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北平戏界有两句话:说王凤卿天天唱戏,而越乃退步,余叔岩永远不唱,而越有进步。这两句话,倒是实实在在的情形。虽如此说,终因嗓音的关系,不能常演,更不能演营业戏,不过在熟人家堂会中偶尔露一两次,而这些友人,又大多数是与春阳票友会有关系的,所以在那十余年中,虽偶也演演,但多数人,都不知道,所有知道的人,也都是听叔岩的友人传说的,并非真看见真听见过的。叔岩最后的几年登台,还是我们几个人提倡起来的。这话并非我自己往脸上贴金。我认识叔岩虽很早,但十余年,没有什么来往,只有在戏界同人家,有婚丧事的时候,偶尔碰到,然也甚少,一次在友人家堂会中,见叔岩演了一出戏,除嗓音外,却是很好,若按艺术说,在彼时中年脚色,实在是没有人可以超过他的。在民国元二年至十七年之间,为北平数百年来,堂会最多的时期,彼时我认识的人,也相当多,有许多人求我当戏提调,我说戏提调这个名词,我决心不承认,然一定可以帮忙。所以彼时堂会,我参加的时候很多,于是我们就介绍叔岩加入,果然一演,人人称赞,此事约在民国六七年。

与梅兰芳合作

彼时的堂会戏,差不多都有梅兰芳。我常对梅说,你们是靠戏吃饭,有堂会戏,乐得的多挣他们几个钱,可是有一样,倘这种堂会戏能够老这样演下去,那我们这个国家,可也就完了。这帮贪官财阀,虽然有钱胡来,可是叔岩却沾了光了,因为连演了几次,听过的人越来越多,人人说好,于是乎誉满北平。倘没有这些堂会,则叔岩便没有这些机会来出演,声誉也不会起来得这样快。因为这种情形,有人给他出主意,说你最好加入梅剧团,一则堂会较多,二则也可以与梅合伙,二人多排几出戏。于是叔岩就常到梅家来谈天,兰芳当然也很欢迎。梅虽与凤卿合演多年,但凤卿有许多戏不能演,且一生不会唱反二簧,因此梅遂有许多出不得唱,所以二人愿意合作。我说你们二人第一次演戏,要来一出合作的戏。二人都以为然,我就想把《戏凤》另编排一排。

利用四种本子合编

既决定编排《戏凤》,于是叔岩把他父亲当年演的本子拿来,又有兰芳祖父的本子(这两本当然差不了多少),又加上梆子腔的本子,上海所印戏考上的本子。但皮簧的本子,虽较文雅,而失之沉闷,梆子的本子,虽失之粗野,而较多趣语。我便把这四种本子,合在一起,另编了一编,该用的用,该删的删,另成了一个本子。他二人看了,都很同意,于是一人便先念本子,他二人虽然都会这出戏,但这一改,则非另学不可,念熟之后,从新合对排练。关于两人对口的地方,谁应紧,谁应慢,谁应把声音提高,谁应把声音压低,以至身段神气等等,都加详细斟酌,我也替他们出主意,如是者排了有二三十次,对的沿丝合缝,果然一唱大红,连堂会带营业义务等戏,接着演了十几次。后来叔岩与兰芳分开后,叔岩与苟慧生演了一次,就不演了;兰芳与凤卿演了一次,也就不演了。无怪都不能再演,因为演的精神差得太多,看着就没什么意思,梅余两人都说,要不能讨好,还特别费力,这里头的情形,外行人不能领略的。自排了这一出戏,梅杨余又排了一出《摘缨会》,但我并没有十分参与,以后就没有再排别的戏。

余梅分手原因

后来叔岩终归离开兰芳之班,其离开之原因,确是叔岩不对,他想既有他,就不该再有凤卿。兰芳因自己第一次到上海,是由凤卿带他去的,以后虽然自己叫座力量大,但也不肯把凤卿辞掉,这本是兰芳的美德,而叔岩不能容。其实叔岩有叔岩的戏,凤卿有凤卿的,叔岩固然比风卿好得多,但如《昭关》《城都》这路戏,他唱不过凤卿,就说与兰芳合演的戏,《汾河湾》《武家坡》等等,叔岩亦不及凤卿。可是《牧羊圈》《南天门》这些戏,凤卿便不能演,他二人可以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但因叔岩性情,终归离去。后又与小杨两人合组戏班,并约荀慧生,也未能长久,这可以说是杨余二人的错处。

