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因为是太后娘娘出了事,所以是春公公亲自去请了轻尘大师过来的。

这位轻尘大师,倒是和从前的那些国师都不一样。

但凡是帝王,就总是要追求长生不老之梦想的。先皇身边的那位国师,便是日日进献丹药,博得了先皇的宠爱,这才一直在国师之位,整整做了三十年,还陪同先皇一起殉葬了的。

可是轻尘大师则不同,他从未给宇扬烽进献过什么丹药。哪怕偶尔宇扬烽自己有所要求,他也是命令坐下弟子去炮制丹药,或者干脆从民间的道观征集的。久而久之,并没有给宇扬烽养成服食丹药的习惯。

只是一向若是国中有了大事,包括一年多以前的那些大事,便总是少不了这位轻尘道长的身影。他很多时候所说的很多话,就是宇扬烽做决定的关键。宇扬烽登基以来,尤其倚重这位轻尘大师。

今日他冒雪而来,穿着一身显赫道袍,头戴白玉面具,手执银丝拂尘。和一向人们对道长那种迂腐的形象不同,远远地看着他走在雪中,玉川甚至觉得,这好似哪位仙人下凡。

轻尘大师,还真是颇有几分飘然欲仙的风骨在他的气质之中!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位轻尘大师从出现到现在,都让玉川的眼睛始终在他的身上挪不开来。

一年多以前的那件事,轻尘大师只动了动嘴,就让宇扬烽下定了决心!

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这位国师大人,当真不可小觑!

轻尘大师冒雪而来,身上还带着外间雪花的寒意。他没有道人的那般高傲姿态,反而是规规矩矩地给宇扬烽行了个奴才的礼节:“轻尘,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给皇上和皇后行了礼,却对站在一旁的郑紫秀连正眼都没有看一眼。

看来这位轻尘大师的心里很清楚,他只需要取悦有利于他的人就是了!

“爱卿不必多礼!”

虽说轻尘大师以奴才的身份自居,可皇上却给了他“爱卿”这样的称呼。足以可见,宇扬烽对此人有多么的器重。

亲自将轻尘大师扶了起来,宇扬烽的眉目之中皆是担忧:“母后突然晕倒,太医说查不出问题。所以朕才特地命春公公将你请来,请你去看看母后,是否……有什么问题!”

宇扬烽的话说的也不是那么直白,但轻尘大师自然明白。

他却没有立刻进去祥瑞殿的寝殿,反而是站在这正殿之中,环视了一圈,而后摇了摇头:“方才道在外间,就瞧着祥瑞殿有不祥之气。进来之后愈发明显,太后娘娘的病,想来与此有关!”

一语就道中了所有人的疑惑,连跪在地上的洪太医都松了一口气。

玉川却觉得,这事儿也未免有些太顺利了吧?太后娘娘刚病下,太医紧接着就过来了。太医刚说了没法治,轻尘大师就找到了病症的根源。若说这不是故意的,玉川怕是都不相信!

就在玉川这一个愣神的功夫间,她却瞧着,一双洁白的长靴,停在了自己的面前。同时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好闻的檀香味道。而轻尘大师,已然站在了玉川的眼前。

他突然就这么过来了,倒是让玉川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抬头,她却正正地装上了轻尘大师藏在面具后的那一双眼睛。她第一次发觉,竟然有人的眼睛是淡淡的浅茶色的瞳孔!那瞳孔仿佛看透了这世间任何一样东西一般,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让玉川的眼几乎无法从他的眼中挪开来!

他的手,轻轻抬了起来,那修长的手指,在玉川的眼睛上悠然抚了抚,浅唇轻启,语气却冰冰冷冷如同那外间的雪花:“怎么,看你的表情,倒像是不相信本道所说的话不成?”

这般冰冷的语气,和他那毫无温度的手,让一向都天不怕地不怕的玉川,终究还是打了个冷战。

这位轻尘大师,绝对不简单!

低了头,强迫自己不要去看轻尘大师的眼睛,玉川也是忙不迭地跪在了地上,死死地盯着眼前洁白的长靴,语气却诚惶诚恐:“奴婢不敢!请大师明鉴,奴婢不敢!”

轻尘大师突然对玉川出言询问,连一旁的郑紫秀都有些被吓着了。

不过瞧着玉川这般认真认错的模样,那轻尘大师倒是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没有给玉川台阶下:“本道是道门中人,不掺和凡俗之事。承蒙皇上厚爱入宫为国师,也一向恪守规矩。不管前朝后宫,本道只说实话不说狂言,还望姑娘……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只说实话不说狂言?

这句话,还真是讽刺啊!

