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玉川也没有了任何可以逃避的理由了。

硬着头皮,她也得面对这位奇怪的轻尘大师了。

郑紫秀带着一行人走出去之后,玉川才发觉,这祥瑞殿的正殿之中,竟然不曾有任何人了!轻尘大师的弟子们都去忙着准备东西了,太医们也还在寝室之中给太后看诊。

至于其余的太监宫女们,瞧着气氛不对,也早就默默地退了下去。

这是第一次,玉川觉得,宫中人人都是那般有眼色,好像也不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既然没有人,玉川便也不那么对轻尘大师毕恭毕敬了。终究,她还是后退了一步,对轻尘大师保持着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才疑惑地抬起头来:“不知大师……找我何意?”

轻尘大师的眼眸,是藏在那白玉面具之后的。

玉川倒退了两步,他却前进了两步,凌人的气势,让他整个人显得冰冷无比:“找你,自是有事。不过我倒是想先问问你,对于我方才的话,你可是……一字都不相信?”

自然是……一字都不相信的!

玉川冷冷一笑,继续后退,誓要与这男人保持距离不可:“奴婢怎敢不信?不过奴婢以为,奴婢是否相信,对于大师而言,怕也没有什么影响吧?大师又何必……为了这点儿小事,对奴婢一个小宫女不依不饶呢?”

不管玉川如何后退,轻尘大师的脚步始终都跟得上玉川的脚步不断往前。

一直……到了玉川退无可退的地步!

脚跟已经触碰到身后的柱子,玉川虽然很不想和这位轻尘大师有什么肢体接触,可也不得不将手肘挡在自己的胸前,抵住了继续往前的轻尘大师:“奴婢身世似浮萍,在这宫中飘飘****不得安!请大师……放过奴婢!”

这样的话,玉川从前可是不会说的。

但是今日,她的心里头有一种十分不宁的感觉!她必须不鞥呢让自己和这个轻尘大师再扯上什么关系了!这样危险的男人,和宇阳厉一样,自己还是有多远离多远的比较好!

可既然轻尘大师把玉川留下来了,自然就没有这么轻松就放了玉川的道理。

他的手干脆拄在了柱子上,将玉川整个人都圈在了那柱子之间,所说的话,却与方才截然不同:“洛玉川,本道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本道做错了一件无可挽回的大事,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弥补?”

等等!

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于眼前的轻尘大师,玉川实在是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做错了事情,和她洛玉川有什么关系?她实在是不觉得,自己一个刚入宫不久的小宫女,能和轻尘大师做错的事情扯上什么关系!

而且她也确定的是,梁州洛家,也不可能和轻尘大师有关!

否则早在当初先皇给她和宇阳厉赐婚的时候,洛家之人就该利用宫中的这层关系了。至少……就算是真的有什么恩怨,也会叮嘱一下玉川。而不是……让他这般突然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瞧着玉川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那轻尘大师却复又继续凑近了玉川,整个人的身体几乎都贴在了玉川的身上,而他的语气,也越发严肃了起来:“本道在问你问你,回答我!”

他的这般气势,直逼玉川,让玉川根本就没有办法反抗什么。

可是玉川实在是不明白他在问什么,却也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不回答的话,肯定是走不掉的。所以就算是胡编乱造,她也得给轻尘大师给出一个回答:“你都说了是很大的错误了,也说了无法挽回,那还能怎么弥补?没办法弥补了。”

知道玉川这并没有在好好回答,那轻尘大师却愣了愣。

他的眸子里凌厉的气势倏然褪去,留下的,是失落,失落之中还夹杂着几分懊悔:“是啊……无法弥补了……人都已经死了,我还要……怎么弥补,怎么弥补呢?!”

“砰——”

说着的时候,他的拳头,便狠狠地砸在了玉川身后的柱子上。那柱子略微震动,让玉川的脑袋都跟着震了一下。

疯子!

玉川只饥渴的,在这宫里头,宇阳厉怕是都算不得什么了!这莫名其妙的轻尘大师,才算是个疯子!她根本就不知道轻尘大师在说什么,此时此刻,就被莫名其妙地受到了牵连!

她发誓,以后只要有这轻尘大师所在之地,她就绝对要保证自己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一分能让他捕捉到的情绪!

