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天快亮了,却还没查出毒因,若是到了上早朝的时候,裴崇必然会被人参奏,而到时他没有任何理由傍身,处境便危险了。
乌柏薇静默了片刻,索性将银针扔在地上,无用之物,再留着也没用。而她自己用勺子将剩下的粥盛起来,放在嘴边抿了一口。
裴崇与顾呈衍看的惊心,裴崇出口制止,“乌医师!”
纯昇则面无表情的拦住裴崇,“放心,她尝遍百草,已百毒不侵。况且她自己会解毒。”
有时候直接用口舌去感受,要比用银针试毒来的快。她再细细品了品,忽然惊喜道,“我知道了!”她写下,竟写了整整小半张纸,“若说出太多,怕是殿下也记不下。”
裴崇蹙着眉头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张,心里越发的冲突,这纸上写了小十味药材,两两组合皆可制毒,所以这毒才寻常人解不了,幸好乌柏薇懂得用万全的法子,才将毒以最快的速度解了。
裴崇望了望天,快亮了,早朝,该如何过去。
纯昇对于乌柏薇以身试毒,不胜感激,拉着乌柏薇的手,“幸好你来了,否则可怎么办才好?”
乌柏薇与纯昇说的话音极小,让裴崇听不到。
乌柏薇也算是纯昇的好友了,她记得当年见到纯昇时,她就已经蒙着面,神秘的让人看不见面容。当时她跟着自己苦学了一年药理,也只懂得皮毛,二人也是亦师亦友。
当年的乌柏薇就已经闭关不见人了,是纯昇自己孤身一人,求了她三天三夜,才求得了旁人的求之不得。乌柏薇当时真不知这个看起来傻傻的小姑娘到底要做什么,可她知道纯昇要做一件不能与人说的大事。如今,她知道这件大事是什么了。
乌柏薇看着裴崇,“你接近他不单单是为了权利吧?你不是这样的人。”
纯昇轻轻呼出一口气,垂头,“我有苦衷,也是非他不可。”
当年纯昇的毅力,连乌柏薇看了都触目惊心。旁人要学三年才能学会的药理,纯昇一年就都学会,像她这样的人,留在哪一行当,都会是佼佼者,可她偏偏留在了谋士这个佼佼者颇多的行当。
乌柏薇不免心疼她,“以后有事再来找我,在京城,我也只能帮一帮你的忙了。”
纯昇心中感动,冲她微笑,“嗯,忙了一夜,当是极累的,快回去休息吧。”
纯昇为何要在裴崇身边,乌柏薇看的有些明白,她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惋惜,“你好自为之,别为了他,把自己搭进去。”
“好。”纯昇回答的冠冕堂皇,可看着乌柏薇离去的背影,她的心才开始痛起来,怎么能不把自己搭进去呢?她早就踏进去出不来了。
“姑娘。”陈彧看着渐渐走远的纯昇,“回去吧,殿下该等急了,还要商量事宜。”
纯昇转身,朝裴崇走去,他们将难民安顿好了,便自己寻了张木桌,确认周遭没有人后,才坐下。陈彧和支轶守在周围。
“明日早朝,裴滕定要参殿下一本!”顾呈衍先开口道。
“未必。”纯昇缓缓开口,她忙了一夜,实在太冷,那手中的暖手炉早已不顶用处,她的双颊有些发热,怕不是中了风寒,不过幸好她带着面纱,且天还没透亮,看不太清。
纯昇为解顾呈衍的疑惑,继续道,“我倒觉得,裴滕会站在殿下这边。”
裴崇默不作声,似是在思虑什么,他忽然起身,将支轶唤进来,问道,“那人审的如何?”
支轶摇头,“府中来报,他一口咬定与殿下起了口角,想要报复殿下,才往粥里下毒!”
“呵……”裴崇冷哼一声,坐回原位,“是个替死鬼。”
纯昇觉得自己此刻的脑仁有些混沌,便没有多言,这一切都是未知数,还要看明日早朝裴崇自己如何应对。
纯昇本就不好说话,旁人也察觉不出她何处不适,可陈彧一眼便看出了纯昇的不对,他随意寻了个理由,说纯昇太过劳累,便将纯昇带了回去。
皇宫大殿内,皇帝一个茶杯摔下来,正摔在了跪在地上的裴崇腿边。裴崇动也没动一下,仍是低眉顺目,“是儿臣疏忽。”
他可以认疏忽之罪,但绝不认下毒之罪。
长了脑子的人都晓得不会是裴崇下的毒,所以也不会有人傻到在朝堂上指认裴崇是下毒之人,即便治罪,也是治失职之罪,可即便是失职之罪,也让一刻都不能疏忽的裴崇有的受。
裴滕适时站出来,“父皇息怒,皇兄施粥,劳苦功高,至于这毒,是有人想陷害皇兄,皇兄忙着施粥,疏于管理,也是情有可原。况且,皇兄在很短的时间内救活了所有人的性命,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果然如纯昇所说,裴滕会站在裴崇这边,帮裴崇求情。
裴崇此刻已心中有数,自己今日不会有任何的事情,只是所有的好都让裴滕领了去。
裴崇垂首,“父皇息怒!儿臣已查出是何毒,也抓到了下毒之人!”
