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艺术原则范围中,或许没有哪项原则会像那些关系到量的本性和影响的原则那样带给学生如此巨大的困难、或者要求老师表达得既如此小心翼翼、又如此坚定不移。

在某种意义上,而且是在那样深的意义上,根本没有量这回事情。在巨大的和微小的事物的创造者眼中,最微小的东西和最巨大的事物一样,而一天和一千年一样。在另一种意义上,而且是贴近我们和必要的意义上,量和价值两者都存在。尽管任何一只落到地面上的麻雀都会引起人的注意,仍然有一些生物,它们比许多事物的价值大得多;用天平测量大地尘土重量的精灵却可能把岛屿看得无足轻重。

不管怎么说,可以简短地讲述一下人类心灵在这件事情上的公允性情。只有当微小得到了公正对待时,我们才能够正确地评价巨大。巨大是微小的集合;任何一位不习惯于充满挚爱地观察最不崇高事物的人,也不可能真实地感受到事物的崇高。

但是,如果这种对最不崇高事物的挚爱没有伴随着对比和反思;如果在饥渴时暴饮暴食,好奇时坐立不安,不能够短暂地忍耐和自我克制,那是一种明智的处理方法和谦恭的拒绝方式,它将会彻底地、和毫无希望地,甚至像盲目的自大、或者野心的急躁一样,关闭学生们的通往高贵艺术之路。

我说高贵艺术之路,而非有用艺术之路。所有精确的调查研究都会得到它的奖赏;病态的好奇心将至少会减弱他人的饥渴,如果不是他自己的饥渴的话;分散的和细微的友爱将会分散,以易于服务的方式,它们细微的快乐和狭隘的发现。这种对立的错误,对这种伟大、或者在懒散和空虚看起来伟大的渴望;——那是我在《建筑的七盏明灯》中描述的那种本能,存在于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者中,我注明了这种本能是人类心灵卑鄙的一个特别的和永恒的标记,它既是无用的,也是邪恶的;没有一方面是有利可图的——每个方面都是有害的;那是庸俗性最广泛的和最堕落的表现。一只昆虫的显微镜图可能是珍贵的;但是从海顿或者巴利的这类作品中,人们除了看到耻辱和误导之外,不会得到任何其它东西。

自从开始写作本文,我必须做的绝大部分工作一直是与这些膨胀的傲慢和夸夸其谈的自负抗争的工作;但是,最近我已经注意到,一些不够成熟的哲学家贬低真正的伟大;弄不清楚比例的关系,因为他们与人类的直觉和道德观有关;他们推理思考,好像一座高山和一粒沙子一样不高贵、或者好像许多人和一个的影响力并无差别。对于他们,我必须简短地答复说,力量和生命之主,当他吩咐他的仆人观看海中怪兽利维坦的表演、而不是去解剖米诺鱼卵时,他知道哪一个是他最高贵的工作;当触及实际的问题,一个人是否应该为了许多人而陷于危困时,这个莱昂尼达斯、或者寇蒂斯、或者温克里德就要彻底毁坏——只要是可以毁坏的——他自己的灵魂,这样他可以拯救无数更多的灵魂,这样的问题应该由简单的关于数和量的人类直觉、而非通过对无限的推理来解决。[77]