包银与苟慧生

他们二人承班,赔赚由他二人担任,可是谁也不肯下于谁,于是二人议定,每月每次拿包银二百元;按与兰芳合演时,每人都是一百元。他们二人各拿二百元,荀慧生便要一百四十元。一次小楼在后台告诉我,说,您看,畹华才拿一百元,而慧生要一百四十元,这每天哪卖得进来呀?我问小楼说:这怨慧生啊,还是怨你们两位呢?你们二人,若每人只拿一百元,则慧生要价,不能过去七十元;如今你们每人二百元,则他要一百四十元,也不能算过多。小楼很以为然,不过不久,班就散了。自此之后,叔岩虽又唱了几次,但不甚得意,又到上海去过两次,到汉口去过一次,也都不得意。他不得意的原因,并不一定在艺术,仍是嗓音的关系。就以北平、上海、汉口这三处来谈吧。

在北平天津两处,叔岩本有老牌子,但因十余年,未曾登台,市面上早把他忘了,所知道他的,多半是文人政客。倘在堂会中演唱,自然很受欢迎,若在戏园中,演买卖性质的戏,则观客多半是商工界,跟他有什么感情?而叔岩嗓子又不好,所以总未得意。

上海去过两次,因为票房同他捣乱,以致卖座太坏,此事曾见各报,不必详述。按因票房捣乱,固然是一种很大的原因,但嗓音的关系,也大得很。大多数的人听戏,都是以嗓音为重,嗓音好他就欢迎,各处观众,都是如此。上海为流动码头,听戏的人,各处来的都有,且大多数,都是不常听戏之人,尤其以嗓音为重;不但专门注重嗓音,且以动作火爆为主,否则是难得他们欢迎的。叔岩嗓音不能响亮,动作更不会火爆,哪能不失败呢?不必说他,就是杨小楼到上海,也未能得意。其实小楼的嗓音,很够响亮,按这层说,是在上海应该受欢迎的,而也不受欢迎的原因,就是他动作不够火爆。上海这些年来,看惯了李春来盖叫天诸人的动作,则当然不会欢迎杨小楼的,何况余叔岩呢?北平人则讥笑上海观众不懂戏,所以盖叫天到北平,也不大受欢迎。其实这也不对,演戏各有各的路子,不一定非小楼不可,也不能说非盖叫天不可,各有各的好处,只若合乎情理,都可以说是好。

汉口之行

叔岩到汉口的那一次,虽也照样卖票,但不是完全营业性质,规模还大。倡办的人,虽然都是湖北人,但在北平政界都很知名,与我相熟的也很有几位,他们跟朱幼芬都是朋友,故特约朱为总经理,专管约脚儿。北平好脚,无不被约,我也很帮他们忙,办法是轮流演唱,每人演一个月。比方,陈德林前半月与刘鸿升合演,后半月与王凤卿合演,凤卿前半月与陈德林合演,后半月与兰芳合演,兰芳前半月与王凤卿合演,后半月与叔岩合演。叔岩的后半月,则与小楼合演,因小楼该时正在上海,演完后赴汉口。当兰芳与凤卿合演时,凤卿本无叫座之能力,这半个月,是全靠兰芳,办事人就天天求兰芳唱硬戏。兰芳说:叫座的戏,也得留着下半月演哪,倘上半月都演出,下半月后力不佳,那不糟了吗?办事人都说:下半月叔岩就来了。兰芳无言,看了我一眼。彼时因有几位办事人,都是我的朋友,他们也约我去逛一逛,又因当时南通张季直先生,也约兰芳到南通去一月,季直先生,是我年伯,曾嘱我代约兰芳,并说好由汉口坐船,一直到南通,并约我同去。因这两件事情,我也到汉口住了二十多天,所以这次我也在座。俟办事员们走后,我对兰芳说:照理想说,叔岩叫座能力不会太大,但他原根是湖北人,此次来演,因为同乡的关系,或者大家都要捧捧,而且报纸对他,也很用力,当不会差大格。兰芳说:我愿意这个样子,果然他有力量,我岂不省劲呢?

