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还在阵阵作响。

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子顺着屋檐,就淌成了雨幕。

冯氏把外头的衣裳收了,李七巧也拎着把油伞,从仙泉居回了家。

二人默契一笑,这便进屋一个掌勺烙饼,一个坐着烧火,时不时说上两句闲话,享受着婆媳俩独处时光。

小糯宝听着雨声也醒了,她正了正睡歪了的小发辫,拿了块桃酥懵懵啃着。

眼看饭要好了,姜丰年和姜丰虎闻着香味,正要放桌吃饭。

“婶子。”

不过这时,门外却响起了杨田梅的声音。

冯氏以为是有急事,喊了姜丰虎快去开门,却不想迎进来院的,反倒是一对面生的母女。

杨田梅露出为难色。

她也不愿领着那妇人前来,只是同住村里,就算她现在不带路,以后也迟早能找上门来。

冯氏看着头发被雨打湿的妇人,还有那怀里哭啼的女娃,不免有些惊讶。

“你们不是刚搬进村的吗,过来是有啥事……”

谁知话刚一出口,那妇人红着眼睛,竟扑通一声,顿时就给冯氏跪下了!

姜家人都吓了一跳。

“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冯氏皱皱眉,避嫌的往后退了两步。

那妇人见冯氏不来扶她,先是怔了下。

而后又捏着衣角,泪水涌出了两道小河,瞧着可是惹人怜。

“这位大嫂,今日是我冒昧,只是我实在有为难处。”

“我家男人打仗时没了,开的书院和铺面都被窃北人毁了,仅剩的家财还被乡邻抢了,我只能带着闺女儿子,还有娘家爹娘逃难至此,想来投奔一位在云城的亲人,还想求您家帮忙给找找。”妇人抽搭着道。

冯氏顿了下。

这么说,只是想求姜家帮忙寻亲?

想来找人不算啥大事,尽力一试吧,全当是行善积德了。

于是冯氏这就给带进屋,拿来板凳让她坐下。

“你且不要哭,有话慢慢说。”冯氏倚着门边道。

许是被雨湿得不舒服,妇人怀里的小丫头,哭得哇哇不止。

“呜哇娘,想回家,我饿我饿!”

冯氏看这孩子小脸蜡黄,鼻涕和眼泪都黏在下巴上,瞧着怪可怜的。

她叹了口气道,“丰年,去把里屋箱柜上的桃酥拿来,给这孩子吃两块吧。”

听到外屋来人,不等大哥进来,小糯宝这就抱着糕点匣子,哒哒送过来了。

她还挑了块最爱的芝麻桃酥,塞进那小姑娘手里,奶声哄道,“给你吃呀~”

难得见到同岁丫头,小糯宝看她挨饿,心里难免也不落忍。

那丫头抓来桃酥,看都没看小糯宝一眼,狼吞虎咽就往嘴里塞,还呛得咳了一地渣渣。

小糯宝像只采蜜的小蜜蜂,这又急急忙忙跑去,拿了她的杯子,倒了些羊乳茶来。

那妇人不住点头道谢。

“多谢,多谢,你真是个好心的孩子,想必定是家风所致,一家子都是善心人。”

冯氏不愿闲话,立马拉回话茬。

“说正事吧,还不知你怎么称呼呢?”

妇人哭得梨花带雨,抬眼回道,“我贱命本是毕壮儿,后来家夫觉得不雅,便为我改名毕萝春,你们唤我萝春就好。”

“这是我女儿毕晴晴。”她碰了碰怀里的闺女。

“毕萝春……”小丰苗挠头重复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冯氏点了头就又问,“那你方才说,你有亲戚在云城?不知那人姓甚名谁,是男是女,多大年岁,是做什么的,你跟我们细说说,我们也好帮你去打探。”

毕萝春顿了下,眼睛很快又浮起水汽。

“其实不用费劲找寻,那人您家是认识的,有天施粥,我看见他去您家粥棚帮过忙……”毕萝春抠着手指。

“是我家熟人?”冯氏睁大眼睛。

毕萝春红着脸嚅嗫,“就是韦氏书院的韦有憾,韦院长。”

“他是我婆家小叔子,先夫独有他这么一个兄弟,二人小时候感情很要好的。”

姜家人一听,不由都惊诧极了。

原来这妇人,竟这般凑巧,就是韦院长的嫂子?

姜丰虎心眼子直,这就憨笑出声,“看来咱家和韦院长,还真是缘分深厚啊,就连随便分过来的流民,居然都能有这般交集。”

毕萝春心虚一下,没有应声,只是摸了摸闺女的小手。

不过,既是她已知道韦氏书院了,那为何又要让姜家帮忙找,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冯氏心中起疑,这就盯住毕萝春。

“怪事,你这妇人方才还说想寻亲,可眼下又说施粥时就看见过他,那你又让我家帮的哪门子忙,腿长在你自己身上,过去找他不就得了?”冯氏质问道。

毕萝春连忙摆手解释,“您别误会,我说的都是实话。”

“不是我不能自己去,只是先夫在世时,他们兄弟俩曾经为些小事吵过嘴,已有多年不再来往……我一个妇道人家,没脸去找小叔子,怕他不认我,更怕被撵出来丢了颜面……”

“所以……才想托您家相帮……帮我说和一下……好歹您家和他是相熟的……”毕萝春垂眸啜泣。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姜丰虎恍然点头。

未等冯氏和李七巧发话,他想都没想就道,“那有啥的,韦院长最是和善不过,要是得知你们孤儿寡母的,都出来逃荒了,肯定会顾及兄弟情分的。”

毕萝春连忙抬起泪眼,“若真是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只是不知,您家可否陪我一起前去,我一个寡嫂,独自过去多少还是不便。”

姜丰虎神经大条,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这是小事儿,要不等过两日,我去给丰景送东西时,就带上你一块去书院吧。”

毕萝春得了允诺,欢喜地不住鞠躬,“那便太好了,多谢,多谢!就知道您家是善心人,我便在家里等您!”

还当自己是做了好事,姜丰虎送毕萝春出去时,脸上都挂着笑。

却不知冯氏和李七巧,早就变了脸,一直在给他使眼色,他却未有察觉……

等把人送走后,冯氏瞪了眼儿子,转身就跟李七巧摇头。

“这事儿答应得不应该!”

如若真如这妇人所言,那么也是韦院长的家事,他们怎好插手。

何况,以韦院长的性情,就算真和兄长有些龃龉。

但兄长已然身故,他定然不会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就连见都不肯见嫂嫂和侄子侄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