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公司的商业学校曾经来过一位波斯人,他可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饱学之士,获得过欧洲和美国的几个学位。这位波斯人精通好几种语言,最近又刚在美国一所著名学府做完工作。他并不是一位书呆子,他想学点东西回去帮助他的同胞。在他启程回国之际,他来我们工厂拜访几位波斯裔员工。和我们的商业学校晤谈后,他沮丧地说:

“我们所受的教育以文字开始,又以文字结束,可是我现在回国时,对我的国人无以为报。”

他的话一点也不错。他一无所有。他所受的教育严重脱离现实。

他学到了一些书本知识,但是没有学到怎样才能提高国人的生活水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谋生,当然除了他可能把自己学到的语言教给别人来糊口以外。在这方面,他比一张照片还不如—因为养活他要比保存一张照片花费要大。然而,他被人们视为受过教育。教给了他什么本领呢?这也是他扪心自问、疑惑不解的问题。

虽然我们并不苟同“功利的教育”的称谓,但我们却完全赞成其教育方式。我们认为,一个人首先应该有谋生的本领,任何教育如不能达到这样的目的,都是无用的。其次,我们还认为,真正的教育在于训练人们如何劳动,而不是脱离劳动,训练他们的思考能力,从而使自己生活得更好,使他为周围的人做出贡献。现在,通常被称为功利主义的教育仅仅是众多无用教育内容中的一小部分训练内容。

如果你的训练使孩子认为他一声长叹天上就会给他掉甜饼,如果你只让他懂得生活是一桩慈善事业,如果你把孩子训练得只知道向别人索取而不思奉献,那么,依赖的种子就生根发芽了,思想和意志就被扭曲了,生命也就此成为残疾。

人们的弱点常常被轻而易举地利用。人们有关一切受制于上天的概念就这样形成了。毫无疑问,确实有上天无形地存在,但它只是帮助那些勤奋努力者。人类的经验已经证明了这个道理。在关键时刻,人们的努力最能显示力量,总是能把似乎极为不利的道理转过来。人类一代又一代的奋斗历程清楚地告诉我们:事在人为。

上天绝不是弱者的仆人—它是那些最勇于奋斗者的仆人。

后者总是在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量时,受到上天的恩惠。正如古人所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或者“上天不负有心人”。

我们认为,帮助人们自助是我们的职责—通过工资激励措施。我们坚持,所谓慈善其实是一种很卑鄙的自我炫耀手段—之所以说其卑鄙,因为它表面上看起来是帮助他人,实则是伤害他人。捐助者由于被人们视为善良和慷慨之人而获得某种廉价的满足感。如果慈善的获得者没有被毁掉,慈善本身还不能说一无是处—因为你一旦无偿地施舍于他人,那么,无异于你让他继续向其他人谋取无偿之馈赠。

慈善行为造就闲人,穷懒汉和富懒汉并无区别。他们都是提高生产力的障碍。消除所谓救济制度对人们的消极影响要花费一代人的时间。

因此,我们并没有去找一所大学或别的什么机构培养人才,因为它们都与我们的日常工作相去甚远。相反,我们在训练新人时始终让他们牢记我们自己的产业发展理论,始终让他们在生产实践中逐步提高,我认为,这样做对他们极有利。我们还有更远的规划,但是,它们有待于充实。要了解16 ~ 20 岁的青年员工该怎么做并不是容易的事,因为他们有很重的责任在等待他们。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工作。

我们首先做的工作就是帮助那些没有机会自助的青年。在《我的生活与事业》一书中,我对此有过详细的论述。我们建立这所学校—亨利·福特商业学校—当时是1916 年10 月,我们让那些没有机会学商业、更不用说受教育的失去双亲的孤儿、只有母亲抚养的男孩子以及其他生活困难的人来学校学习,因为供养家庭是他们首先需要做的。按照我们的设想,这所学校不仅能够自谋生路,而且要使学校里学生的收入比在外面企业里上班不少,况且学生的前途比后者要光明许多。

现在,这所学校有700 名学生,其中有50 名孤儿、300 名寡妇的孩子、170 名福特公司员工子弟,另外200 名来自其他不同渠道。

400 名学生即将毕业,其中大部分都在我们公司找到了工作。开始时,每个学生获得每周7.2 美元的奖学金,现在增加到每周18 美元,另外,我们还为每个学生每月在银行存入两美元的节约奖,中午供应一顿午餐。现在每周的学习补贴达到12 美元,包括四个周的假期。

我们对学生的补贴既包括供养学生本人,也包括他们的母亲。现在学校的申请报名人数为5000 人。学校自始至终坚持三条办学原则:首先,保持学生的学生本色,绝不使其成为早熟的工人;其次,学术教育和工业实践教育并行而立;第三,通过职业教育增强他们的责任感。学校教育并不是只有实践。

教学内容分为两部分:一周在教室,两周在车间。教室和车间使理论和实践结合得非常紧密,学生对一些学科的掌握比绝大多数大学所用的时间要短得多。高地公园的整个福特工厂都是他们的课本和实验室。机械学的授课内容就是工厂的具体问题。地理课与汽车出口相结合,冶金课程包括从高炉到热处理等广泛的内容,工厂里的观察和研究与教室里的作业相互联系。学术内容包括英语的应用、机械制图、数学、物理、化学、冶金、金属原理等。工业课程包括理论规律的实际应用以及工具制造时各种工具的使用。

学生也制造多种福特汽车厂需要的零件,即有各式各样的福特工具,也有精确到百分之一英寸仪器的量度表。在福特销售部看到的多数剖面发动机都是由学生用残件装配而成。学生的产品都是在车间里自己动手完成的,一旦通过验收,福特公司将悉数收购。这样做除了使学生认识到在教室外他们可以大有作为以外,还能让学校自给自足。

