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电视里正在播放淮海矿难事件的新闻调查。坐在电视机前的郑重、李玉茹,还有吴淮生和郑莉,全都表情阴郁,默默无语。
采访吴淮生的画面。
采访郑重的画面。
接着是一名矿工,又是一名矿工。
记者:“这场事件中有人死了吗?”
矿工:“死了。”
记者:“那为什么公司的领导说没有死人?”
矿工:“他们也要求我们说没有,我要跟你们讲实话,后面的抚恤金就没有了。”
记者:“你领抚恤金了吗。”
矿工:“领了。但后面听说还有一批。”
……
郑莉霍地站起身,上前关了电视机,狠狠地瞥了吴淮生一眼。吴淮生愧疚不安地低下了头。
李玉茹脸上布满惊惶,问郑重:“老头子,事情严重吗?”
郑重往沙发上一仰,没有答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郑莉毕竟是学法律的,很清楚这件事的利害。她盯着父亲,轻声道:“会坐牢吗?”
轻轻的一句话却如打了个炸雷,把李玉茹震蒙了。她一把抓住郑重的胳膊,哆嗦着声音问:“有……有这么严重?”
郑重甩脱李玉茹的手,缓缓站起身:“渎职,这是严重的渎职啊!”说罢踯躅着走进书房。
李玉茹眼里的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
郑莉注视着吴淮生,冷冷地道:“你满意了吧?这就是你和乔小龙争斗的结果!”
吴淮生无言以对,大口大口地抽着烟,头深深地埋在烟雾之中。如果此刻乔小龙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撕成碎片。
次日,省委书记李坚亲自带领调查组来到淮海市,向市委市政府进行询问。
会议室里,气氛紧张、沉闷、压抑。李坚端坐在主席位置,一侧是调查组全体成员,另一侧是淮海市委市政府领导成员。
坐在唐书记下手的郑重,浓眉紧锁,心如铅压。此刻他的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问题:是说出实情还是继续隐瞒下去?他猜得出,坐在他两旁的同僚也肯定在想着这个问题,而他的态度将起着风向标的作用。从省委书记亲自带队调查看,这一事件的影响和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现在就是讲出实话也为时已晚,失职和渎职已成定局,撑一撑也许还有一线希望。但最让他头疼的是不知省委了解了多少情况,是否掌握了证据。在这种情形下,惟一的办法也只能是摸着石头过河了。
“郑重同志,你作为市长,是安全直接责任人,你先谈谈情况吧。”果然,李坚点了郑重的名。
郑重打开笔记本,做出很认真的样子边看边道:“事件发生是事实。接到报告后,我们便立即组织了抢险工作,出动人员一千多人次,排水达五百多吨……”
李坚皱了皱眉,打断他:“这些事情就不用多讲了,只谈主要问题:是否有人员伤亡?”
郑重合上笔记本,抬起脸来,道:“据一龙公司反映,没有人员伤亡。我们也派调查组去现场做了核实,的确没发现人员伤亡的迹象。”
唐书记和韦龙、段明辉等也随声附和,说情况就是如此。
李坚目光犀利地扫了他们一眼,以凌厉的语气一字一顿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现在不是死没死人的问题,而是死了多少人的问题!”
郑重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脸上的肌肉绷紧了。唐书记等人也面色慌乱,噤若寒蝉,成了哑巴。
“你们身为党的干部,一方长官,竟然如此无视党的事业和政府的职能!你们隐情不报,欺骗上级姑且不论,你们置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于不顾,中断抢险救人工作,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党性安在?!良知安在?!我为你们感到脸红!羞愧!”
李坚的话在会议室里震**,郑重的脸上不禁冷汗淋漓。他现在才对“纸包不住火”的俗语有了深切的体会。作为始作俑者,他不能不为同僚着想,把责任承担起来。于是辩白道:“这件事是我主持抓的,因为矿井地势太低,抽水已不起作用,所以我做出了放弃的决定。”
李坚注视着他,沉声道:“在几十条生命面前,任何借口和托辞都是苍白无力的,我不希望再从你的口中说出这种话!”
“开始时,我们也对井下是否有人存有疑问,可矿主坚持说没人,我们也就相信了,这是我的责任。”郑重无奈之下,只有往吴淮生身上推了。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李坚的反应,见他有听下去的意思,于是又接着道:“另外,这个事件的性质因为定不下来,我们怕影响公安部门的侦查工作,就对外釆取了封锁的措施。”
唐书记和韦龙、段明辉等人的神色渐渐地安定下来,向郑重投去不无感激的目光。
李坚扫视了一眼与会人员,清了清嗓子道:“会议就到这儿吧,下面我宣布省委的三项决定。一、立即组织抢险。虽然时间已过去了一周,但不能排除有矿工生还的可能,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就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总之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老百姓一个交代。二、郑重同志停职接受审查,待事件调查结束和矿难结论做出后,再行决定对郑重、唐林、韦龙、段明辉四同志的处理。三、公安部门全力以赴查明事件原因,争取尽快结案,省公安厅要派员督导。”
与会人员都在笔记本上认真记录着。郑重手中的笔在不停地颤抖。他十分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政治生命结束了,也许结局比这还要残酷,就像女儿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