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相国府。
这应当是初春最冷的一日了,寒风不比冬日的弱,冷冷的吹散了凝结在空中的暖风,霸占了整个京城的暖意。寒气席卷整个京城,似乎在相国府更甚。
他只是一个不曾多想,就在相国府与裴滕和卓清澜打了个照面,那一刻,顾呈衍懊悔的想关门退出去永远不踏进来,可那封信的字眼还历历在目,玉佩,玉佩,那玉佩有可能在目前的三人身上,他必须毫无保留的将玉佩夺回来。
女人,已不再在他的目的之中,卓清澜,他俩早就断了。此时此刻,玉佩才是无比重要的。
左桐作恶多端,可他的女儿还算可人,加之从前常常粘着裴崇,顾呈衍又总和裴崇在一起,就使左思孚这个单纯的女孩入了顾呈衍的心。
他听说左桐和裴崇为了陷害纯昇入狱,竟不惜用自己的女儿做诱饵,便恨得咬牙切齿,又心疼的无可奈何。
顾呈衍此番的行程,就是以来看望左思孚的名义来的,为此,他还精心挑选了左思孚能喜欢的礼物。
来看左思孚,也是不假,但来探寻玉佩的下落,是真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只因为自己的一个疏忽,只因为自己没派人前来打探,看左相今日是否会客,就与裴滕和卓清澜在这里相遇。
想必卓清澜也是没想到顾呈衍会来,见到顾呈衍的身影出现在大堂外时,还是猛地一惊。
顾呈衍自然更甚,他的万万想不到,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可他只能装的无比镇定,将心中那份要跳出喉咙的冲动生生的压下,紧握着自己的拳头,仿佛要将掌心捏碎一般的,轻松朝堂内走去。
顾呈衍微微欠身作揖,“想不到滕王殿下和王妃也在此,左相,真是叨扰了!”
裴滕和卓清澜来此,也是突发的,反而顾呈衍是早早与左桐说过的,左桐来不及差人禀报顾呈衍,就这样让他们尴尬的相撞。
顾呈衍提着礼物,“小小心意,是送给小姐的礼物,望小姐能够喜欢!”
“喜欢喜欢!”左思孚似是听到了什么,从侧面的屋中掀了帘子便跑出来,扯着顾呈衍的衣袖,“呈衍哥哥!你来了!”她接着又探着头,望了望周围,似是没能见到想见到的人,原本欢喜的神情也黯淡下来,抬头问顾呈衍,“崇哥哥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顾呈衍宠溺的揉了揉左思孚的头,“他出去办事了,过几日就回来了!”
左思孚甩一甩自己的小胳膊,扁着嘴低头跺脚,有些不太高兴的抱怨,“哼!我都生病了他也不来!”
中毒此等大事,左思孚竟然还以为是生病,如若不是左桐有意让下人欺骗她,她怎会理解为自己是害了病?
顾呈衍笑了笑,看着左桐。
左桐面容不快,他最不愿意让左思孚提起裴崇,更不喜欢左思孚给自己起的这个名字,他严厉的训斥她,“你在闹什么!还不快下去!”
左思孚虽然有些怕,但嘴上还是不饶人,拉着顾呈衍的衣袖就带着他往外面跑,顾呈衍感觉到衣袖上的一股力量,为难的看着左桐。
只见左思孚背对着他们,大声的喊,“那就让呈衍哥哥陪我玩一会!一会再让她回来!”
“啧……”左相还想训斥什么,让顾呈衍及时制止。
他想也正是时机,到那日的花园中去寻一寻,试试能否找到遗失在花园中的玉佩,倘若没有,那他就要费些力气同左桐和裴滕周旋了,如此一来,免不了要与卓清澜有所接触。
顾呈衍回身道,“滕王殿下,左相,那我先陪小姐走一走,稍后等你们商议完事宜,再回来。”
裴滕谨慎的道,“没商议什么事宜,不过是闲聊几句,将军去吧。”
顾呈衍再浅浅行礼,就同左思孚跑出去了。
顾呈衍跟着左思孚的步伐,想了想,道,“思孚,我们去后花园玩吧!”
“好呀!”
顾呈衍与左思孚到了后花园,回想着裴崇给他的信中写的位置,在后花园最大的那个凉亭座位下,其他地方纯昇就再未去过,在那里丢掉玉佩的可能性最大。顾呈衍一面应付着左思孚,一面低着头,用脚拨着地上,仔细的寻找,可若说玉佩是那日掉的,早该被打扫花园的下人捡走了,不是交给左桐,就是私自藏起来了,怎么还会任由那块玉佩在地上搁着?
左思孚小小的年龄,心思却细腻,发现了顾呈衍的心不在焉,便问道,“呈衍哥哥,你在找什么?”
顾呈衍抬起头,坐在亭下,把左思孚拉到自己的身旁,问道,“思孚,你见过一个玉佩吗?白色的,上头有鹰雕。”
左思孚想了许久,才摇摇头,“没见过……诶……我见过!”
