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朱永生倍感孤独。月光从窄小的窗棂照进漆黑的小屋,平添几分凄凉。他待在这儿已经十几天了,房门不敢出,大灯不敢开,犹如困在洞穴里的狼。

“妈的,简直连囚犯都不如,囚犯还有伴哩!”朱永生嘴里咕哝着,在屋里烦躁地转着圈子。费百夫没有再来看他,淮海那边究竟怎么样?难道自己就这么待着,等公安来抓?

“不行!”朱永生猛地站住,“我必须尽快出去,就是枪对枪刀对刀地干一场,死了也比憋闷在这儿畅快!”他决定依照自己的计划行事,让贺宝宝回淮海探听一下风声,然后杀回老家去。在这合家团圆的日子里,他惟一想到的就是招人怜爱的贺宝宝。

主意已定,他不再犹豫,迅速换上灰色的夜行装,戴上长檐鸭舌帽,急不可耐地窜出了黑色的小屋,融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

香港公务员度假村。费百夫住处对面的阁楼里,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围坐在一个破旧的小圆桌旁,桌上摆着几样小菜、一瓶红葡萄酒和几块月饼。他们边吃边盯着费宅。

“自强,想老婆了吧?”刘跃进调侃着冯自强解闷。

“说不定心里正在唱《十五的月亮》呢!”凡一萍跟着帮腔,“你没看他一脸的庄重吗?”

冯自强苦笑笑道:“我根本就想不起老婆,更没有心思唱什么《十五的月亮》。我想的是明天咱们怎么过,我心里念叨的是‘16元’!”

“怎么!钱又用完了?”刘跃进声音发涩。

冯自强指了指桌上的酒菜和月饼道:“这是最后的50块钱了。”

“你没给李铁打电话?”刘跃进皱起了眉头。

“打了,李队说办案经费还没批下来,让我们先想想办法。”冯自强愁眉苦脸地说。

“我们在异地他乡,能想出什么办法?”凡一萍鼓起了双腮,“人家珠海这边已经对咱们办案支持很大了,总不能再伸手向人家借钱吧?”

刘跃进沉吟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道:“看来只能采取旁门左道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冯自强和凡一萍几乎是异口同声。

“抓鸡。”刘跃进轻声吐出两个字。

冯自强和凡一萍不由睁大了眼睛,惊愕地问抓鸡?抓什么鸡?”

刘跃进伸出手来,在空中画了个圈儿,然后十指紧紧一攥,提高声调道:“抓从淮海那边飞过来的‘鸡’!”

冯自强先领悟了刘跃进的意思,若有所思地道:“你是说逮几个来这边从事色情业的小姐,罚她们的款?”

凡一萍终于听懂了,忙说不行不行,这么做是违反纪律的!咱们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吧,千万不能胡来!”

冯自强道:“这也算不上胡来,扫黄打非是咱们公安干警的职责嘛!”

“只有这条路可走,没什么别的办法!”刘跃进以不容商量的口吻道,“我是副队长,出了问题我负责。一萍,你是女孩,开展这方面的工作比较便利,从明天开始你就踩点儿排查,这三张嘴,可就全靠你了!”

凡一萍嘟着嘴,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突然,刘跃进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他连忙打开看了看来电显示,有些激动地说了句“是龙宫桑拿城”就赶快摁下了接听键。他不停地点着头,“嗯”了几声后大声道:“好的,明白了,我马上就到!”说罢“啪”地合上了手机。

冯自强忙问:“有情况?”

“是的!”刘跃进搓着手,“是那个5号小姐来的电话,朱永生现在就在龙宫桑拿城。”他一挥手道,“快,抄家伙,走!”

冯自强抓起旁边凳子上的手枪,和凡一萍紧随在刘跃进身后向阁楼下冲去。

刘跃进边小跑着边打开手机,急急地摁号,大声道:“喂,市公安局总机吗?请接刑警队值班室!”……

中秋之夜的龙宫桑拿城,比往日热闹了许多,大门口摆着嫦娥奔月的彩灯,厅堂里冲门斜摆着两面门板般大小的标牌,上边垂挂着红灯笼,一个上写:每逢佳节倍思“亲”。另一个写着:龙宫深处有“家”人。

朱永生和贺宝宝坐在榻榻米上,面前是个长方形的玻璃茶几,茶几上摆放着托盘,托盘里是几块闪着金黄色泽的月饼。托盘四周是几样卤菜。贺宝宝眼睫微颤,脉脉含情地凝视着朱永生。朱永生正手执一瓶XO,往杯子里斟酒,然后举起杯子对着贺宝宝道:“来,宝宝,祝你中秋愉快!”

贺宝宝端杯的手有些微微发抖,颤着声道:“你还是快走吧,这儿不安全!”

朱永生哈哈大笑,很不以为然地道:“你放心,既然我敢来,就没把臭警察放在眼里!宝宝,能和你一块儿过这个中秋节,就是死也无憾了!”

贺宝宝感动得泪光莹然,伸出胖胖的小手遮住朱永生的大嘴,娇嗔道:“今天这样的团圆日子,不许你说不吉利的话。反正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如果你出了事,我就陪着你去坐大牢!”

