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白兔记》延续了传统演出本大团圆的结局,李三娘在儿子咬脐郎的苦苦哀求下,终于原谅了刘知远的停妻再娶,于是夫妻相认,一家团圆。大幕丝丝合拢,电视屏幕上缓缓推出演职人员的名字。拾妹长长吐出口气,道:“还好还好,这个刘知远还算有良心;那个岳绣英也算拎得清的,人家李三娘总归是原配嘛,李三娘总算苦尽甘来了……”话没说完,忽然被什么呛着了,吭味吭咏咳起来。这才发现满屋子的烟雾。原来她们在看戏,汪厚诚就蜷在沙发里油烟,一支完了又接上一支,终于酿成灾难。
拾妹咚地跳起来,一边斥道:“先生你疯了,你不晓得大姑娘肺功能不好,不能闻烟味吗?”一边冲到落地窗前,吮地将两扇窗都打开了,随手抓起茶几上的报纸,挥舞着,驱赶屋里的烟雾。
汪厚诚晓得闯祸了,慌忙欲灭烟头,慑懦道:“对,对不起小谢,喝了点酒……跟朋友……”
大姑娘并不看他,只问道:“二妹呢?”
汪厚诚沉默了一会,道:“我,不晓得……她还没回家?”
大姑娘不做声,拾妹一边赶烟雾,一边叨叨:“你还不晓得她在哪里?倒反过来问我们足不出户的,笑话吧?”
汪厚诚并不与她斗较,拎起摄影包,只对着大姑娘:“小谢,应酬得有点累,头晕得很,我上楼去了。你也早点歇下吧……”宽大的身躯询楼着,晃出门去。
拾妹“哼哼”冷笑两下,碍着大姑娘,狠话缩回去。气鼓鼓地扫地,抹灰,彻底清除烟味。折腾半天,方才关了窗,帮大姑娘漱口烫脚,解衣上床。她自己先在行军**放平了手脚,鼻子用力吸了两下,喃喃道:“嗯,还有一丝丝味道,不碍事了……”随即,蔚声便扬起来。
大姑娘哪里睡得着?岑寂的外表包裹了她**纷扰的内心。看余青鹅惟妙惟肖演绎她的李三娘时,她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戏台上,只觉得自己与余青鹅融为了一体,原本就是她谢影阁在演李三娘啊!她想起台下雷鸣般的掌声,想起报刊上连篇累犊的赞扬,想起戏迷们待自己近似疯狂的热情……多少年了?几个世纪了吧?她没有这般快活了!是汪厚诚回来击破了她的美梦,把她拉回到残酷的现实―看他汪厚诚失魂落魄萎靡不振的样子,一准又跟二妹闹别扭了。这让大姑娘痛惜他又唾弃他,悔恨自己当初看错了人!都这把年纪的人了,也曾经是朗月心境,鸿鸽壮志的一等男儿,怎就变成这般委琐庸碌、往弱怯懦的窝囊小人呢?大姑娘睁着干涩的眼睛,瞪着黑洞洞的天花板,仿佛那里就是汪厚诚的心脏,她要把他看穿,把他心底窝藏着的鬼魅抖搂出来!
不晓得过了多少时间,自己是否眯吨过一会?抑或只是短短一刻,自己一直清醒着?黑暗寂静中,门儿嗯吱―开了,又嗯吱―关了。衣襟划过板壁,寒率作响,鞋跟叩击楼板咯答咯答一路上去了。
“是二妹,她总算回来了。”大姑娘喘了口气,酸楚地想,“那个人,心好安定了吧?”眼皮松弛下来,划嗒合拢了。‘
却是惊天动地唠嗯一声响,哪扇门被狠命撞开了。大姑娘眼皮又划嗒挣开了。
“你疯啦?深更半夜,做什么呀?”女人的声音,尖利得刀刃一般。
“你,你还有脸回来呀?深更半夜,你做什么去了?”男人的声音,沉闷得如同云层后面的雷。
大姑娘用左手拍得床板砰砰砰响,努力喊着:“拾妹,拾妹!”