大家都知道,孩子喜欢玩而不乐意学习或劳动,因此,学校也鼓励学生参加各种日常体育活动。在教室上理论课的时间里,学生在教师指导下每天花一个小时参加田径比赛。学校有自己的足球队、棒球队和篮球队,都是当地不可忽视的运动队。每星期五,大礼堂供孩子娱乐用。

当学生年满19 岁毕业时,他完全掌握了可以获得高薪的商业本领,如果他愿意,他可以挣足够的钱来继续学习。如果他不想学习,他的技术足以让他找到一份好工作,当然,福特公司将首先为他们提供一次就业机会。由于每个学生是靠自己谋生,所以,他毕业后对福特公司并没有什么义务。但是,实际上绝大多数学生还是选择为公司工作。

应该知道,该校的学生并非因为他们聪明、志向远大才被录取。

之所以录取他们是因为他们需要金钱和机会。年龄最大的毕业生只有25 岁,但是其中有些毕业生已经崭露头角。一个毕业生现在已经当上了领班。其他还有几位毕业生当上了经理助理,前途无量。

绝大多数毕业生在车间里干得非常出色,升迁指日可待。最重要的事实是,部门的监工们很乐意接受该校的毕业生。

一般情况下,我们不录取生理有缺陷的学生,但也有例外情况。

我记得,我们接收过两个因小儿麻痹症而跛的孩子,还有一个是我们抚养大的孩子。例如,有一个孩子在街上被汽车撞伤,在膝盖处留下了后遗症。这孩子曾经接受过几次手术,几乎在福特医院住了近一年,但不是免费治疗。医院把费用记在孩子的账上,他将来再偿付这笔医疗费用。还有一位华裔菲律宾人,因为住院而懂得了储蓄。他从菲律宾漂洋过海来到底特律,刚到底特律就被警察收留。

他以前听说过福特公司,想在公司里谋个职务。他的情况属于例外,我们商业学校录取了他。他学习并不好。不久,他病倒了。我们把他送进医院,他花去了75 美元的医疗费。除非学生要求,这些医疗费用不能由学生负担,但是,这位青年确实想自己负担这笔费用。

他每周都付一部分款,最后,当他全部付清欠款后,他也就此养成了存款的习惯:每周存一些钱,最后他辍学时—他是一个流浪汉—他有540 美元的存款。当初他到底特律手里仅握有75 美分。

从学校毕业四年后,毕业生的平均工资为每天8 ~ 9 美元,或者每年大约2500 美元—我相信,他们的收入高于大学毕业生的平均工资。如果我们一心只为最好的考试成绩的话,我们的录取方法就大不相同了,但我们想做的就是帮助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

商业学校的很多毕业生都继续到另一所学校学习,这所学校就是我们的学徒学校,其重要性日益提高。我们公司最需要的是高级机工。在我们的生产线上,绝大多数工种在一天之内都可以学会,但为了把机器维护在正常状态,也是为了机器制造,我们需要一大批技术精湛的机械师。因此,为了把18 ~ 30 岁之间的学徒培养成为有技术的机工,我们开办了这所学徒学校。学制三年,招收我公司30 岁以下的每一位在职人员。学校是自费性质的。每一位学徒每天在机**工作八小时,其间由领工和专门的指导老师辅导,另外,他们每周还要学习教学、机械制图。迄今,该校已经招生1700 名员工,他们的平均工资为6 ~ 6.7 美元。他们的工资绝对名副其实。

学校的教育被划到实用主义一类,也只能如此,但学校并没有脱离进一步教育的方向。当没有老师监督时,很多人自然也就停止了学习—不过,这是人的本性。但是,仍有大部分在夜校学习,或者继续进行更广泛更专门的学习。现在,每天因为去夜校学习而申请在白天上班的人太多了,以至于我们规定任何人也不能因为夜校学习而被安排上白班,因为仅由于一些要白天上班而安排另一些上夜班似乎太不公平了。

我们的第三部分教育工作就是创办服务学校。该校的部分目的是为在国外分公司工作的外国学生准备的,但是,在更大程度上,学校成为我们传播生产方法的工具。因为我们没有什么商业秘密。

如果我们所采取的方法对其他厂家有用,那么,他们尽可以与我们分享。我们认为这是我们的职责。

我们愿意为各国培养一个工人核心,让他通晓现代交通、电力、运输工具,理解现代工业生产的技术和原则。

为了让学生在这方面打好坚实的基础,他不断地在各个部门工作。学生操作时,指导老师走到每个学生身边,观察他们的进步,提问一些问题。当然,要保持这个体系的有效运作,各部门领导的合作是必要的,但是他们的合作不太令人满意。学生的认真努力也必不可少。总的看来,学校的学生都做得很好。

在完全掌握现有工作以前,哪一个学生也不准离开该部门。毫无疑问,由于学生的背景有极大的差别,学生们对生产环节的掌握也有不同的难易程度。但是,学生们都最后顽强地克服了各自的困难。

这所学校的学制为两年,学生每天挣6 美元—这是他们的劳动所得。目前,我们共有450 名学生,其中有些是大学毕业生。

他们包括:100 名中国人,80 名海地人,25 名伊朗人,20 名意大利人,20 名墨西哥人,50 名菲律宾人,12 名捷克斯洛伐克人,25名波多黎各人。另外,还有很多俄国人,25 名士耳其人和一批阿富汗人。中国人最优秀—他们虽然学得慢,但很彻底。学生几乎来自世界各地。适应能力最差的学生,不管是来自哪个国家,都是那些持有偏见者。他们的进步当然就慢一些,困难一些。但我们会尽我们所能使他们能把我们的经验带回他们的国家。我们相信,我们这样是在以实际行动帮助解决国际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