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着一股气,大伙下午采的茶叶要比上午足足多出二百多斤。称份量的阿强―不知怎么,咚世贵一直没出现在仓库里―翘着大拇指伸在洪雁脸前,连声说:“行!行!向你们学习呀。”

洪雁望着满地的嫩芽,充满信心地想:有这么多好同志一块儿战斗,还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呢?她仔细地把茶篓底的每一片茶芽都抢出来,用手掌翻了翻堆得厚厚的茶芽,对阿强说:“勤翻勤摊着点,堆得太多容易发酵。”

“暖,你放心,我敢下保证,决不让这些优质茶发醉!”

洪雁满意地笑了,正要走出仓库,就听见山路上传来“辘辘”、“嗒嗒”的牛车声。

“阿强,运茶叶的牛车上来了,快装筐吧!”洪雁又笼了回去,和阿强一起抬出了几只大竹筐,把茶叶一捧一捧地装进筐里去。这茶叶是运到场部茶厂去的,经过茶厂工人的精心加工,就可以制成香喷喷的优质新茶了。要知道,在这春茶生产大会战的时刻,茶厂的同志也是夜以继日地忙着哪。

“吁―吁”,牛车已停在仓库门口了,赶车的姑娘跑进来:“哟,洪雁,装好筐了?告诉你吧,今天上午运去的茶叶,全场数咱第一。”

“嘿,下午还要多出二百斤呢!”掌秤的阿强高兴地说。

“别自夸自了,比青龙山高的峰头多着呢,比咱干得好的队也不少,咱们可不能松劲哪。”洪雁说着就招呼他俩一起把装满茶叶的竹筐抬上车去。

“洪雁,洪雁。”小侯与火柱急匆匆地跑进来。

“哟,你们来得正巧,快帮着抬筐。”

小侯与火柱一人搬一大筐茶叶,“嗨呦”一下,把茶筐提上了牛.车。装完车,火柱连身上的泥屑屑都来不及拍,就拉着洪雁气愤地说:“洪雁,你快去听听,那些人都说了些啥?!”

“怎么啦?”洪雁奇怪地问,“你慢慢地说嘛,瞧你急成什么样了。”

“还不一急呀?气都气死人了!”火柱胸膛一起一伏。

原来小侯、火柱他们刚下班回到宿舍,就听到有人在议论什么:“洪雁为了抢任务,把幼林茶园都毁了。要不,她们今天哪来这么高的产量?”这一来可把火柱、小侯他们气炸了:

“是谁睁着眼睛说瞎话啦?”

“叫他站出来给大伙看看,是嘴上生疮了,还是、眼皮子让马蜂叮了?”

“谁相信这话,也是个糊涂虫!”

“咱们洪雁一颗心象火一般热,象青龙水一般亮,全扑在农场建设上了,这是对她的诬蔑。”

洪雁听火柱象放连珠炮一样地说着,既没发火,也没作声,只是闪了闪乌亮的眼珠。

小侯见洪雁不动声色,就抢着说:“你不知道,还有更难听的话呢!”

“!舍臭话,快说出来听听。”阿强在一旁也忍不住了。

“他们说洪雁抢任务,,图表现,捞资本,往上爬……”

“走,走,找说胡话的人辩理去。这种气你受得了,咱可憋不住!”赶车的姑娘没等小侯说完,就推着洪雁往外走。

“找谁说去?你知道是哪个讲的?”洪雁轻轻地推开了赶车姑娘,笑着说:“想把我挤走,可没那么容易。我偏要硬硬当当扎在这青龙山上不走了。”

“人家在火里你却在水里,你怕啦?”火柱对洪雁的沉着劲儿很不满意。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情况越是复杂越是要冷静。现在好多事都迫到眉睫上来了,咱不能让这些歪风牵着鼻子跑。”

“那你说怎么办?”赶车姑娘问。

“我跟你一块去,上场部找老冯。”

‘找‘老面秘’干啥?他又钻进咱会计室去了!”火柱没好气地说。

“真的?”

“不信你去看!”