拾妹终于醒来了,惊愕道:“大姑娘,你尿床啦?”
大姑娘左手撑着身子要仄起来,喘道:“吵起来了,你还没听到呀?快,轮椅,我要轮椅!”
拾妹这才注意到天花板上叽里阁落闹个不停,还有男女声音在纠缠厮杀。忙不迭开了灯,替大姑娘披了外衣,将轮椅推过来,吭p育,把大姑娘抱进轮椅。大姑娘等不及她来推,自己转动轮盘走到房门口,催着拾妹:“开门,开门呀!”
拾妹道:“外头走廊里穿堂风厉害得很,大姑娘你去不得!”
倾零呕哪,天花板上像孙悟空大闹天宫般热闹。大姑娘急得用车轮去撞门:“快,快开门呀!”拾妹无奈,只得拉开门。大姑娘沦椅骨碌碌转了出去,转到楼梯口方停住。拾妹忙将羊绒披巾夹头夹脑将她裹住。
楼上的吵闹声越发听得清楚了:
“你当我不晓得?你跟他这些年从来没断了来往,你在他宾馆混到这般时光,你说说,是潘金莲勾搭西门庆,还是阎惜婆引诱眨文远?”
“好你个卑鄙无耻,你盯我的梢!我就是愿意跟他,你管得着马?你是什么人?你比西门庆张文远更下流,在老婆眼皮底下偷姨子……”
“啪!”括辣松脆的一声,拾妹有点兴奋道:“打耳光了!是谁动谁的耳光啊?”
大姑娘在轮椅里挪腾着,挣扎着要爬起来。拾妹德住她的肩,乏声道:“让他们吵吵好,先生眼睛好擦亮了,那个谢影阁和这个谢乡阁完全不是一路人嘛!”
大姑娘正待呵斥拾妹,“砰嘴”‘,楼上哪扇门被打开了,随即楼启咯答咯答,踢蹋踢蹋地响起来。拾妹急忙想推大姑娘进堂屋,已乏来不及回避了。只见二姑娘面孔蜡黄,头发凌散,一只手拎着只乙箱,一只手搭着件风衣,咯答咯答冲下楼来,汪厚诚穿着睡衣,跟篆皮拖鞋,踢蹋踢蹋跟在她身后。大姑娘暗哑地喊道:“二妹,这么屯了,你去哪里?”
二姑娘蹦出一句:“回乡下养病!”头也不回地冲出大门。
汪厚诚要追出去,大姑娘轮盘一转,将轮椅横在他跟前,汪厚绝只好止步。大姑娘恨声道:“你还不觉得丢脸吗?还想闹得整条爵堂的人都晓得吗?”
汪厚诚扑地往下一蹲,两手捧住面孔,哭腔道:“二妹她,她全了!”
拾妹抢白道:“她是吓你的!她哪里真的肯回乡下呀?她明星不要做了?她哪里舍得丢下省城里的一切呀?”
汪厚诚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你们不晓得,这回她是铁了心,她真的要走了!”
大姑娘略沉吟,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进屋说去。”自己先就转动了轮盘,拾妹紧上一步推她进了房门。汪厚诚脚步滞重,踢蹋踢蹋跟在后面进来,“唉”地一声倒在沙发里面。
拾妹倒了杯白水,往汪厚诚面前的茶几上笃地一放,道:“先生,喝口茶,脑袋清醒清醒!”
自进屋,大姑娘就没响动了,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垂着眼皮,就像一块历经沧海桑田的化石。
屋中央的日光灯惨白刺目,将屋里的一切烛照得**无遗,包括屋音晃里的积尘都纤毫毕现。拾妹偷眼瞧大姑娘,惊惊地发现大姑娘眼睛没有合拢,而是咧开一道缝隙。 目光从缝隙中逼出来,不偏不倚落在八仙桌台板下压着的旧报纸上!拾妹心里道:“糟了,看样子大姑娘要向汪厚诚算账了!”转而又恨恨地想,“是该算算清爽了! 自大姑娘发现他半夜里钻进二姑娘的房间,从没有问过他一句,也没有重话说过他一句,太由着他们了,这才越发地猖狂起来!”
