郑重坐在电脑前,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荧光屏一闪一闪的亮光映着他深锁的双眉和呆滞的目光。矿难事故在他的精心掩盖下,已经消失在无形之中,本来他以为已经风平浪静,不会再有什么麻烦。可不知是谁,悄悄揭开了这个秘密,在网上发出了消息。这个人显然对事件的内幕很了解,列举出了详尽的数据和无可辩驳的事实。很显然,这是别有用心的。他猜测会不会是官场上的对手,但很快便否定了,因为这件事的曝光,对淮海的主要官员只有害处没有益处,不会有谁傻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很自然地他又想到了乔小龙,难道是这个小混蛋和吴淮生争红了眼,干出如此缺德歹毒的事来?不论是谁干的,现在再去想这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因为有关事件发生的种种猜测已经开始见诸报端,淮海可能出现矿难的消息已经成了街谈巷议的热点新闻。尤其是他在电脑上看到网易、搜狐还有广州的大洋网都登出来了,更感到非常可怕了。他感到后悔,怪自己考虑问题太不周密。虽然在这方面自己没有对立面,但是淮生有呀!说不定这个事件从头至尾就是个大大的阴谋或是圈套……

郑重身子往后一仰,不由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姜元这时慌里慌张走了进来。

郑重马上意识到又有坏消息了,“啪”地关掉电脑,眼睛死死地盯着姜元问:“说吧,又出了什么事?”

姜元苦着脸道:“省电视台来了两位记者,要采访一龙公司矿难事件。”

郑重吃了一惊,心里不由哀鸣:完了,省电视台都知道了这事,还有何秘密可言?

姜元悄声道:“也许他们是看了网上的消息,并不一定知道底细。”

郑重凝神思索了片刻,沉吟着道:“你让他们先去一龙公司采访。”

“他们说已经去过一龙公司了。”姜元往办公桌前凑了凑,压低嗓门,“吴淮生刚才来了电话。”

“他怎么说?”郑重急切地问。

“因为记者在旁边坐着,我没好多问。”

“淮生为什么不打我的电话?”郑重有些生气。

“他说你的电话一直占线。”

郑重这才想起自己一直在上网,电话当然打不进来。他想了想,吩咐姜元:“你带他们去小会议室,就说我在处理事,等一会儿过去。”

姜元答应一声,转身快步出去安排了。

郑重抓起电话,拨通了吴淮生的手机。电话里很快便响起了吴淮生急促的声音:“我一直在打您的电话,老是占线。省电视台的记者来公司了,他们好像……”

郑重不耐烦地打断吴淮生:“这我知道了,快说他们采访的情况!”

“他们说已经去过出事的矿井,拍下了没有人员进出、没有抽水设备和抢险设施的画面。他们问我有没有人员伤亡,我看事件是瞒不住了,就对他们说的确出了事故,有水涨,但是没有人员伤亡这个事情。”

郑重略略松了口气,叮嘱道:“无论哪一级的记者采访,你必须坚持原来的说法,因为现在这件事已不仅仅是关系到一龙公司,而且牵扯到市委市政府班子的问题,你明白吗?”

“明白了!”吴淮生的声音紧张得有些发抖。

“另外,这个事很有可能是乔小龙在搞鬼,你要防备着他点儿!”郑重加重语调警告吴淮生。

“王八蛋!”吴淮生显然是在咬牙切齿。

“目前最重要的是控制好内部,只要窝里不乱,就有希望!”郑重说罢卡了电话,起身整整衣服,赶往小会议室。

姜元正在陪着两位记者闲聊,见郑重进了门,三人都站了起来。姜元向郑重介绍了张记者和李记者。郑重边说欢迎边热情地和他们一一握手。坐定之后,张记者开门见山,谈了采访的主题,并且介绍了去事故现场和一龙公司采访的情况。

郑重很坦然地回答说,事故的确发生了,市委市政府很重视,已经做了妥善处理,没有遗留什么问题。

张记者问:“在当天凌晨的塌方涨水事件中是否有人员伤亡?”

郑重以肯定的语气答:“没有。”

张记者加重语调:“一个都没有?”

郑重神态从容地回答说:“是的,据一龙公司汇报,没有人员伤亡。”

张记者看得出很有采访经验,他从郑重“据一龙公司汇报”里,听出了含糊其词的意思,马上追问:“市政府是否做了调查核实?”

郑重点点头道:“我们的分管书记韦龙同志亲自去了现场,应该说没什么问题。”

张记者又问:“这次事件是事故还是有人为的因素?”

郑重说过“公安部门正在调查,目前还不好下结论”后,马上心中一动,认为机会来了,于是很严肃地说道:“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希望媒体不要报道,以免影响侦查工作,请你们能给予配合支持,我代表市委市政府感谢你们!”

张记者和李记者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很巧妙地答复:这要看釆访的情况而定,目前是领导采访了,矿主釆访了,还要采访矿工。如果结论是相反的,也就是确有大量人员伤亡,媒体不披露,那就有违新闻职业道德了。再说他们只负责釆访,发不发稿是领导的事,跟他们无关。

郑重清楚记者是无冕之王,既然没吓住他们,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最后特意关照姜元,让他把饭安排得丰盛一些,争取能起到一些感化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