昨日商量的按形势来看,今日裴崇迫不得已,只能把那个替死鬼推出去了。只有让皇上认为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捉到了凶手,才有可能赢得父皇的信任。
皇帝原本的怒目而视当真缓和了一些,“是吗?那处置了吧。”他都不愿看下毒之人,随口一说,便匆匆了事。
皇帝看了看仍旧跪在地上的裴崇与他身旁的裴滕,“罢了!你二人都起来吧!”
裴崇起身,看了裴滕一眼,旁的没看到,只将他得逞的神情收入眼底。
皇帝虽赦免了裴崇,却赏了裴滕,如此差别,可看出裴崇暂时的处境。
纯昇果真害了病,第一日没觉得,过了一日,倒烧的十分厉害。裴崇下了早朝后想去与她商量对策,可到门口便被告知她中了风寒,裴崇让纯昇好生休息,便回府了,想着第二日再去。
可第二日他却听纯昇居的人说,纯昇的风寒更严重了。裴崇宫中倒有几个交好的太医,可他刚被皇帝训斥,正处于风口浪尖,不敢公然请太医,若被裴滕瞧见,免不了又要背后嚼舌。
对于纯昇,裴崇自然是有亏欠的,他此生最明白欠人的滋味,所以他不愿欠人什么。中毒那夜,纯昇跟着跑了整夜,那夜的气温还骤降,她身体这么弱,也难免不因为自己而中风寒。
可这纯昇一感染了风寒,便是对谁都闭门不见,哪怕裴崇亲自在门外求见,她都给回绝了。
裴崇担忧她,想着要不要再请上次的乌医师来为她诊治一下,便在门口询问了陈彧。陈彧不敢擅自去叨扰乌柏薇,回屋问过纯昇后得到的答案,便是不用。
纯昇即便生病,也不忘给裴崇出对策,她人虽然屋中,却将自己的话通过陈彧,传到裴崇那处。
静等。
不过二字,通俗来说,什么都不做,便是当下最好的计策。
索性年关已至,过了年,便又是新的一年,老皇帝就会将这件事暂时忘却,只要无人提及。
可顾呈衍却在街上碰到了闲逛的乌柏薇。乌柏薇虽是隐世,但也时常到街巷中感受烟火气息,却不想就这样被顾呈衍捉到。
顾呈衍晓得纯昇病了,便顺嘴说了句,也是想把乌柏薇引到纯昇居,果然乌柏薇听说纯昇病了,便主动前去诊治。
纯昇居就在崇王府旁边,人多眼杂的,还是顾呈衍带着乌柏薇从纯昇居的后院翻墙进去的。
乌柏薇自然是不会轻功,她踩着顾呈衍的肩翻过墙的。
纯昇见到乌柏薇微微一怔,面纱上的双眸紧盯着陈彧。
陈彧摆手,“姑娘,不是我叫来的,是……顾将军……”
“顾将军?他在哪?”纯昇说时,神情不住的往外面探了探。
“顾将军被我拦在外面了。”
陈彧说罢,便听纯昇面无表情的道,“行,那便让他回去吧。”
“是。”陈彧道了声,便转身关紧门掩踏了出去,硬生生的把顾将军“请”了回去。
乌柏薇并未言语,她什么都没带,两手空空而来,上来便为纯昇把脉。
纯昇也不挣扎,心平气和的等她开口。
“这点小症状,你自己不会治?只是最普通的风寒罢了!”乌柏薇将她的手甩到一旁,略带急迫的道。
纯昇将手臂的衣袖往下拉了拉,重新将暖手炉握在手心,“我会治,可我不想好。”
“不想好?”乌柏薇疑惑,“你要做什么?”
“过几日便是宫宴了,裴崇必然会让我跟他去,我不想去。”
“所以你便这么折磨自己?”
纯昇摇头,风寒在身上,日日如此,她自己也不舒适。
乌柏薇咂舌,“那就治好啊!宫宴那日搪塞一下便是了。”
“哪有这么容易?”纯昇覆着面纱咳了两声,“裴崇聪滑的很,我若是装的,他会想着法子试探我,到时又不得安宁。”
乌柏薇听后皱眉,委实理解不了,为何想要帮他,又不想随他去宫宴?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纯昇犹豫许久,不知该不该同她说自己的怀疑,她垂目想了许久,才抬头叹气,“他似是要认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