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刘表正式颁布征讨江东的军令,并为征江左的大军设宴。
“长公子,你这眼睛是怎么了?”
州府外,霍峻与王粲一同下了牛车,见到眼睛发肿的刘琦,好奇问道。
刘琦摸了摸自己红肿的眼睛,说道:“仲邈不是让琦行仁孝之事吗?某今早特意见家父,流涕满面,家父感触不已,然琦感怀悲伤,却忘记了文仲业之事。待出府之后,方才念起文仲业之事。”
“今日宴上,琦再哭泣一番,恳求父亲准文仲业入我帐下,随军出征。”刘琦说道。
霍峻也颇是无语,问道:“征辟潘承明呢?”
刘琦不好意思,说道:“家父已准潘承明出任随军主簿,就那文仲业之事未成。”
“也可!”霍峻问道:“不知长公子将如何让刘荆州准文将军随军出征?”
“仲邈可有良策否?”刘琦问道。
沉吟少许,霍峻说道:“今日宴上长公子感触悲伤,待刘荆州询问时,……这般回答即可。”
说着,霍峻凑到刘琦的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
刘琦眼睛一亮,说道:“放心,仲业之事必成也!”
就这样三人入了厅院,入了座位。东征诸将同坐一侧,对侧则是襄阳诸官。未过多久,刘琮、刘备、刘虎、蔡瑁、蒯越等人陆续入座。接着,刘表压着宴会开始前的时间点抵达。
“镇南将军,假节,督交、扬、益三州军事,荆州牧,成武侯到!”
“我等拜见明公!”众人起身,恭迎刘表,齐声行礼道。
刘表坐在榻上,并少见地穿了身戎服,说道:“诸君且坐吧!”
“谢明公!”
刘表环视众人,沉声说道:“江东孙氏篡逆之心久矣,昔孙坚之时,遣兵逼杀刺史王睿,无诏诛杀太守张咨,祸乱荆北,害民无数。后入洛阳,侥得天子玉玺,心生谋逆。孤奉天子诏,对垒孙坚,于岘山将其射杀,为我大汉除一逆贼。”
“贼子孙策,为虎作伥,以玉玺幸袁术,助其称帝,窥视我汉室神器,罪不容诛。及入江东,孙策暴虐,滥杀江左豪杰。孤闻周泰明当世贤人,德行修明,惨遭屠戮,遗类流离,湮没林莽,闻之怆然泪下。然神明于上,策多行不义,必自毙。”
“孙权小儿,譬犹狗子,始生犬牙,而便陆梁放肆,顾行吠人。自谓领江表之众,足以据天威。若使江表而可恃,则徐琨无江夏之亡,子阳无荆门之败。”
“孤乃帝室子孙,奉诏督荆、益、扬三州军事,见狗子狺狺狂吠,当遣天兵灭之,以巩我汉室江山。”
刘表还真不愧是八俊之一,用文化人的语言,将孙坚、孙策、孙权父子三人都骂了一遍。对孙权的语言更是狠辣,将孙权比作刚出生的狗崽子,刚学会走路,就在那叫人。
最后刘表为自己找下了出兵征讨江东的合法性,其是帝室后裔,又有督荆、益、扬三州军事的权利,拥有出兵江东教训孙权符合礼法道义。
说到最后,刘表看向刘琦说道:“刘奋威自当勉之,勿负孤之期望。”
“诺!”刘琦打起精神,神情严肃地应道。
刘表见刘琦精气神上佳,满意着捋了捋须,说道:“兵发江表,诸君朝食甘露,夜宿荒原,尝征战之苦。今孤设席,以为宴别,诸君当尽欢而退。”
“诺!”
随着刘表的致辞结束,宴会方才开始,歌姬入堂,莺莺燕燕;钟鼓响彻,余音绕梁;觥筹交错,谈笑欢腾。
宴饮正欢之时,霍峻向刘琦使了个眼色,示意表演可以开始了。
刘琦会意之后,端着酒樽,起身走到刘表身侧,面露悲伤之意,说道:“父亲,琦即率大军远离父亲身侧,不能在父亲膝下报养育之恩,心中实有愧于父亲啊!”
刘表望着大儿子流泪,心中的舐犊之情油然而生,拍了拍刘琦的肩膀,说道:“丈夫需远行建功,莫作儿女姿态。为父在襄阳待儿凯旋,为琦儿建功。”
闻言,刘琦流泪说道:“儿恐远行之后,父亲身体抱恙之时,不能在左右看照。”
“哎!”
刘表听到这句话,心瞬间都融化了。大儿子能力虽差,又喜欢宴饮作乐,但他的仁孝之心,却是不假。
刘琦感觉到父亲面有不舍,颇是感动,趁机说道:“父亲,儿为大军统帅将远征江东,不能侍奉父亲左右。虎弟为人恭顺,侍父尊敬,若有他侍奉父亲左右,儿虽远在江海吴地,亦能安心矣!”