在这些段落里,以及这些段落出自的、那些和它们有联系的章节里,在范围上是如此广泛,因此也是如此崇高,从中我们或许可能找到渺小、多样、和量的真正的关系。我们不会感觉到没有渺小这种事情、或者没有量这种事情。我们也不会倾向于把一团淡水绿藻和科迪勒拉山脉混淆起来;但是我们可以认识到它们两者都是由永恒生命和劳动的环节而强制结合在一起。我们将看到最广阔的高贵事物,主要是根据它所包含的内容:以及最卑劣的事物,主要是根据它所取得的成就。因此,我们可以推断——结论将在体验过程中被发现是真实正确的——对于能够领会理解、平衡和比较的人来说,巨大广博的感觉将会是充满感激的;而对于具有巨大的耐心和期望的人也是如此;微小的奇妙将会吸引那些具有敏锐的、细腻的、深刻的同情心、并且容易变得急躁、没有规律、和偏袒的人们。伟大设计者的中庸和现代可怜学派之间的关系奇特地表明了这一事实。许多年前,通过观察他们如何把自己约束在那些在别人手中完全没有趣味的主题上(试与第四卷第19页进行比较),我很惊讶于那一学派的首次崛起。在他们随后的努力中,我越来越惊讶地看到,他们几乎完全缺乏感知广博、或者欣赏那些表现广博的形状的力量。一座高山或者巨大的建筑物,在他们看来,只是一幅具有一定形状的色彩画。它所代表的、或者包含的力量,对于他们而言,是不可见的。总之,他们避免那些表现空间或团块的物体,集中在那些受到限制的、破碎的、和尖锐的形态上;和荆豆、蕨、芦苇、秸秆、麦茬、枯叶、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相似,胜过那些强硬的石头、宽大平滑的树叶、或者圆滑的山丘;在所有像这样的较大物体中,当不得不画它们时,它们主要的和强大的线条就缺失了;在这一点上,画家对他们的喜爱并不亚于对他们的嫌恶;因为尽管喜欢叶子,它们的树木总有一种和细小的针状刺篱凝结在一起的趋势,而且从来不会被抛掷出去,获得自由。那种选择模式自然而然地产生于一种对局部的和直接可见的利益或悲伤的急躁同情,既不是关于他们的重大结果,也不能够理解更宏伟的景色或者更深刻的蓄意的慈悲;——但是急躁易怒和惊骇颤栗,而且经常不能自制,尽管不是不能够自我牺牲。有更多的人能够忘却他们自己而不能管束他们自己。

然而,这种狭隘刻薄的和严酷的品德具有它的美好作用,在现在的日子里,当有关事物的表面工作、浅薄的归纳概括、冰冷的算术评价,成为主要危险和痛苦(人类必须应付这些)的起因时,它们具有了特别的价值。

另一方面,我们应该记住,伟大的设计者与所有这些工人有着清楚的区别,带着同样深沉的感情,养成了同时考虑物体的关系和位置,以及物体的个别本质的固定习惯;他们成捆地收获和脱粒,从来不把麦穗扯过来用手揉搓;他们用网捕鱼,而不是用鱼线,把他们的捕获物迅速扫进曲线无误的巨大绳索里:——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事物具有一个分别的或孤立的方面,它们总是领导着或者连接着一连串的方面——对于他们来说,就任何事物而言,重要的不仅仅是它的表面,也不只是它的物质;而是它的范围到底有多大;他们非常耐心和矜持;他们观察敏锐,而不是过分好奇;——他们理解包容,而不是推测猜想;他们出奇得平静;在意图坚定方面,他们是没有错误的、坚定不移的、和令人可怕的;他们是不可以战胜的;莫测高深的;他们总是建议、暗示、包含,这不是我们用言语能够表达的。

这一点可以从他们对最微小事务的处理上看出来。

因为只要我们愿意,没有一样东西是如此微小,以至于我们看不到它的全部、或者部分、以及和其它事物的被压制的联系,或者它的个体的和细微的重要性。最伟大的处理方式就是给予概念最广泛的范围、以及最和谐的指引;——允许我们利用一定数量的时间、和一定数量的铅笔勾画的概念——具有这一切的人拥有最大的思想空间,在那一空间里的最完美的思想秩序,他们所做的事一直是最明智,因此也最高贵的。

然而,在这儿我并不打算研究或者举例说明伟大处理方法的本质——要有效地做到这一点将需要图画设计者的许多图例:我应该用一种青年学生可以很容易理解的形式来这样做,那样会更好些(如果我有时间认真地研究这一课题的话)。在这里,我将只是结论性地说明所有学生主要应该相信的内容,大家熟悉的、处理伟大性的所有技术品质,比如颜色的保留、宁静、以及线条的粗细;对于有关系但不必要物体的拒绝,是一种人类高贵思想习惯性的典型,从来就不是对一条被认定有用的规则的遵守,条件是它们是真实的。一位强有力的画家的拒绝或保留是不能够被模仿的;只有通过达到同样的理性力量,你才能够对你的自我否定给予一个同等的尊严。没有人能够在事先告诉你应该接受什么、或者忽视什么;只是要永远记住,在绘画和在口才上一样,你的力量越强大,你的方式就会越平静,你的话语就会越少;在绘画上,与在所有的艺术和生命行为中一样,我们将会发现巨大成功的秘密不是存在于烦躁的和多方面的优秀卓越之中,而是存在于一种安宁的恰当选择的目标单一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