朱永生眼角也不由得发烫了,他握住贺宝宝的手,轻声问:“宝宝,你想回淮海吗?”

贺宝宝一时弄不清他的意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你回去我就回去,我要跟着你闯江湖!”

朱永生苦笑笑道:“可你不能总跟着我。我别的也帮不上你,想给你些钱,在淮海开个美容院。你受过这方面的培训,也算是有了个安身之处,你说好吗?”

贺宝宝眨了眨眼,问:“那你去淮海吗?”

“我当然要经常回去,这样咱们就有了个家。”朱永生道。

“那就行,我听你的!”贺宝宝激动得圆鼓鼓的双腮绯红绯红,为自己终于熬成了个小老板欣喜不已。

朱永生正要再说点什么,贺宝宝已把樱桃般的小口送进了他乌紫的大嘴巴里。

刘跃进和冯自强、凡一萍赶到龙宫桑拿城。他让冯、凡二人在大门前守候,防止朱永生溜掉,另外等待珠海警方的援兵,然后只身一人欲往里闯。

冯自强拉住他,担忧地说:“刘队,那家伙身上有枪,你一个人进去有危险!”

凡一萍也劝说道:“是啊!再说你身上也没钱,怎么付账?”

刘跃进甩开冯自强道:“没有时间顾忌这么多了,桑拿城是先消费后交钱,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说罢,大步流星进了玻璃旋转门。

他领取了衣柜的图牌和钥匙之后,既没有下冲浪式浴池,也没有进桑拿室,以极快的速度冲了淋浴,便换上休息服,直接进了按摩房,让妈咪喊了5号小姐服务。

不一会儿,5号便走了进来,急不可待地表功:“哎,老板,为了等你,我推掉了至少五个客人,你看我……”

“少扯闲话!”刘跃进不耐烦地打断她,“快说那个欠债鬼在哪儿?”

5号小姐往天花板上一指:“在楼上308小休息室,和108号正亲热着呢!”

刘跃进不敢怠慢,站起来就往外冲。

5号小姐拉住他的胳膊,伸出中指、食指和拇指,做了个点钱的动作,对着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刘跃进马上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放心,少不了你的!”

5号小姐仍不放他,嗓音很低但却很清脆地说:“你脚底抹油,我哪里去找你?”

刘跃进急了,粗鲁地摔掉她的手,眼一瞪道:“你也太瞧不起老子了,我的钱能压死你!”

5号不敢再阻挡他了,嫣然一笑说:“跟你开个玩笑嘛,凶巴巴的干什么,那我在这儿等你了……”

刘跃进没等她把话说完,就三步并作两步蹿出了按摩房。

再说朱永生正在和贺宝宝亲热,外面响起了开门锁的声音。朱永生正要发火,周莎莎慌里慌张撞开门冲了进来。

“周总经理,你能不能给我们点儿时间?”朱永生冷冷地说。

“我可以给你充足的时间,但公安局不给!”周莎莎晃晃手中的手机,“我刚刚接到消息,公安局的警车正往这边开,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十有八九是冲你来的!”

朱永生大吃一惊,霍地站了起来,问道:“警车只是往这个方向开,你怎么能断定就是来这里?”

“深更半夜,又是大过节的,这海滨浴场只有我一家对外营业场所,他们总不会去海湾打鲨鱼吧?!”周莎莎狠狠地瞪了贺宝宝一眼,手一挥道,“别再说废话耽搁时间了,你快从暗道里走!”

朱永生一把拉起贺宝宝,对周莎莎道:“我要把宝宝带走!”

“什么?你开什么玩笑!”周莎莎陡地睁圆了眼睛,“都火烧眉毛了,你还……”

“我必须带走她,不然她的处境很危险!”朱永生说得斩钉截铁。

“好!好!”周莎莎恼火而又无奈地撇撇嘴,“我算服了你八戒大爷了,真是世上少有的情种!”她说着把贺宝宝搡到一边,移开沙发床,掀起了一扇地板,露出一个黑黑的洞口来,催促道:“你们快走吧,从这可以通到海滨浴场的换衣间,到了那儿,怎么走就是你们的事了,好自为之吧!”

朱永生和贺宝宝先后爬进了洞里。周莎莎把地板盖好,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把沙发床移过来。她浑身瘫软般斜倚在沙发**,长长地吁了口气。

“咚、咚。”就在这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周莎莎惊得翻身坐起,压住心跳问:“哪位?”

“是我,怎么把门锁起来了?”是一个粗重的男声。

周莎莎定了定神,上前打开了门。

刘跃进一步三晃肩地走进来,嘴里嚷着:“小姐吔,我去一下洗手间,你怎么就把我关在门外了?”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已把房子里扫了一遍。

原来是客人摸错了门,周莎莎松了口气。她没好气地说:“请问你是哪个包房的?”

刘跃进直视着周莎莎,惊诧地道:“咦,换人了!”他忙退回去看门牌号,“噢,对不起,我进错房间了。”

周莎莎不再答理他,又仰面躺在沙发**,闭上了双眼。

刘跃进慢慢退出去,心里有了不祥的感觉,看情形,朱永生很可能已经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