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深夜时分,淮海火车站依然是熙熙攘攘,客流不断。

姚飞身穿黑色高领风衣,头戴宽檐礼帽,低着头匆匆走进检票口。他将风衣领高高竖起,礼帽低低地压下,只露着两个眼睛,专拣灯光昏暗的地方走。

冯自强和凡一萍在不远处跟着姚飞,眼睛不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姚飞在特快列车快要开车时,才走上了月台,朝着卧铺车厢跑过去。

而此时,刘跃进正在几节卧铺车厢前溜达。他见姚飞提着旅行箱上了车,便向不远处的冯自强、凡一萍做了个上车的手势。冯、凡二人从前门,刘跃进从后门,分别跨上了列车。

姚飞找到自己的铺位,把旅行箱放在行李架上,这才如释重负地一屁股瘫在铺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他从内心还是感激乔小龙的。不论怎么说,自己的身份暴露之后,乔小龙还是重情义的,没有采取极端手段,或杀人灭口或弃之不管或把他当做替罪羊交给刘跃进。在公司如此困难的情况下,给了他二十万逃命钱,而且许诺,只要渡过了这一关,再设法送他去国外发展。

列车启动了,姚飞挺起身子,俯在窗口,凝视着缓缓滑过去的“淮海”两个大字,眼角不觉微微有些发热,擤了擤鼻子,掏出手帕擦抹着。他对面铺位上的人一直躺着,头脸蒙着大衣。这时,响起了悠扬的音乐,列车播音员随着音乐声播报下一站的站名和到站时间。

“别乡离井泪沾襟,不知何时再回还呀!”

姚飞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似乎很熟悉的声音。他惊得浑身一哆嗦,转脸四处搜寻。

“怎么?姚老兄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对面铺位上的人掀开大衣,猛地坐了起来。

姚飞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面的人竟会是刘洲。

“姚兄何必这么看着我,没想到是吧?”刘洲以玩味的目光看着姚飞,“这是你们的乔老板特意安排的,怕你不安全,让我护送你去广州!”刘洲把“特意”两个字咬得很重,说罢点上了香烟,津津有味地抽着。

姚飞似信似疑地看着刘洲,好半天才揣揣不安地问道:“乔总怎么没跟我说?”

刘洲晃了晃脑袋,吐出几个烟圈儿:“你以为乔总什么都会跟你讲?这叫运筹帷幄懂不懂?”

姚飞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专门派人送他去广州似乎没有这个必要,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想着想着,心里不禁冒起一股寒意……

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此时就坐在车厢一端的民警值班室里,一位乘警用托盘端来几杯茶水放在他们面前,对刘跃进说已经布置好了,如果行动,将给予大力协助。刘跃进向乘警表示了谢意,说他们几个研究商讨一下再定,请乘警帮助盯住姚飞和刘洲。乘警说没问题,你们聊吧,便退了出去。

“刘洲肯定是居心不良,我们必须尽快采取对策。”凡一萍道。

“依我看,就在车上抓住他们算了!”冯自强建议。

刘跃进摇摇头,若有所思地道:“我们已经钓到了一条鱼,说不定后面还有大鱼,这线既然放出去了,不到最后关头不能收网。”

“如果刘洲在车上对姚飞下手怎么办?那咱们的损失就大了!”凡一萍不无顾虑地说。

“不会。”刘跃进语气肯定,“刘洲在黑道混了这么久,绝不会做冒险的事。列车上是人员聚集的地方,他不会不考虑。”

冯自强也同意刘跃进的分析,说:“这种老油子,作案前首先想好的就是怎么逃。再说,如果是乔小龙或是朱永生的主谋,他们的目的肯定是灭口后还要毁尸匿迹,在列车上根本就做不到这点。”

“眼下咱们只能是随机应变了。”刘跃进现出毅然决然的神情,“刘洲也许跟到广州,也许中途挟持姚飞下车,我们一定要咬住他!”

冯自强和凡一萍见刘跃进做出了决定,都点了点头。

列车的速度由快渐慢,由于进入夜间行车,车厢顶的大灯已经关闭,显得静寂而又昏暗。列车员走进来招呼说列车即将到达下一站,请下车的旅客做好下车准备。

刘洲披上大衣,突然推了推正闭着眼苦思冥想心神不定的姚飞,低声:“快做好准备,我们下车!”

姚飞又吓了一跳,猛地睁开眼睛,惊讶地问:“从这儿下车?”