拾妹到底形影不离地服侍大姑娘这么些年了,从小姑娘看着她一点点大起来又一点点老下去,所以拾妹揣度她的心思十有八九一个准。大姑娘的眼珠此刻正落在八仙桌台板下的旧报纸上,更准确说,她的眼珠正不偏不倚落在报纸右上角的剧照上―那里的她青春无敌,天香绝色,那枚兰花瓣形的酒膺平添无尽的韵味。记得汪厚诚抢拍到这张照片,连夜将它冲洗出来,放大至十二寸。他就是借口送照片,上门向她求婚的。那时他温文尔雅,脉脉含情,略带些羞涩,将照片擎至她面前,道:“小谢,我愿永远做你的摄影师,你愿永远做我的画中人吗?”大姑娘霍落关闭了眼皮,她将永远的痛楚锁进心房,让那痛随着血液流遍全身。这样的痛她已经品尝了十多年,这样的品尝已成了她生活的常态。
汪厚诚也以为这一回是逃不过小谢的斥骂了,缩头缩脑地等候着急风暴雨的到来。等等却没有动静,瞄了她一眼,她似乎睡着了?汪厚诚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小心翼翼探问道:“小谢,你倦了吧?明早再说好吧?”
大姑娘划答眼皮一掀:“我在等你说原由呢!”
汪厚诚像是横下心般“唉”地叹了声,道:“小谢,你还记得那个陆鸣久吗?”
大姑娘缓缓转过脸:“陆―鸣―久?是那个清唱班的师父吗?”
汪厚诚一拍大腿:“就是他!你不晓得,他一个糟老头子,二妹却跟他……”
大姑娘冷冷道:“你还年轻吗?”
汪厚诚哑了一会,两只手插进已经稀薄了的头发,将脑袋埋进两膝之中,瓮声道:“小谢,我该死,我无耻,我对不起你……”猛一抬头,“可是,你没有责任吗?是你把她变成了你送到我身边,在外面,你要我以她丈夫的面目出现,还要我不可露出破绽。你替我想想,我好受吗?我,我还是个男人吧?”
大姑娘将轮椅转至落地窗前,窗外面一片漆黑。她的背脊因灌满了痛楚而僵硬,与漆黑的夜融成一片。拾妹呵斥道:“先生,你巫嫌大姑娘心里的苦不够苦吗?”
汪厚诚又哑了一会,才道:“陆鸣久现在发了,搞了一个什么文七传播公司。他经常到省城来兜售他的什么民间原生态田歌,他一来,二妹就……”
拾妹劈头打断道:“人家两个是老相好,你又名不正言不顺的,乞哪门子醋?”
汪厚诚将了下脸,道:“我是没资格束缚她的自由,可是,可是之个陆鸣久竟想把二妹拉到他的公司去……”
大姑娘轮盘一转,面向着汪厚诚了,又转了一圈,逼到汪厚诚袅前了。
汪厚诚这才敢抬眼正视她,声音也响亮些了,道:“陆鸣久在家乡小镇上建起了一座田歌大戏台,实际上就是个夜总会。他把戏甘总经理的头衔送给二妹,想借二妹的身份抬高他那个野鸡戏台自地位!”顿顿,又道,“小谢,实际上,他看中的不是二妹,而是‘谢爹阁’这个名字,他鬼精得很,晓得那可是个金字招牌呢!”
拾妹恨得一跺脚:“二姑娘真是昏了头了!”
大姑娘又将轮椅转至落地窗前,窗外墨团黑像掺了水,浅淡些厂。便慢吞吞道:“天快亮了,你去睡一会吧。拾妹,明天上午,你畏先生去陆鸣久的宾馆,把二妹叫回来。你跟她讲,要走的话,我下会拦她,她总该跟我有个交代吧?”