“小云,你就赶着车走吧,快去快回,一路小心。”洪雁把筐扶扶正,关心地对赶车姑娘说。

赶车姑娘甩了一个响鞭,老黄牛拉着车“得儿得儿”走远了。

“小侯、火柱,咱们,一块去跟老冯商量商量。”不管小伙子们愿意不愿意,洪雁拉上他价就向会计室走去。

老冯气呼呼地从山上下来,跑进会计室,把正在磕南瓜子儿的佟世贵吓了一跳。他象变戏法一样把桌上的瓜子壳统统撸去,笑嘻嘻地说,“冯副主任,山上情况怎么样?”

老冯余怒未息,拍拍桌子说:“胡闹王.简直是胡限。”

“出了什么事了?”佟世贵心虚地问。

“不知哪个调皮精采幼林充数量,让我发现了。’老冯喘着气说。

佟世贵松了口气,他不觉心里暗喜,感到应该给这个“老面糊”的火上再浇它瓢油,便立粼显出一副义撞填膺的样子说:“嗅生有这种事?哎呀呀,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怪不得群众中有人议论啦。”

“哦,议论什么?”老冯想或许能从群众的议论中找出线索来,便紧紧地追何道。

“我也没听清,大约是说洪雁那姑娘顶爱虚荣……”

“嗯……”老冯疑惑地看着佟世贵。

佟世贵猜不透老冯的心思,便话锋一转:”得了,得了,小青年嘛,谁不好胜要强的?”

“不对,好胜要强也不能损害国家利益呀。”老冯下决心地一挥手:“佟世贵,把生产计划表拿出来,援外任务不能再给他们干了。”

佟世贵的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对,再给他砸砸实,不能让他再变卦了。于是,紧皱着眉头,慢吞吞地说:“冯副主任,这,能行吗?老廖上回不是……”

“我是管生产的!”老冯不等佟世贵说完就不耐烦了,“老廖不同意,我打报告给场党委。”

“对、对、对。老廖虽说是党委副书记,可现在兼个指导员,没你大。你管得了他。”佟世贵得意忘形起来。

“什么大不大,我们都是共产党员,要考虑革命利益。”老冯正色回答。

“对、对、对。”佟世贵发觉自己说走了嘴,恐怕言多有失,连忙按捺住狂喜的心情,嘎地把生产表抽出来递给老冯,老冯翻开了表格。这一切都是在几秒钟里完成的,就在这几秒钟里,洪雁、小侯、火柱三个人闯进门来了。

洪雁听见了老冯说的最后一句话,她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她怎么也不明白,老冯为什么这样不相信我们这些青年人呢?为什么一点儿也想不到幼林会不会是坏人破坏的呢!她见老冯的钢笔就要往下划了,忙上前拉住了他握笔的手,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坚决不同意!”

老冯手一抖,一大滴墨水掉在计划表上了。

“暖呀,这,这……我可是几夜的功夫才作出来的呀! "佟世贵急忙找来一张纸去擦,可早已来不及了,生产计划表上多了一个黑黑的圆点。

老冯木然地看着表格,那黑墨团就象黑眼珠似地瞪着他,象是说:“不准划!不准划!”老冯头痛地直摇脑袋,他甩开洪雁,用钢笔尖顺着黑墨团开始往后划―可划过的地方一点颜色也没有,原来钢笔里的墨水全漏完了。老冯气恼地叫道:“墨水!”终世贵忙去桌上拿,一看,没了―机灵的火柱早抢在手中了。

“洪雁啊,”老冯只好粗着嗓门说话了,“我是一直让着你们,才没有把任务收回去。这都怪我原则性不强。可你们也该适可而止呀。你想想,多好的幼林被破坏了。这就是某些同志的小资产阶级狂热性造成的后果!你,你,叫我怎么向党委交待!”

洪雁咬了咬嘴唇……

佟世贵见洪雁带人闯进来,心里早已吃了一惊,他深知洪雁这些青年的厉害,这时生怕老冯顶不住。让收回任务这只煮熟了的鸭子再飞了,便摆出一副公正无私的样子说:“冯副主任,咱们队的小青年决心是不小呀。”他又转身对着洪雁叹了口气,“可我说洪雁,完成任务的心再切,也不能去采幼林茶叶充数呀,这可是损害集体利益的事啊。”

“谁看见我们去采幼林了?你吗?”小侯忍不住叫起来。

火柱更是怒不可遏地指着佟世贵的鼻子:“你胡说!我看就是你造谣……”