已经得到了答案,那轻尘大师却仍旧没有丝毫要放开玉川的意思。

发了疯之后,他的目光,却再度落在了玉川的眼睛里。看着玉川,仿佛在看着一个谜题一样,眼中全是疑惑:“洛玉川,梁州洛家。你怎么可能……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

捕捉到了这个词,玉川便知道,今儿这轻尘大师的发疯,怕是和一个人有关!

只是……是什么人?如同轻尘大师所说,其实梁州洛家的关系很简单。不可能有和他轻尘大师认识的人有什么交集,他自己都否认了,却还是把她留了下来,他可是……手中有什么?

玉川正这么想的时候,便瞧着那轻尘大师总算是放开了自己。

可还没等玉川活动一下,那轻尘大师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来。

那东西,让玉川的眸色,终究还是忍不住变了变。

之前玉川不过一闪而过的眼神都被他看到了,如今这般骤然的变化,自然是落在了轻尘大师的眼中。

他的手紧紧地捏着那东西的一角,另一只手,却似乎是有些急躁地拉住了玉川的手:“这东西……就是你的对不对?!你每五日,就要放一个纸船出去,我的人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了,所以这东西,一定是你的,对不对?!”

是的,轻尘大师手里头拿着的,就是玉川昨儿从闸口放出去的纸船!

在这九重宫里头,原是没有人发觉的。有一只小小的纸船,每过五日,就会从闸口晃晃悠悠的飘然而出。那纸船上头一定有一点朱砂,过了宫门之后,就会在坊间被人拦截,然后送到该送去的地方。

玉川确定,每一次她放纸船的时候,都没有人跟在她的身后。

可是……终究百密一疏!

竟然被轻尘大师发觉了,还拿到了手里!她就算是想否认,怕是也没有这个机会!

玉川的沉默,让轻尘大师更加带了几分狂躁不安。

他的手似乎都有几分颤抖着,拆开了那纸船,船上的字,便赫然出现在了玉川的面前:兄长:一切安好,计划提前,却顺利进行。请您不要着急,回归指日可待。

为了不让水将这几行字浸湿,玉川还专门在这字上头涂了一些油膏。

清晰的字体,让轻尘大师瞪大了眼睛,复又从袖子里拿了一张药方出来:“这两张纸上的字体,都是出自你洛玉川之手。一模一样,你可不要告诉我,这不是你写的!”

纸船被发现,那么兄长一定没有收到!

这两日,必须再想办法送一只纸船出去了!

可眼下要对付的轻尘大师,玉川却觉得更为棘手。

她的内心里已经十分焦灼,面儿上却仍旧不动声色:“是,这两张纸上的字,都是奴婢所写。奴婢知道,宫女与外间私通消息,是坏了规矩,是要掉脑袋的。可奴婢在外头只有这么一个兄长,请轻尘大师,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其实玉川之后在说什么,轻尘大师根本完全都没有听到耳朵里。

他只知道,玉川承认了!承认这两张纸上的字,都是出自她的手里!

这一切,让他更加想不明白了!

而他的袖子里,所拥有的,可还不止这两张字而已。

有一张已然有些泛黄了的,皱皱巴巴的纸张,再一次被轻尘大师拿了出来:“既然你承认了那两张纸上的字都是你写的,那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字体,和她的,竟一模一样?!”

那张旧旧的纸上,是一首用蝇头小楷所写的诗。

女子的情诗,仿佛昭示着写字之人甜蜜的心情。而落款的二字,让玉川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在了一起:清安。

柳琳琅,字清安。

看了看那情诗,又看了看自己所写的字,玉川的表情,到底还是保持着平静:“恕奴婢眼拙,看不出这两个字体有何相似。这绢花小楷写的实在是美而妙哉,奴婢这不入流的小字,不值一提!”

一个簪花小楷,一个行书恢弘,实在是……没有破绽!

可玉川的话,却让那轻尘大师冷冷一笑,而后便将三张纸,都捏在了同一只手里:“旁人看不出,可我的眼力,你方才才感受过不是吗?!我确定,这三张纸上的字迹,都出自同一人!你可知道,这情诗,是何人所写?”

果然……不好对付啊!

连兄长都看不出来的痕迹,他竟然能看出来!

可玉川,并不打算就这么露了底。至少在面对这么一个危险的男人的时候,他说什么,她都不承认就是了:“大师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这三张纸,大师随便拿出去给旁人看,也不会有人认为是同一人所写吧?大师若要为难奴婢,也不要用这么拙劣的方式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