拾妹“嗯”了声,望望窗外,果然围墙和桂花树的影子隐隐显见出来了。
待汪厚诚上楼去了,拾妹要替大姑娘解衣安寝,大姑娘却自顾唱了起来:
怎能忘新婚之夜星随月,
玉兔传情月照星。
怎能忘玉桂树下吐心曲,
共盼爱子早降生。
怎能忘风云乍变人去远,
泪眼遥望梦里寻。
朝朝暮暮将你盼,
年年岁岁将你等,
直等到磨杠断磨房倾,
直等到青丝变白发,
泪滴磨穿心。
拾妹终于忍不住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打断她:“大姑娘,不要唱了好吧?唱得我心都要碎了。我们睡一会吧,还有一个时辰好做做梦呢!”
拾妹终于服侍大姑娘躺下了,她自己也不高兴脱衣裤了,就和衣斜靠下来。 自然都是睡不着的,只是闭目养神而已。待天光清朗起来,就起床了。
早饭刚毕,大姑娘就催促拾妹跟汪厚诚去陆鸣久的宾馆找二姑娘,汪厚诚却迟疑起来,道:“小谢,我把地址告诉拾妹,让拾妹去叫她。她正跟我惬气,我去了,反而不好。再说,剧院还催我把青年组的剧照印出来……”
拾妹从他手中刷地将写着地址的纸条抽过来,道:“行行行,我到宁愿独个去的,省得牵丝绊藤的。先生你就忙你的去吧。大姑浪你放一百个心,二姑娘若不肯来,我拽也把她拽回来了!”
拾妹果真有手段,一个多小时后,二姑娘咯答咯答跟着拾妹进了谢家小院,不过,拎出去的皮箱并没有拎回来。
一踏进堂屋,二姑娘叫了声:“姐……”就掩面缨缨哭起来。
大姑娘长叹一声:“我尚未开口,一句重话都没的,你哭点什么呢?”
二姑娘抽泣着道:“姐,我对不起你,我们不是人,我们良心都波狗吃了……我早就想斩断这种不清不爽的关系,可是姐夫也……”又哭起来,呕呕的,哭得越发厉害了。
大姑娘便将轮椅转到落地窗跟前去了,由她号陶。拾妹将手扫抹布往八仙桌上叭答一摔,道:“二姑娘,你这通眼泪是忏悔呢还是哭丧呢?你若真觉得对不住大姑娘,你就好好地把谢影阁演下参,把李三娘演下去。不要三心二意,一会儿装病,一会儿又要跑乡下去当什么总经理,你不是把你姐的一番苦心都辜负了吗?”
大姑娘的轮椅磨蹭着艰难地转了回来,苦涩道:“二妹,辜负了戈倒无所谓,那个陆鸣久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你可不要上当受扁了!”
二姑娘用纸巾拭去泪痕,两颗眼珠忽就灼亮起来,道:“姐,不会的,陆鸣久我认识这么多年了,他不是骗子,他要骗也不敢骗我牙。”凑拢来,蹲在大姑娘轮椅边上,抚着大姑娘的膝盖,贴心贴肺首,“姐,这真是一桩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呢。陆鸣久在我们老家修妻了一座像宫殿般的田歌大戏台,县长镇长都去剪彩了,这总不会扁人吧?他让我做总经理,县长镇长也都晓得的,都表示欢迎,这包不会是骗局吧?姐,你想想,谢影阁算得省城越剧头牌名旦了吧?国家一级演员,可一个月挣多少钱?一场戏又能挣多少钱?可是陆鸣久答应给我一半的股份!那座田歌大戏台,里面不仅有戏台,还有歌厅,舞厅,麻将馆,台球馆,还有咖啡厅,餐饮店,酒吧……你想想,那一晚上的利润会有多少?属于我们谢影阁的份额呢?那可是个天文数字呀!姐,邓小平不是讲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吗?我们马上就可以先富起来了呀!”
大姑娘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盯着她眼线泅晕的双眸,一字一句道:“我不同意,谢影阁从前是越剧演员,现在是越剧演员,将来也还是越剧演员。我不想破坏戏迷们心中谢影阁的形象!”