“你们这是干什么?会计也是反映群众意见嘛。你们自已去听听吧,造成了什么影响?”一提起幼林,老冯就火冒三丈。

正在这时候,“呼”地一声,从门外闯进来两个人―玮凤和雯雯。她们气喘吁吁,神色紧张:“洪雁,洪雁,我们捉住了,捉住了……”

屋子里的人都惊住了,佟世贵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捉住什么啦?偷幼林茶的贼?”小侯把眼睛瞪得溜圆,将一连串的问号投了过去。

玮风忙把肩上的一个茶篓卸下来,往地上一放:“瞧,就是它。”

雯雯补充说:“还躲在刺棵丛里呢!”

大伙儿凑上去一看:一茶篓子的嫩茶叶!这可真叫.他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搞啥名堂?这是茶叶嘛。”火柱的劲二下子港了一半。

洪雁伸手从茶篓里捞出了一把茶叶,放在眼门前一瞧,立粼明白了:‘这是幼林上的嫩芽了”

“就是嘛里”玮风点了点头。

“快说,你们是在哪儿找到的?满满的二大筐呀橄怪不得哈们幼林被糟蹋成这样。“洪雁镜谈地问

“是这样的,”玮凤喘匀了气,有声有色地叙述起来,‘你不是叫下班了吗?,我俩正好采到最高一排茶叶,还剩那么一截没采完。我就对雯雯说,哈们采完了回去吧,省得明儿再爬这么高了。于是我们就继续采了下去,礴,装得茶篓都胀圆了肚子。我们背起茶篓正要回去,忽然瞧见上面幼茶林边上的茅草丛中,探头探脑地长着棵又红又大的野梅子,我忍不住爬了上去,拨开草丛正想钻进去,握哟,草丛里正卧着一条青蛇。我捋捋袖子,一家伙按下去,却是一根背包绳子。我扫兴地一拽绳子,想不到就从草丛中把它拖出来了……”

老冯早已听得不耐烦了,’打断玮凤的.话问:“这茶篓是谁家的?”

经他一问,大伙围着茶篓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起来,不由得吃了一惊,这茶篓竟是本连的,玮凤大叫道:“唉呀,怎么搞的?!”

洪雁陷入一深思中。

老冯气呼呼地抓了一把嫩芽,伸到洪雁面前:‘你们看,你们看,多好的幼林新枝,长到明年又是好几千斤新叶,这完全是瞎胡闹!而且被人发现后,非但不承认错误,反而把茶叶藏起来,真是岂有此理!协他向大伙扫了一眼,然后一个一个地审视着每个人的面孔,继续说:“现在茶篓在这儿,是谁的还认不出来吗?还不自己出来认错!”

这茶篓是本连的,一点儿不错,可是队里的篓子多着呢,哪里还分得出是谁使的?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吭声。

老冯恼火地想:“哼,看来非得我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了!”他手‘挥说;“算了,算了,现在我来调查,大家想想看,今天有谁单独上山采茶叶了了”

大伙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小侯那精瘦的黑脸膛上,小侯感到周身的血液全部冲到了头顶,他不能忍受这种带问号的目光,使劲抹了抹脸。

此刻,洪雁的心情,象熬沸了的油锅,思潮滚滚。她觉得小侯虽然有骄傲自满的缺点,但他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坚决上山下乡干革命。爱劳动,爱集体,从他的一贯政治表现看,他是决不会干出这种事来一的!可是又如何解释眼前的事呢?她觉得一时还不能作出结论……

火柱这会顶怕的是―说不定是小侯上午跟洪雁闹了别扭,中午一个人上山赌气采了幼林。他顶了解小侯的脾气:好逞强,要面子,会不会为了产量莽莽撞撞闯了祸。火柱也是个肚里搁不下东西的小伙子,这么一想,话就溜出了嘴边:“‘猴子’,中午你一个人上去时,没去过幼林茶园吧?”