登台的第三天

及至叔岩登台,第一第二两天,没敢自己挑大轴子,都是与兰芳合演的。第三日兰芳要求办事人说:余三哥来了,我该省点力了?遂在倒第二码上,演了一出小戏,没想到售票顿减,以后总未见起色,叔岩遂不得意而回北平。他此行叫座力,虽然不大,但名誉却很好,大致凡在北平听过戏的人,或对于戏剧有点研究的人,都很欢迎;其余如工商界的人,尤其是乡间来的观众,大多数就不欢迎了。回到北平之后,就没有再成班,就是偶尔演唱,也不过是临时性质。

叔岩自倒嗓接着塌中以后,四十多年的工夫,总算没怎么得意,这也有他的原因。叔岩之艺,所谓士大夫者,大多数都欢迎;贩夫走卒,稍粗率之人,多不欢迎。然在戏园中,演买卖戏,则观众之中,是粗率之人较多,故他不容易得意。若彼时仍有许多堂会戏,则叔岩仍可多演若干次。而自民国十七年,政府南迁后,旧日的贪官污吏,没有钱演堂会戏,就是有钱,也不敢演了。由此北平,就可以说是没有堂会戏,所以叔岩演戏的机会,也就更少了。看堂会戏的人,虽然奸商财阀很多,但总比贩夫走卒,较为文墨一点,所以欢迎叔岩的人尚不少,堂会戏一停止,专靠营业戏,叔岩就站不住,所以以后就算是没怎么演戏;他身体又常有病,演戏的生活,由此时起,就算终止了。虽有时唱唱义务戏,然也极少。

叔岩人缘不好

叔岩的天才,实在是不错,但眼高而骄傲,他所请教的戏界老脚,可以说是最高的脚色,如钱金福、贾洪林、李寿峰诸人,其学力都比谭鑫培较深,叔岩领教这些人,自是有见识,但他对普通戏界人,是很骄傲。他对文人政客,倒是很乐意欢迎,由文人口中,得的益处确不少,然似是而非的话也很多,此层在前边已略谈过,不必再赘。总之他所听到戏界老辈的话,多是有价值的,且于戏剧都有重要关系。不过因他听到这些高朋的讲究,知识自然较高,便与平常的戏界人,说不到一起,因而就有些瞧不起同行的人,这便是骄傲,所以在戏界人缘不大好。他所听到文人的言语,也有这种情形,有些成分,固然于他有益,但有损的地方也不少。学界人所说的话,自然有许多戏界人不知道,于是叔岩因此也有些自负,下边把这些事情略为谈谈。

时常讽刺同行

他因为常听到戏界老前辈们,讲高明的议论,所以他就瞧不起一般的脚色,对许多人,他都很讥讽。例如龚云甫,虽是名脚,但有些地方,总不够地道,且时出规矩,所以谢宝云活着的时候,陈德林决不与云甫配戏,说他胡来。他出规矩的地方很多,但此事不在本文范围以内,不必多赘。只说人人欢迎的唱腔,忽粗忽细,有时几乎像没有声音的。这本出乎歌唱规矩之外,不但中国,世界各国的歌唱,都讲平正通达,所以戏界老辈,都说他入了魔道,很瞧不起他。从前戏界人,都管他叫作“小龚子”,不会呼他龚云甫的,这当然是讥讽的意思。但是许多观众,都很欢迎,遂成一派;程艳秋因为嗓子不好,对付着唱,也有些地方学龚云甫,创了许多阴阳腔,戏界所谓:粗一股子细一股子。后来又出来言菊朋,更是变本加厉,离歌唱二字更远。一次叔岩在大庭广众中谈天说:最好使龚云甫、言菊朋、程艳秋三人来出《桑园会》。说完这句,下边也没说什么,但大家都明了他的意思,于是大乐。又王又宸的身段,好弯腰,弯腰就要撅屁股,言菊朋好凸小肚子。叔岩就说,最好使他二人演《樊城》,两个一同出场,一前一后,台下看着一定有趣。大家听了又大乐一回。诸如此类,说过很多,确都是各该脚的毛病,而他的话又极有风趣。这里不过说一二事而已;这固然是他的见解高,但在本行中得罪人,也在这些地方。