“在哪?!”
左思孚鼓着嘴,“在纯昇姐姐的腰上……”
顾呈衍本以为她真的能找到,接过却是空欢喜一场,他泄下气,“哥哥就是来帮纯昇姐姐找玉佩的呀!不过思孚要听话,不能告诉你爹爹和滕王哦!”
左思孚撇着嘴,“我才不告诉呢!我不喜欢爹爹!更不喜欢滕王!因为他们都不喜欢崇哥哥!”
顾呈衍笑了笑,不免想起,若日后当真与左桐针锋相对,思孚又该怎么办?若左桐被他们除掉,天真的思孚知道了是自己和她最爱的崇哥哥将她的亲爹爹杀死,她又该怎么选择?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顾呈衍陪左思孚玩了有一段时间,才把她送回自己的闺房,自己返回前堂。
“顾将军今日前来,并非看望小女这么简单,是有事吧?”左桐开门见山,神情里满是不在乎。
顾呈衍忍着心下的不快,笑着,“的确。我今日前来,是帮崇王殿下寻一个玉佩。”
“玉佩?”
“是,上次崇王来相国府,将玉佩遗失,可他身在临城不能返回,于是派我来帮他寻一寻,可否劳烦左相,问一问府上的下人,是否有见过白色鹰雕玉佩的?”
“好。”左桐欣然答应,不过一个玉佩,若再为难于顾呈衍,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顾呈衍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等来徒劳无功的回答。
相国府的下人都说没见过那样的玉佩,顾呈衍无奈,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裴滕和卓清澜的身上。
这二人,究竟谁更令他忧心,他自己也不晓得。裴滕,处处与他们作对,难以交流,又怎会将玉佩交出?卓清澜……
顾呈衍深吸一口气,迈出了相国府的门,想着先回府,想个完全的计划,才能去试探玉佩是否在裴滕手中。
顾呈衍孤身一人,转过个街巷,却见到了在胭脂铺的卓清澜。
许是多年的交织,卓清澜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便使他的脚步顿了顿,转过另一个方向,走到从前与卓清澜相会的地方——悠茶管。
整个京城,当属这里最安全,这里是卓清澜曾经的栖息地,这里的人,都与卓清澜胜似家人,卓清澜以看望家人的理由,甩掉了身后的婢女,自己来与顾呈衍见面。
顾呈衍真不明白自己,更不明白卓清澜。已经断了一年了,如今故地重游是什么意思?
悠茶管还是一如往常,卓清澜到的时候,顾呈衍正坐在他们常坐的位置喝茶。
他听到卓清澜的脚步,心中还是“噔”的一声,茶杯没端稳,洒出些茶水。
顾呈衍头都没抬,声音冷的比外面的寒风更甚,“王妃今日找在下来,有何事?”
卓清澜抿着嘴,从袖中掏出什么东西,放在桌上,“将军……是不是在找这个玉佩?”
顾呈衍听到清脆的玉佩敲击在桌案上的声音,才蓦然抬头,“真的在你这?”
“这玉佩是纯昇姑娘的吧?”卓清澜问道,面无表情。
顾呈衍点点头,正想将玉佩拿回来,却发觉卓清澜的手就压在玉佩之上,他只好收了手,“王妃是来替滕王谈条件的么?”
“不是的……”卓清澜声音极轻,盯着顾呈衍,心痛的不能自已,“顾将军可否告知,纯昇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顾呈衍再次垂下头,冷声道,“纯昇姑娘是崇王的谋士。”
“不……”卓清澜原本平静的声音有了起伏,“我是问……纯昇姑娘的身世!”
“不知道。”顾呈衍回答完,又嗤笑一声,“这世上,还有王妃在乎的人?”
卓清澜听了他的话,缓缓的将手收回来。顾呈衍立刻将玉佩拿回,放在自己的衣袖中搁好。他咽了口唾液,将卓清澜微红的眼眶尽收眼底,他站起身,“王妃还有什么事吗?无事微臣就先告辞了!”
卓清澜皱眉,急忙唤道,“呈衍……”
“别!”顾呈衍拂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微臣当不起!”
她那一声久别的呈衍,叫的顾呈衍心里的一堵好不容易砌起来的墙顷刻崩塌。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他多想扯过她的手臂,像当年一样,问她一声,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带你远走高飞?
不可能了,怎么可能?
“王妃还有什么事吗?”顾呈衍敛着双目,却不去看她。
卓清澜的眼泪猛地掉落下来,怎么也制止不住,她紧抓着桌腿,才没能冲动,“无事了。将军请吧。”
顾呈衍总还希望卓清澜说出些什么,可她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她永远都说不出什么!永远!
顾呈衍猛地捏碎了面前的茶杯,咬牙切齿的盯着卓清澜,“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这幅样子?”
顾呈衍满手的血迹,带着玉佩离开,与她擦肩,即便与她接触,也是永远都靠不近的距离了。
时至今日,顾呈衍才承认,那段刻骨铭心的爱,他永远也断不开,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