不过此时此刻,就算是玉川的心里有一万个不相信轻尘大师,也绝对不能再表露在自己的脸上了!毕竟……这个男人,光凭着她方才一闪而过的那眼神就猜出她的想法,绝非凡俗之人!

现在就与他作对,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轻尘大师的话一句句都直指玉川,玉川若是不解释都不行了!

仍旧跪在地上,感受到这男人的周身都散发出了一股寒意来,玉川的解释就算是无力,也必须要足够诚恳:“请大师明鉴,奴婢万万不敢有旁的意思!方才只是觉得大师的能力很神奇,稍稍走了神,请大师明鉴!”

若是轻尘大师想要她死,那便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不过还好,看样子轻尘大师也算是得道高士了。他没有打算和玉川一般见识,只是轻笑一声,便离开了玉川的眼前:“罢了,这宫中有多少人不了解我,我也习惯了。先去看看太后娘娘,再做其他吧!”

这么,就算是放过了玉川!

玉川站起身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背后已经起了一层冷汗。

而连一旁的郑紫秀,都是亲自过来扶了玉川,替玉川捏了一把冷汗:“这位轻尘大师……果然是得道高人!玉川……今日的事情,怕是没有咱们想的那么简单呢!”

是啊……轻尘大师这样的不俗之人,仅仅用他来陷害某一位妃嫔,也实在是有些太过大材小用了!

所以太后的这一次病情……到底……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轻尘大师进了太后的寝殿,玉川她们还是要在外头等着。郑紫秀和柳金玉同坐外间,柳金玉对于郑紫秀,倒是比从前要多了几分温和。她只字不提御花园的事情,反而对郑紫秀嘘寒问暖,可不是一副好皇后的模样吗?

郑紫秀倒是认认真真地应付了柳金玉,话说了好一会儿,皇上和轻尘大师才从寝殿走出来。

看样子太后得的不是什么大问题,至少鸳鸯锅那风的神情还算是轻松。

那轻尘大师仍旧未摘面具,只是一边思索着,一边对皇上道:“今儿天色已晚,就算是要开坛做法,也得等到明日了。皇上还需的问了大臣们的意见,最早也要明日下午。不过好在太后娘娘福泽深厚,情况不严重,所以皇上不必担心,奴才恭候皇上的旨意便是。”

听了轻尘大师的话,宇扬烽一直皱着的眉头,才稍稍舒展了开来:“既然如此,朕方能放下心来了!多亏有你,你尽快回去准备,明日等着朕的旨意,立刻开坛做法!”

说完,宇扬烽可也没有忘了还等着的皇后和郑紫秀。

他依旧温柔地看了一眼郑紫秀,而后才对她们二人道:“今儿天色已晚,你们就都先回去吧!有轻尘大师在这里守着母后,不必太过担心了。朕也累了,今晚就宿在龙坤殿,你们都早些回去吧!”

说完,他还握了握郑紫秀的手,而后才离开了祥瑞殿中。

并没有被他触碰的柳金玉,眼中多少带了几分苦涩。可作为皇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看了一眼郑紫秀,便跟在了宇扬烽的身后,似是还有话要和宇扬烽说。

他们二人都走了,郑紫秀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可郑紫秀不过刚动了动腿,一直等在殿中的轻尘大师却上前一步,拦住了郑紫秀的去路,却看向了站在郑紫秀身边的玉川:“请玉川姑娘留步,本道……有话要和姑娘说。”

不会吧……堂堂轻尘大师,难不成还要和她一个小宫女斤斤计较不成?

玉川咽了一口唾沫,还是第一次,有些无奈又有些可怜地看向了郑紫秀:“娘娘……奴婢真的没有那么想啊!”

难得有一次让郑紫秀感觉到自己也是被玉川需要的,她便自然而然地将玉川护在了身后,而后轻咳一声,看向了轻尘大师:“若是玉川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愿意替她给大师道歉。还请大师……大人有大量,不要为难她了。”

瞧着她们主仆都把自己当做洪水猛兽了,那轻尘大师也是微微一笑,而后摇了摇头:“良媛娘娘误会了!本道只是有私人的问题要问洛玉川,本道同洛家……有些恩怨,只有她能帮本道解答。”

一边说着,他那面具下的双眼一边还像是狐狸一般地笑眯眯地眯了起来:“请良媛娘娘放心,本道绝不会伤害她。一定会将她完好无损地送回雨花台,或者……娘娘也可以留一位奴才在这里等她,这么多人,本道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轻尘大师和洛家有关?

玉川可从来都不知道!

可话也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若这个面子郑紫秀都不给轻尘大师的话,就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

到底,郑紫秀还是拍了拍玉川,而后看了看外面:“罢了,玉川,我在外面亲自等你。若有事,你直接喊就是了。”

郑紫秀对自己,还是很贴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