我虽认识叔岩很早,但我不常往他家去,有几年的工夫,他常到梅宅,所以我与他谈话也很多,且毫无顾忌。一次他对我说:他不愿唱《武家坡》。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就没有薛平贵这个人,全部都是以伪传伪。其实他这话,是因为他演不过凤卿,尤其《登殿》一场,乃王帽戏,他唱着更不十分对味儿,所以他这样说法。我当然不好提这层,我说:你这话是完全听的外界人,而且外行的议论;不但外行,而且笨。他不知国剧没有历史戏,戏中自然也有载在历史中的材料,但有利用真人名,而变更实事的,也有用其事迹,而变更人名的。例子极多,不必尽举,总之照真的正史的实事,而又用真人名姓的,可以说是没有。你要说历史上没有的你就不唱,那么《黄鹤楼》,你唱不唱呢?刘备周瑜,自然是有的,但这件事迹,不但正史上没有,连《三国演义》中也不见。再往近里说,《二进宫》这出戏你唱不唱呢?你查一查《明史》,管保没这件事,且没有这几人,这样情形多得很,不必多说。

汉人念唐诗的问题

一次我所编的《霸王别姬》,演出不久,其中有句诗曰:“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就有人说闲话,说汉朝人念唐人的诗,实在可笑。叔岩听到这话,很以为然,他对我说:这是很大的毛病,决要不得。我说这话你当然又是听到外行人说的。这种议论,我听到很多了,萧长华却跟我说过。叔岩问:为什么前人可以念后人的诗呢?我说你先不必问我,我先问问你:你说前人不可念后人的诗,姑且算你说的有理,那么后来才有的名词,前人可以说不可以说呢?他说当然不可以说。我说好了,待我大略给你讲一讲,总而言之,这些情形,你们自己不会知道,哪是唐诗,哪是汉诗,就是偶有知道的,也少的很,这当然是听得文人说的,因为他们外行,又没有看过传奇剧本,偶尔知道这么一两句,就随便大发议论,以为独得之秘,其实若照他所说的情形来办,那元明清三朝传留下来的杂剧传奇各种剧本都得烧喽才成,可以说是没有一种剧本用得喽的!因为这所有的剧本中,大多数都有集唐的诗,尤其是每折末尾;有的剧本,完全集唐,而每出中,集唐的诗句亦不在少数。例如《邯郸记》为汤临川所撰,其中卢生所念,多是集唐。这还不算,有许多名家的剧本,简直得用后人的姓,比方随便举例说几种。

《琴心记》传奇,第二十三出念:身在萧关意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

《千金记》传奇,演项羽的事迹,而第十五出项羽白:吾闻昔人有七纵七擒之能,我项羽岂不能一纵一擒,甚么轻重?按七纵七擒,为孟获事,在项羽后四五百年。又四十六出张良白有:昔日四皓,俱归隐商山云云。语气未免太早。

汪伯玉之《高唐梦》杂剧,内侍念云: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又:殿上传呼觅念奴,念奴潜伴诸郎宿,此乃直呼后人名姓。襄王念:今夕复夕,共此灯烛光。

《渔阳弄》中童女合念:可知昨夜玉楼成,不是陇西李长吉。此亦直呼后人之名姓。

杂剧传奇中,这种情形多得很,以上不过只举数则而已。总之戏剧乃游艺文章,与八股等文不同,没那么严格,凡挑这种毛病之人,干脆都可以说不通。我说这话,并非武断,前人有这种议论的也不少,兹举一条如下。

