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从祠堂被人匆匆抬出。

老二孟文钰一直站在一棵大树后面,冷眼看着他的书童,站在祠堂门口焦急地渡来渡去。

没一会儿,孟心蕊踏出祠堂,见不远处的书童后,对其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僻静之处,交头接耳片刻后,孟心蕊脸色一变,狠狠瞪了一眼书童,大步流星朝着孟府大门口走去。

孟文钰最后的侥幸,化为灰烬。

他手逐渐攥紧,指间一颗璀璨的琉璃珠,硌得指腹发白。

今日一早催债的人就找上门来,他正急得焦头烂额,担心此事会被父亲知道。

就在那时,孟心蕊就带着自己的首饰找上他。

他万般感激,懊悔自己怎么能因为那土蛮子孟十月的话,对与自己从小到大生活在一起的妹妹产生怀疑。

可当他打开包袱,正上方那颗璀璨的琉璃珠映入他双瞳时,他黑瞳一缩。

孟十月的话猝不及防地在耳边炸响:

【孟心蕊为了安抚二哥,又将首饰珠宝拿出来让二哥去抵押换钱,其中还有一个老爹赏给她十分昂贵的琉璃珠。】

那一瞬,心慌意乱,孟心蕊以为他身体不适,他下意识避开她想探他额间的手。

却瞧见孟心雅不留痕迹地皱了皱眉,目光瞥向他的书童。

【算了算了,终归是自家哥哥,找机会得处理掉他身边的那个书童。】

孟十月的话一句句应验,孟文钰不得不小心行事,他不动声色地收好包袱,与往常一样骂了几句孟十月,才瞧见孟心蕊重新挂上笑容。

但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将孟心蕊的东西低价抵押给债主。

反而带着书童前往当铺,他冷眼看着书童在一旁急着直跳脚,签下死当。

他还清了债务,甚至获得了一笔巨款,或许是对自幼一起长大的妹妹抱有侥幸,他特意留下了这枚琉璃珠。

“啊!!”祠堂内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叫喊。

随后便是长姐撕心裂肺痛苦难言的哭声。

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四肢百骸袭来,通体冰凉。

【希望能阻止二哥被人五马分尸,阻止孟家灭门。】

……

待孟心雅的情绪逐渐稳定,孟十月搀扶着几乎力竭的她走出祠堂。

孟心雅的房间在她出嫁那月便被改成姑母长女的闺房,此时无房可住的她,暂住孟十月这里。

两人还未走到孟十月住处,就听见不远处两个丫鬟小声的交谈。

“心蕊小姐真是既善良又有孝心,处处为孟家着想,可惜不是真正的孟家小姐……”

“就是啊……”另一个丫鬟惋惜地叹了口气,“听闻心蕊小姐刚刚在祠堂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说,心蕊小姐怎斗得过乡野之人与被休之妇……”

“嘘,说这些,你要命了。”丫鬟紧张地看向四周。

另一个丫鬟才反应过来,双手捂嘴,脸色发白地看向旁边,发现没人之后才松了口气,“我们快些走吧……”

两人低着头,小碎步快步离开。

“小姐!你干嘛拉着我!”春纤急得咬牙,“她们怎能凭空诋毁小姐,不明真相就妄加非议,可恶至极!”

孟心雅摇了摇头,柔声道:“争一个清白,便搭上这两条鲜活的生命吗。”

春纤怔了怔,咬住下唇不再言语。

背地里诋毁主子是重罪,其他府邸直接杖毙,孟家只是杖责三十已算轻罚,但这两个丫鬟纤瘦的模样,显然经不住打。

孟心雅深吸一口气,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春纤,明日去医馆,寻一剂落胎药吧……”

“是……”春纤望着孟心雅的肚子,眼睛湿润了。

这孩子终究与小姐缘浅。

孟十月嘱咐道:“一定要寻的好郎中,这事一定不可马虎。”

这个时代堕胎有很大的风险,一不小心可能就导致一生受创。

“是。”春纤应下。

夜里。

孟父回到府内。

一家子同桌吃饭,孟老太因生病在屋内吃,孟心蕊的丫鬟来禀告她身体不适不用晚膳。

长兄自出事以来,便再也不出自己的小院;老二今日也说身体不适,留在屋内用餐。

圆桌上就剩下孟父孟母、孟心雅、孟十月,以及年仅六岁的老弟孟文蜀。

孟文蜀看见孟十月就变了脸,龇牙咧嘴地就冲上前,踹了孟十月小腿一脚:“土蛮子!你竟然气得祖母生病了!我要替祖母教训你!”

“蜀儿!”孟心雅吓一跳,赶忙去拉人,“这是你阿姐。”

孟文蜀已经一年多未见孟心雅,幼年的记忆早就模糊,直接踹向孟心雅:“滚开,你这弃妇!”

孟心雅一僵。

这个词显然不是一个六岁孩童会说出口的,孟十月抓着孟文蜀的后衣领,单手将他提溜起来,道:“向阿姐道歉。”

“大胆!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孟文蜀双脚离地,手脚扑腾扑腾地惊呼:“放我下来!你个土蛮子敢抓我,我要让祖母剥了你的皮!”

“够了!”孟父眉头一皱。“把你弟弟放下。”

“是。”孟十月心不甘情不愿地将孟文蜀放在地上。

孟文蜀一粘地,抬起脚狠狠踩向孟十月的脚面。

孟十月可不会像之前任凭这个“宝贝弟弟”欺负,脚随意一抬,孟文蜀踩空,下一刻,一只大脚重重地踩在他的脚背上。

“啊!”孟文蜀吃痛的大叫一声,包子一样的脸瞬间皱成一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孟十月哎哟一声移开脚,弯下腰贴心的问道:“文蜀,你没事吧?姐姐没看见你的脚伸过来,很疼吗?怎么哭了?”

孟文蜀强忍着眼泪,双手叉腰,“你放屁!我才没有哭!!”

“吃饭!”孟父喝道。

孟文蜀瘪了瘪嘴,赌这一口气,气鼓鼓地爬上椅子,抓起桌上的鸡腿就胡乱往嘴里塞。

“成何体统。”孟父皱眉。

孟文蜀哼得一声,气呼呼道:“祖母说了,祖母就喜欢文蜀这般随性自在!”

他恨恨地看向孟十月,又一大口咬在鸡腿上,好像咬的是孟十月。

孟父眉心拧得更紧,虽然不满老母亲对幼子的过度宠爱,但毕竟是长辈,“都坐下吃饭吧。”

“是……”

孟心雅与孟十月欠了欠身,入座。

孟母得知雅儿已经决定落胎,对女儿是心疼不已,一入座就赶紧给雅儿布菜,希望她多补一补。

【老爹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功夫如火纯青啊,怪不得这臭小子被培养得与父母不亲,这不是把臭小子往那边推吗?】

正准备夹菜的孟父怔了怔,不满地看向孟十月,早就已经教导她食不言寝不语,怎么还说话!

可孟十月嘴巴都没张。

【这臭小子觉得只要祖母护着就可以无法无天,再被灌输几句老爹娘亲的坏话,能亲就怪了!】

孟父愣住。

转头看向其他几人,发现夫人与大女儿并无异常,难道只有他听得见?

【臭小子一顿不打上房揭瓦,要是我,屁股都给他打爆!让他见识见识社会的险恶!】

孟母与孟心蕊习以为常,暗自点头,那是相当认同孟十月的话。

孟十月一直盯着孟文蜀,没注意孟父正看着她。

【老妖婆,害人不浅!】

“啪!”孟父将筷子重重地放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