没想到这话被老冯抓住了:“哦?是你一个人先上山的?这里肯定有名堂。小青年,快别固执错误了。”

“我没上幼林!”小侯又气又急,不觉把佟世贵也拉了出来:“中午,佟世贵也在山上的,还看我采过茶,他可以做证。”

“可、可我比你先下山呀。”佟世贵心中暗骂小侯,哼!要咬出我来没那么容易。他狡猾地象泥鳅一样要滑脚了,“嘿嘿,小青年犯点错误改了就行了,别换别人呀。”

洪雁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她联想到中午上山时碰到佟世贵的情景,感到原来心中的疑点,在这里开始找到了答案:佟世贵和幼林茶园事件有关。.于是她接过话头说:“我认为,这件事应该好好调查一下……。

话没说完,却被小侯打断了。这会,小侯脑袋里就象倒翻了浆糊一般:说不清,辨不明。他气老冯的主观武断,恨佟世贵的圆滑,现在又听洪雁说还要调查,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跳了起来:“我没采就没采,调查个屁?我‘猴子’再差,也不会于这种缺德事!”说完就猛然掉头冲出门去。火柱一把没拉住,急得直叫:“‘猴子户’,‘猴子’……”

“什么态度!要好好地批评批评这种资产阶级思想。”老冯气恼地说,“特别是你―洪雁,这任务是你硬抢的,你得挖挖抢这次任务的思想动机,是不是掺杂了私心杂念?想表现自己,捞资本……”

青龙山上的巨岩、茶林、山风、流水哟,你们可知道,此时此刻,咱们的洪雁是怎么想的?

委屈?气愤?不平?……不!她想到,支持第三世界人民的革命斗争,是一个革命战士义不容辞的责任,援外春茶的突击任务决不能退掉。

她想到,为什么佟世贵昨天晚上鬼鬼祟祟出没在龙尾坡的竹林里?为什么他今天中午又一反常态,突然上山采起茶来?又为什么现在硬把破坏幼林的责任强加到小侯的身上?看来,这幼林事件决不是一次偶然的生产事故,而是一场十分尖锐、复杂的阶级斗争。应该发动群众追根寻源,抓出破坏幼林的黑手。

她想到,老冯这样主观武断、是非不分,作出如此错误的决定,实质上是为破坏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罪恶活动帮忙,要帮助他提高认识,牢记党的基本路线,在尖锐复杂的阶级斗争中保持清醒的头脑。

她更想到, 自己是一个共青团员、红卫兵战士,不应该意气用事,应该以革命利益为重,“坚持正确的原则,同一切不正确的思想和行为作不疲倦的斗争,”……一青龙山上的巨岩、茶林、山风、流水哟,你们可听到,此时此刻,咱们的洪雁是怎么说的?

诉苦?抱怨?辩白?……不!她说:“老冯,我是有缺点,工作没有做好,辜负了党和人民的期望,你可以狠狠地批评我。但是,我们采茶支持第三世界人民的正义斗争,决不是为了出风头争名誉。毛主席说:‘中国应当对于人类有较大的贡献’,我们是按照毛主席的教导办事的呀。你是我们的领导,更应该支持我们这样做,这援外任务我们坚决不同意退!这幼林茶园的损失,我们发动群众,想方设法把它补回.来,但是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带着阶级斗争的观念斌追根寻底查清楚。老冯,咱们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阶级和阶.级斗争,不能忘记党的基本路线啊里”

这声音虽不响,却铿锵有力,扣动着人们的心弦;这话语虽简单,却感人肺腑,说出了青年们的心里话。

“说得好啊!”窗外传来了熟悉、亲切、爽朗的喊声,竹林奶奶来啦。

火柱、洪雁激动地迎了上去:“竹林奶奶,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你们年轻人忙得这么热火,我老太婆还闲得住?”竹林奶奶说着指了指门外的扁担和茶篓,“诺,再给你们送些篓子来。”

多么亲切的话语一多么深厚的感情呵!它蕴藏着贫下中农对知识青年的关怀,它包含着贫下中农对社会主义新生事物的热情支持!