刘洲微微地点了点头。

姚飞登时就冒出了冷汗,结结巴巴地道:“为……为什么从这儿下车?乔总……乔总没有安排……你……到底要干什么?”

刘洲笑着拍拍姚飞的肩膀:“是乔总悄悄计划好的,这叫虚晃一枪懂吗?说不定公安正等在广州火车站抓你呢!”

姚飞又疑惑了,呆呆地看着刘洲。

“别胡思乱想了,改天再乘飞机去广州,走吧!”刘洲说着拉了拉姚飞。

姚飞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从在车上见到刘洲就一直挥之不去。他犹豫了片刻后鼓鼓腮帮子道:“我不下!”

刘洲火了,满脸的络腮胡直抖,沉声道:“你不下也得下,我可不希望在车上发生什么不愉快!既然乔总把你交给了我,我就必须保证你的安全!废话少说,快下去!”说着取下了行李架上的旅行箱。

姚飞见他半真半假的样子,一时间真有些摸不清虚实了,又见他拿住了装有二十万现金的旅行箱,只好迟迟疑疑地站起身,跟在他屁股后面走向车门。

刘跃进发现刘洲和姚飞正如他预料的那样准备下车,马上跟乘警告别,吩咐冯自强、凡一萍跟住姚、刘二人。

刘洲和姚飞刚走出出站口,就有两个壮汉上来一左一右夹住了姚飞。姚飞魂飞魄散,白着脸问刘洲怎么回事。刘洲也不睬他,躬身钻进了旁边的出租车。两个壮汉不由分说也架着姚飞上了车。

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不敢怠慢,急急地跳上另一辆出租车,向司机亮出证件,吩咐道:“跟上前面那辆车,只要别让它落下,钱我照付!”

出租车司机一看是公安在执行任务,又付钱,身上便来了劲儿,一打方向盘,车子“哧溜”一声跟了上去。

出租车在市郊的一个废弃的厂房前停了下来,显然这是刘洲的两个手下提前来这儿物色好的。刘洲拎着旅行箱跳下车,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边嘟囔“这地儿挺合适”,边对两名手下摆了摆头。他们架着几乎虚脱的姚飞,踏着荒芜的枯草,走进破败空旷、像是车间的空房子里。房子很大,到处结满了蜘蛛网,几台锈迹斑斑的车床横陈在中央,夜风从残破的窗玻璃空隙里吹进,发出凄厉的狞叫,更显出几分恐怖。两个壮汉把姚飞绑在车**,然后便退到了旁边。

刘洲缓步走到姚飞面前,以十分遗憾的语气道:“真对不起,让你委屈了,选这么个地方给你作安身之所!”他指了指墙角的一个涵洞,“那儿就是你的卧室,希望你能安息!”

姚飞死神临头,反而不再恐惧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哑声哑嗓地问:“这是乔小龙的意思吗?看在我们交情一场的分上,你不会对一个快死的人说假话吧?”

刘洲笑了,上前一步道:“我知道你是想死个明白。虽然弄清这个对于你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但我总不能让你失望,到了阴曹地府还骂我。直说了吧,你们的乔总也只不过是个棋子,他决定不了你的生死!”

“那是谁?”姚飞追问。

“这就恕我不能奉告了,还是快点儿上路吧!”刘洲说着对两个手下甩头。

两名壮汉上前用尼龙绳套住了姚飞的脖颈。姚飞绝望地闭上双眼。

几道雪亮的灯柱直直地照在刘洲和两名壮汉的脸上,随之响起了刘跃进低沉但却威严的声音:“都别动!把手放到头上!”

刘洲试图用手遮住刺眼的灯光,两名壮汉乖乖地丢掉尼龙绳,双手高高地举起。

冯自强对刘洲大喝一声:“把手举起来!快点!”

刘洲遮眼的一只手突然伸进了怀里,速度极快地掏出枪来,抬起了胳膊。

刘跃进、冯自强和凡一萍手中的枪同时响了。刘洲弹跳着、**着,栽倒在满是尘灰的地上,腾起一团烟雾,渐渐地不动了。布满全身的弹洞流出一股股猩红的血。

两名壮汉瑟瑟直抖,抱着头嚷:“警察大爷饶命,我们已经投降了!”

冯自强上前将两个壮汉铐住,推搡到车床旁边。刘跃进解开姚飞身上的绳索,拍了拍他苍白如纸的脸。

“谢谢刘队长,是你们救了我!”姚飞眼角噙着泪,伸出了双手。

凡一萍给他戴上了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