明朝王骥德(号伯良),他在他的律二则中,写过一段文字,说元人作剧,曲中用事,每不分时代先后,马东篱《三醉岳阳楼》,赋吕纯阳事也。《寄生草》曲,讲的是烧猪佛印待东坡,抵多少骑驴魏野逢潘阆,俗子见之,有不訾以为传唐人用宋事耶?画家谓:王摩诘以牡丹芙蓉莲花,同画一景,画《袁安高卧图》,有雪里芭蕉,此不可易与俗人道也云云,就是这个意思。

以上这些,都是杂剧传奇中的情形,撰杂剧传奇的人,多数是有学问的人,他们是明知道,而故意这样用法。到了编皮簧剧本的人,多数都是没什么大学问,他们用的句子,这种情形更多,便都是模模糊糊,随便用的了。例如:

闭门推出窗前月 付与梅花自主张

大抵乾坤都一照 免教人在暗中行

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不如意事常八九 可与人言无二三

寄身人宇下怎好不低头

黄河尚有澄清日 岂可人无走运时

等等的这些句子,都是后人的,但戏中无论哪一朝的事迹,都曾用过他。这你都能改了他吗?

再者你刚才曾说,后来的名词,也不该用,话虽有理,但更难了,我随便提出一出来,你就没有办法。比方《桑园会》一戏中的句子,有“靴尖不离午朝门”“织女配牛郎”“马蹄金一锭”“阳关大道人来往”“披枷带锁”“不看僧面看佛面”等等词句,按靴子、午朝门、织女配牛郎、阳关、枷锁、马蹄金、僧佛……都是鲁国那个时候没有的名词,不但此,在那个时候,就没有骑马的,那么你演这出戏的时候,你照样唱不照样唱呢?你要想改,也不难,那至少你还得好好的念五十年书,否则你不会知道某一个名词,是起自何时的,我知道的不过是太仓一粒,你知道的还不及我多,那么有什么办法呢。

《凤还巢》与《循环序》

一次叔岩又对我说,您编的《凤还巢》一戏,是由《风筝误》变来的吧?我听了大笑,我说:你这是看的报纸,当《凤还巢》演出之后,即有人在报中说过这话,因为报中说话是自由的,用不着分辩,你既也如此说法,我可以告诉你,我编这出戏,是自明朝人的传奇《循环序》改编的,一切情节,都是原曲中有的。按这本传奇,恐怕比李笠翁还早百十来年,若说《风筝误》偷的《循环序》尚可。这都是因为戏看的少,曲子脚本看的更少,所以有这些议论。尚和玉曾告诉我:梆子腔中,也有整本的,名曰《阴阳树》,后来我找到了这个本子,果然与《循环序》大同小异。

我同叔岩两个人,平常谈的这类话还很多,以上不过举两三事而已。总之叔岩信文人的话太深,文人一说,他就跟着说下去;然一生得文人的益处也很多,也是事实。

结论

以上说的已经很多,不必再说了。总之叔岩之资质很聪明,有演戏的天才。又极用功,只是因为嗓音,没有恢复回来,所以未能有大的成就,这当然于他是很可惜的事情。可是有一样,近来票友,凡唱老生的,多替叔岩吹,说他这也好,那也好,这样讲究,那样高超,其实平心静气严格的说,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艺术,请听他所唱的腔,哪一个不是学的谭,且都未出谭的范围,并没有自己特创之腔。不过还有一句话,是必要特别声明的,就是他虽唱的是平常的腔,但唱出来,哪一句也比平常人唱的规矩,且比任何人唱的都好听,这便是叔岩特别的长处。又何必惊奇立异呢?他嗓音虽低,但你能听到,便是好听的,且有几个音,比谭的嗓音还好听,这也是戏界老辈公认的。所可惜的,就是他灌唱片太少,而且所灌之片,多数都未能详细斟酌的,以致稍有毛病,这也可以说是他老师的传染性。谭的唱片,有一片他儿子谭二拉的走了一板,这当然应该把原片毁掉另唱,但谭不肯,叔岩也是如此,他说唱片公司给我一片的钱,我为什么唱两片呢?这种思想,很是特别;而他唱腔的味道,不能多数传给后人听听,这也是很可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