于是大伙争先恐后地把幼林茶园事件、二对洪雁的谣言,以及老冯要收回援外任务的事儿,一古脑儿地告诉了竹林奶奶。

小青年当着面就这样数落老冯,老冯心里着实,不舒坦。他背着双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借以克制自己、后来看到青年们和竹林奶奶亲密无间的关系,心里也翻腾开了:老人家还象当年打游击时一样,对年轻战士那么操心。那时老冯和竹林奶奶的儿子冬笋是并肩战斗的战友,无论是在战斗胜利的欢乐时刻,还是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之中,他都多次领受过竹-,林奶奶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怪不得如今的小青年把她当作亲奶奶,那么亲热。可这帮小家伙看见了自己呀,总是犟头犟脑地合不拢。为什么呢?他、时找不出答案。

“老冯哪,怎么又要打退堂鼓了?这件事你可做错了!”竹林奶奶走到老冯跟前;毫不客气地说护

“错?错在哪里?”老冯不解地问。

“刚跨一步路,碰上个泥坑坑,也不弄弄清爽就责怪青年们,要把他们拉下阵来,还不错呀?”竹林奶奶说。

原来,今天早上老廖去开会时,路过龙尾坡,与竹林奶奶谈起连里的情况,也谈到了老冯。他们都觉得老冯的头脑里少了阶级斗争这根弦,如果碰到风吹草动,就难免会走岔路。于是,老廖托付竹林奶奶帮着做做老冯的工作,在关键的时刻敲敲警钟。这会儿竹林奶奶两眼紧盯着老冯,摸索着从怀里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神色庄重地递给老冯:“你呀,你难道忘记了过去?忘记了这个?”

老冯一见这熟悉的、颜色有些发黄的纸,楞了好一会,他接过来托在手上,仿佛重有千斤。他双手徽微颤抖地打开了纸片,顷刻,一行熟悉的用鲜血写成的大字跳入他的眼帘:为冬笋烈士报仇,用生命和鲜血保卫人民的青龙山!老冯的心象大海一的波涛,翻腾开了:“是呵,我怎么能忘掉那艰苦的斗争岁月呢!”

……那是在没有穷人活路的黑暗年月里,竹林爷爷和竹林奶奶为了糊口度日,背着个皮包骨头的娃娃,带着一把缺了口的柴刀,冒着被风化的岩石砸伤的危脸,劈开青龙山上的荆棘枯藤,十分艰难地攀上了龙头峰。竹林爷爷扒开了乱石野草,用破柴刀硬是在峰顶上开出了一块地。没有种籽,他就在山上创出一大坨野竹鞭,栽了下去、后来竹编发出了竹笋,竹笋见风就长,等娃娃能下地走路了,这竹子已经有一人多高了,于是竹子伴着娃娃长,人长大了,竹子也就成了林。竹林爷爷高兴地说:“咱的娃和竹子,一样耐长,就取名叫冬笋吧!”小冬笋每天跟着爹爹一起砍毛竹、劈竹蔑,竹林奶奶就整天编啊编的,编了许许多多的竹篓子,挑到山下去卖,可是卖篓子换来的粮食竟还不够一家三口人吃一顿的,他们只好靠挖野菜充饥。

有一天,天气阴沉沉的,西北风呼呼地刮着,竹林奶奶一家正在喝野菜汤。突然,恶霸地主袁黑麻子领着狗腿子上来了,狗地主蛮横地砸烂了盛着野菜汤的砂锅,吼道。“穷汉穷婆野崽子,竟敢亵读袁家的祖莹地,搅乱神明,天地不容!来人呀,给我赶下山去!”竹林爷爷怒火满腔,他抓起一根扁担,喊道:“狗东西。我跟你拚了!”说着朝袁黑麻子冲去。狗腿子们见势不妙,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把竹林爷爷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小冬笋扑上去抱着爹爹哭了起来,袁黑麻子跺着脚嚎叫:“野患子的眼泊又臭又脏,不准掉在我的祖垫地上。”说着就要鞭打小冬笋。‘竹林爷爷用身子挡住了皮鞭,对小冬笋说:“孩子,要记;住这深仇大恨,’要象竹笋那样,就是午斤大石压着,也要顶出来,决不能低头弯腰里”竹林爷爷被狗地主抓走了,再也没有回来云听说袁黑麻子逼他修坟全,他死也不一肯答应,最后被狗地主杀死在竹林子里里。

竹林奶奶记住竹林爷爷的话,强咽仇恨咬碎了牙,她拖着小冬笋下了山,在龙尾坡搭了个小竹棚栖下身来。这时小冬笋己长大成人了,他惦着爹爹的话儿,对着龙头峰顶的青竹林,在龙尾坡上也埋下了复仇的竹鞭,竹鞭发竹笋,竹笋又长成了林。