刘虎幼年丧父,由刘表抚养长大,二人名为叔侄,实情同父子。这也是为何刘磐外任长沙,刘虎就驻扎在樊城的原因。而刘琦出征,刘表也是命刘虎、叶澄、张南等将校出兵相随。
顿了顿,刘琦低声说道:“儿今远离,父亲身侧又少有亲信可靠之人,儿实属不安。不如让虎弟留在身侧,以为照应。毕竟子许(张允)虽为我等血脉至亲,然其姓张而非刘也!”
刘表本意为刘虎走后,张允接替他的职位,屯兵樊城。结果刘琦这句话真就爆杀,张允再亲近,他也是张姓之人。刘虎这个亲侄儿肯定比他来得香。
刘表深叹了口气,说道:“伯玮所言不无道理,那虎儿留下,谁佐伯玮下江东,子许?”
刘琦听到张允的名字,赶紧说道:“文将军即可。子许留在父亲身侧也能有大用。”
闻言,刘表笑了几声,说道:“伯玮是嫌子许性情粗暴,又与自己有隙啊!”
“也罢!”刘表吩咐说道:“那便让仲业随伯玮下江东,让虎儿接替仲业之任吧!”
“谢父亲!”
刘表看着眼睛通红,真情实意的刘琦,喊道:“玄德!”
“使君!”
刘备停下与霍峻的交谈,上前几步应道。
刘表招了招手,笑道:“玄德,今乃私下交谈,无需以官职相称。表痴长玄德几岁,以兄弟相称即可。”
“景升兄!”
刘表拉着刘备的手,说道:“来,玄德坐到表身侧。”
刘备神情柔和下来,说道:“兄长唤备前来,不知有何事物?”
刘表叹了口气,说道:“大儿出征江左,表颇是忧虑。”
刘备微正神情,拱手说道:“兄长不必忧虑,备得兄长收留,若有相用之处,备当万死不辞!”
刘表看着为自己斟酒的刘琦,说道:“此行千里,兵戈战乱,伯玮少有征战经验,性情柔儒,难成大事。玄德驰骋中原,腹有良谋,今后当多照料一二。”
“兄长放心,备既与兄长以兄弟相称,琦又唤我叔父。兄长不必纷说,备于情于理必当效犬马之劳。”刘备挺起腰背,拱手说道。
见状,刘表大笑几声,说道:“伯玮上酒,还不谢过你叔父。”
“叔父请!”刘琦奉上酒樽说道。
王粲看着如此一幕,凑到霍峻耳畔,说道:“玄德公已在火炉之上。”
霍峻为王粲斟了勺酒,笑道:“饮酒便是,人多耳杂!”
此时的刘备已在刘表的怂恿下,喝下了那樽酒。
刘表捋着胡须,漫不经心说道:“玄德,兵阵之前,若伯玮难以决断,情急之时,可夺伯玮兵权,玄德可夺兵权紧急调度啊!”
“兄长说笑了!”刘备看着回到座位上的刘琦,笑道:“伯玮善采纳言,备当力荐兵机而已。”
刘表与刘备闲聊几句,感叹说道:“表年岁老迈,徒有英豪之名,然沙场未经,却是空守江汉,当是遗憾。而玄德转战中原,与公孙伯圭、袁本初、曹孟德皆有往来,一时争雄。表不如玄德啊!”
刘备苦笑几声,说道:“岁月蹉跎,人将老矣,寄人篱下,当是备不如兄长也!”
刘表看着厅堂上的宾客,笑道:“若是玄德有表之基业,当会如何?”
闻言,刘备喝下樽中物,深叹说道:“实不相瞒,若备有兄长基业,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虑也!”
刚说完,刘备脑子就一个激灵,余光瞥向刘表,见其一脸狐疑地看向自己,刘备恨不得打自己嘴巴。刘表试探了一晩,自己还是说漏了嘴。
灵光一闪,刘备自嘲说道:“然天下碌碌之辈以外,袁本初、公孙伯圭、曹孟德,备皆难除。昔徐州之地也不能守,仓皇奔走,终居兄长之下。”
刘表虽心生忌惮,但也面带笑脸,与刘备宴饮尽欢。
……
酒宴之后,众人离去。
刘表回到房间里,蔡夫人服侍洗脚,说道:“夫君何以忧愁?”
刘表皱着眉头,说道:“刘备终不甘居人下,我担心伯玮难以制衡!”
蔡夫人用温水浇着刘表的脚,说道:“粮草在手,夫君无需忧虑。若是刘备心有他念,亦可将其调回荆州。”
“嗯!”刘表点头,说道:“夫人言之有理。”
此时坐在马车上的刘备向霍峻诉说宴会上发生的事,一脸懊恼。
“仲邈,本要兵出江东,不曾想一时失言,恐引得刘荆州猜忌。”刘备后悔地说道。
霍峻则是安慰说道:“刘荆州如此试探,本就猜忌明公。若能在江东立基,兵马钱粮自给自足,则刘荆州亦难制衡。”
“只得如此!”
“家主,江夏来信!”
车驾行驶间,霍熊将书信塞入车内说道。
霍峻拆开书信,浏览一遍,脸色大惊,说道:“兴霸将投江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