二姑娘柳眉挑得老高,“嗤”地冷笑一声,道:“姐,你太幼稚了。举目四望,这世上的人哪个不是喜新厌旧的?谢影阁在越坛已经是落花流水春去也,戏迷们一窝蜂去捧余青鹅了。正是你谢影阁亲手扶起了那个余青鹅,余青鹅却毫不手软地将谢影阁挤下了戏台。姐啊,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另辟蹊径,去开拓更大的舞台的嘛。”
大姑娘摇摇头,道:“不是戏迷们喜新厌旧抛弃谢影阁啊,却是你被戏迷们宠坏了,听不进一句批评,甚至容不得有人赞扬余青鹅她们。”
二姑娘又“嗤”地一声,道:“姐,你错了,我压根不稀罕那些无聊的文人炮制的无聊文章,看到年轻的,稍有点姿色的,便急煎煎吹喇叭,抬轿子……”
大姑娘不理会她的抱怨,依旧保持着自己不紧不慢讲话的速度,道:“二妹,我看你的毛病也差不多好了。现在我们谢影阁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我听秦玉楼讲,省里推出为老演员音配像的抢救工程,替蔡莲芬配像的人选就是你。二妹,为了我娘,为了我们谢影阁,也为了你自己,这桩事情你一定要全力以赴啊!赶快去回头了陆鸣久,还是一心一意把谢影阁的戏演下去!”
二姑娘立起身,退后两步,道:“姐,不行不行,我已经回不来了。我才把退休报告交给秦大姐。陆鸣久是拿谢影阁的名字注册田歌大戏台的。”缩了下鼻子,咕浓道,“再说了,什么音配像抢救工程,那只是场安慰赛,我才不高兴列人遗老遗少的行列呢。”
大姑娘沉默下来。她一沉默,整间屋子就像沉船陷人大海底邹,全无了生命迹象。
二姑娘一刻就屏不住了,用力喘口气,道:“姐,你就放手吧,你均恩情我不会忘记的,等我赚到了钱,一定跟你共享荣华富贵。”
大姑娘终于出声了,道:“二妹,你去跟陆鸣久说,让他把注册均名字改动一个字。”
二姑娘一愣:“什么字?”
大姑娘风平浪静道:“就把谢影阁改成谢金阁,谢影阁这个名字我要收回了。”
二姑娘窒息了片刻,许时才缓回神来,突然间迸出一串歇斯底卫的大笑,点着大姑娘边摇头边笑,边道:“姐,说你幼稚真的不过分,你以为你还能叫谢影阁吗?你去戏园里问问,谁会相信你是谢影阁?你走到大街上试试,谁会认为你是谢影阁?晚了,谢影阁已圣属于我的了,我已经成为真正的谢影阁了。”略思索,又道,“我可以把姐夫还给你,可谢影阁的名字,不是我赖账,确实已经无法巫给你了。姐,我劝你不要再作妄想,你已经是寻得桃源好避秦了,何必再关心人间何物是穷通呢?”转而寻向拾妹,道,“拾妹,你替我好生照顾我姐,我赚了钱,不会亏待你的。我得走了,下午就要回乡下去办理注册手续。”又咯答咯答走到大姑娘身旁,弯下腰在她花白稀疏的头发上吻了一下,温柔道:“姐,一得空我就会回来看你的,你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二姑娘咯答咯答脚步坚定而轻快地走了,很快走出了这座恍若一梦的院子。
拾妹听得院门澎呕一声关闭了,才恨恨地吐了口恶气,道:“真可谓戏场也有真歌泣,骨肉非无假应酬。大姑娘,你这个妹子也是够辣手的了,说翻脸就翻脸!也怪你心太善,太相信亲情。想开点,譬如遭遇大盗恶贼,被偷被抢。吃亏人常在,只要人在,就算万幸了。来,我们还是到院子里去透透气吧。”
没听到大姑娘回应,以为她还沉浸在方才的怨愤中,便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大姑娘,要不这样,我给秦先生打个电话,叫她……”话未说完,只见大姑娘整个人软塌塌地滑到地下去了。
“大姑娘,大姑娘,你怎么啦?”拾妹发疯似的扑上去,她看见大姑娘面孔铁青,双目紧闭,嘴角有酱红色的**流出来!
十六年后,大姑娘再次脑溢血,被送进省医院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