就在那一年,竹林里燃起了斗争的火把,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青龙山区游击队在这竹林里诞生了!冬笋、老廖和老冯都参加了游击队,他们在党的英明领导下,依靠山区的革命群众,狠狠地打击了袁黑麻子和国民党蒋匪军,取得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正当青龙山区的革命斗争胜利向前发展的时候,:,游击队却受到了意外的挫折。一个害怕艰苦的家伙忍受不.了游击队的艰苦生活逃下山去,被袁黑麻子抓住、这个怕死鬼在威胁利诱面前,充当了可耻的叛徒,带着袁家父子和匪徒们突一然包围了游击队的驻地。形势万分危急。冬笋为了掩护.同志们安全突围转移,毅然挺身而出,他甩出一颗又一题手榴弹,且战且退,把敌人引上了龙头峰顶,一在他爹爹曾,经汗浸血染的竹林边,对着凶恶的豺狼,射尽了所有的枪弹、,甩完了最后一颗手榴弹,然后从容不迫地高唱着雄壮的《国际歌》,高呼着份“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青龙山是人民的,一定要回到人民手中!”的口号,为青龙山的革命斗争,流尽了最后一摘血……

冬笋虽然牺牲了,但是游击队并没有被吓倒,革命烈火并没有被扑灭。战士纷纷请战,要为烈士报仇,严惩蒋匪军。老冯也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下了杀敌的决心。竹林奶奶把满腔的仇一恨倾注在竹子上,她把冬笋生前栽下的竹子,削成一支支利剑,埋在路口的箱拼里。游击队用计把袁黑麻子和匪军们引入包一围一圈,顿时枪抱轰鸣,杀声连天,战士们奋勇冲向敌群,匪一兵们馈一不成军,袁黑麻子的儿子也栽进箱阱,被竹剑刺!瞎了一只眼,成了袁瞎子。从此,青龙山的一革命斗争,就象龙头峰顶的青竹林一样,砍不尽,’压不弯,此伏彼起,一直没有间断过……

想起过去,老冯的心中思潮翻滚,久久不能平静。是呵,这些往事难道自己真的忘了吗?

竹林奶奶见老冯陷入了沉思,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同志,青龙山过去是阶级斗争的激烈战场,现在这个.斗争难道不存在了?!杀害冬笋烈士的人难道甘心失败了?新的袁黑麻子难道不会再产生了?!知识青年们上了青龙山,就有人象心尖上截了根刺一样难受,他们做梦也想把我们赶下山呀。咱们可千万不能松懈自己的革命斗志呵!”

关于青龙山阶级斗争的故事,洪雁他们曾听老廖和竹林奶奶讲过,这会他们听了竹林奶奶这番意昧深长的话,止不住感情激流的进发,冲上前围住竹林奶奶:“奶奶,我们一定记住您的话,一定象冬笋同志那样,象老廖、老冯当年那样,用青春热血来保卫人民的青龙山!”

“好孩子,奶奶信得过你们。”竹林奶奶唤着傲动的相花笑了,她双手热呼呼地抚着年轻人的肩膀,象摸到了一块块就要出炉的钢,她心想:“对,还得继续加加温。”她持持白发间年轻人:“孩子们哪,你们常见茶叶棵里藏着毒蛇吗?”竹林奶奶忽然间了这么个问题,洪雁、玮凤、火柱、雯雯四个人眼对眼地望了望:奶奶怎么啦?这会儿有闲心说那个?一时谁也没回答。

“哦?你们都没见过?年轻人眼尖,都被它瞒过了?”竹林奶奶又追问着。

“我见过。”雯雯第一个说话了,“那回我采着嫩芽,眼面前尽是绿莹莹的一片,谁知一手抓下去,捏住了蛇尾巴,一吓得我赶快松手,好一会没敢碰茶棵呢。”

“我也碰到过,颜色跟茶叶一模一样,不留意还真认不出来呢。”玮凤也接着回答。

“我见着多了,还敢捏住它的尾巴。你别瞧这蛇毒,捏上它抖三抖,它的骨架就散啦。不信上班里去问问,我捉了十几条呢!”火柱也说起自己打蛇的经脸来。

“嗯,火柱还不错,辨得清毒蛇,还敢捉它。”竹林奶奶赞许地说,“这毒蛇可坏啦,把自己装扮得与茶叶一个颜色,想骗过人的眼睛。孩子们,咱可不能被它的假象蒙蔽住啦。”

洪雁心头忽地点亮了一盏灯:竹林奶奶是叫咱一透过现象看本质呀!她说:“奶奶,我懂了。有人象毒蛇‘样狠毒狡猾,要破坏我们队伍的团结,破坏援外任务,‘破坏开发青龙山,说到底,就是想把我们赶下青龙山,把青龙山从人民手中夺回去!”洪雁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胸膛里蹦出来的。

玮凤、火柱、雯雯听了都使劲地点着头,咳,洪雁分析得有道理,这可是一场两个阶级的争夺战呀!

竹林奶奶也点着头说:“对呀。节气一到,毒蛇会纷纷出洞的。咱们龙尾坡已发现有那么一条毒蛇,这几天尽往竹林子里钻……”

“我说竹林大妈,别扯太远了,眼下关键是解决谁破坏幼林茶的事。龙尾坡的‘蛇’往竹林里钻.跟咱龙头峰有什么关系?”老冯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

洪雁真恨不得马上就把老冯心头的那盏灯拨亮,便老实不客气地说:“你这话不对。阶级斗争到处都有,难道还分公社和农场吗?”

竹林奶奶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对老冯说:“我说你呀,不是我爱当下一辈人的面挑你的短,你这个老故士真不如人家洪雁这丫头,’怎么讲.出这种糊涂话来了?你呀,就是忘记了当年的请战书,把头脑里的扁杆枪一丢掉了。”

玮风生气地放了一炮:“竹林奶奶,老冯那杆枪没有丢掉,方才还指向小侯来着!”

“老冯啊,你可要注意呀。看不起年轻人不对,脑子里尽塞些茶叶而忘记了阶级斗争,就更危险哟。”竹林奶奶苦口婆心地说。

老冯惭愧地低下了头。停了一会儿,他对竹林奶奶,又象是对着大伙说:“方才是我错了,一定改就是了。”

“嗨,老冯,这回你可不面糊了。”火柱乐得上前拉住老冯的双手,弄得老冯又是尴尬又是心里热呼呼的,他想了想,仍然有些不解地说:“如果是公社生产队的坏人干的,但这茶篓为啥是咱农场的呢?”

洪雁此刻心中踏实多了,她觉得这幼林茶十有八九是竹林奶奶说的那些见了我们象戳了刺一样难受的人破坏的。听了老冯的问话,她又闪闪眼睛,挑挑眉毛,把前前后后的事情想了一想,便对老冯说:“这幼林茶园事件,应当调查清楚,我估计这幼林很可能是咱们农场内部的人,或者是农场内外的敌人勾结起来破坏的。所以我建议,立即成立一个幼林茶园事件的调查小组,发动群众大揭大议,一定要把这条隐藏在我们队伍内部的‘毒蛇,揪出来!”

“好。”老冯同意洪雁的意见,‘这个调查由洪雁负.责。你们立刻行动起来,我马上回场部向党委汇报去。”

屋子里充满了紧张战斗的气氛,火柱与玮凤等人跃跃欲试,他们恨不得立即就揪出那条“毒蛇”来。

“你看,我们洪雁这丫头,都快变成指挥员了。”竹林奶奶高兴地夸道,“对,我也回生产队去,研究研究这件事。”

老冯发现那张滴着一点墨水的生产计划表还摊在桌子上,便喊道:“佟世贵,快把生产计划收起来1"可是没人答应,他回头一看:真怪,佟世贵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会计室。他只好把计划表塞进柜子里,招呼着竹林奶奶,“咱们一块走吧,你们队里也正忙着呢,多劳您为咱农场操心了。”

“瞧你说啥话,什么你们我们的?咱们都是青龙山的战士嘛!”

竹林奶奶忽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来了,回头招呼着洪雁:“雁子哪,瞧我老糊涂了,忘了件重要的事。”

“啥呀?奶奶。”

“赶明天清晨露水未干,快给幼林再施上一遍肥,谷雨未过,那嫩芽还能窜呢。”

“喏,知道了‘奶奶你就放宽心吧!”几个年轻人齐崭崭、响当当地回一答,你看,竹林奶奶满脸的皱纹都笑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