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呈衍在信中写着玉佩已找回,却有意的将卓清澜询问纯昇身世的那段对话给掩埋下来。
在他看来,纯昇是个有故事的人,她的过去或许同裴崇的过去一样,绝对不简单。而卓清澜问的太多,总会惹祸上身,顾呈衍还是希望,她能在皇权斗争之中成为隐形人,所以才没将这件本就不耽误什么的事告诉裴崇和纯昇。
玉佩顺利的找到,纯昇这才安心了下来。
奸细还要慢慢查找,隐藏在他们身边这么深的一个奸细,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得出来的,有了上次的动作,他也不会傻到再去做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裴崇带着手下带过来的那些人,将水患治理好,又差修水坝的师父画了个更牢固的水坝图,趁此机会,一举修好。他写了奏折,加急呈到京城朝堂,皇帝也应允了。
初春没什么事,裴崇就在临城多待一些时日,看着将运河彻底的修好,往后不再出现水患,才是最重要的。
修砌水坝这种事,自然轮不到裴崇亲自动手,他的人手够多,加之城中无事的青年男子,也都会过来做事,因为有赏银,他们干的都很卖力。裴崇只要当监工就好了。
工程已经过半,纯昇才算能恢复正常的模样,身上的伤虽然还有深深浅浅的疤痕,也不知日后能不能消得掉,反正此刻她是能正常行走了,闷得日子太久,裴崇想带她出去走走。
临城因这条直通京城的大运河,商业繁荣,这几年也越来越好,百姓安居乐业,城内的氛围便愈加的好了。
纯昇自己也觉得闷,便没推了他的约。
二人在集市上闲逛,感受着市井的烟火气息,陈彧自然是跟在后面保护,只是不出现打扰二人罢了。
纯昇心情极好,便能比往常多说几句话,她忽然想起相国府的那位左小姐,问道,“殿下啊,左相国的女儿左思孚是不是喜欢你?”
裴崇听了,微微一愣,挑眉道,“她不过还是个孩子,谈何喜欢?”
“可她不是普通的孩子,是左桐的孩子。”
二人的谈话在吵嚷的集市里并不能听得太清,旁人便更听不清,所以他们竟比在驿馆还要放松一些。
裴崇想了想,才道,“左桐的孩子又如何?左桐做的事她没做。”
“她的名字……她说她本名不唤思孚,是按照殿下的心意私自改的。这小丫头为了殿下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纯昇的语气中带着笑意,似是不经意的提起左思孚名字的事,实则是想听一听裴崇如何解释。
裴崇极其平淡,“我不过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纯昇心里重复,越是这般轻描淡写,越是与众不同。
纯昇在卖梳子的摊前停下脚步,双眸上下的看,似是在寻找什么。裴崇见状,随意拿起一把梳子,“你喜欢?”
纯昇禁不住点头。因为他手中的那把,极像他送给自己的那把,如今当时的人拿着当时的梳子,让纯昇想起了当时的自己。
裴崇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梳子,忽然顿了顿,心生异样,却很快被他的笑掩盖住,他放下梳子,“老板,多少钱?”
纯昇忽然按住他要取银两的手,看着他,“殿下……算了吧……”
他看了看纯昇按住自己手腕的纤细的手指,再抬起双眸看了看她坚定的眼神,回答一声,“好。”便接着朝前走去。纯昇向老板治了歉意,才跟上裴崇的步伐。
她与他并排走着,像一对恩爱的夫妇,路人看了,也羡煞了他们。
裴崇觉得自己的心境急乱,乱到毫无章法,却又并非烦躁,甚至……还带些甜蜜。纯昇身上的香气一直钻进他的鼻腔,让他有些慌乱。
裴崇不禁偏过头来望向她的侧颜,虽隔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可他似乎知道她面纱下姣好的面容是什么模样。弯月一般的睫毛不断的眨着,更加拨乱了他的心弦。
这种心思……裴崇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他……好像心动了……
可若是这样,埋藏在心底的那个小小的女孩阿浮,又算是什么呢?
她……好像阿浮……
裴崇也不知怎的,忽然问出口,“纯昇——你认得阿浮吗?”
纯昇脚下好像忽然一空,整个人也天旋地转,她怔了许久,看着他回首疑惑的神情,摇摇头,“不认得。谁啊?”
“不认得就算了。故人。”裴崇自嘲似的笑了笑,继续朝前走去。
纯昇好似大难不死,堪堪逃生一般,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圈,纯昇才觉得好像活过来一样,又在路途中觉得心死了,可每次她觉得如此,就被裴崇的话再次复苏。
她的心跌跌宕宕的被来回折磨,早已经不成样子,习惯了,就免疫了。
往后在临城的日子闲来无趣,裴崇又几次邀约纯昇,都被纯昇拒绝,纯昇知道,走街串巷这种事,不适合谋士与效忠的主子。他们要做的,是君臣之别,即便在临城,稍微卸下身份,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还是不要生出什么旁的感情来好。
运河的水坝修得也算平稳,裴崇日日去监督,有时还会亲自帮着做一做,当今二皇子,不嫌苦累,带头干活,手下的人自然也有了力气,工期在预计之前几日完成。
裴崇检查无误,又观察了几日,才准备收拾东西回京城。
临城的日子让裴崇无比怀念,毕竟那段日子他亲自接触黎明百姓,从他们口中听到了生活,听到了炊烟袅袅,听到了柴米油盐,听到了真正的人生。他想过这样的日子,可他知道,自己永远也过不上这样的日子。
裴崇与纯昇站在大坝上,居高临下的负手看着城中忙碌却不失真我的百姓。
纯昇知道,他舍不得了,毕竟七年,七年的锦衣玉食让他再未过过这样的生活,再未体验过民间疾苦。
果然,裴崇长叹一口气,眼神迷离的望向远方,“准备好回京了吗?”
纯昇闻言轻声一笑,她永远都在紧绷,永远都是准备好的,她不能,也没有资格放松。
“我自然是准备好的。”
裴崇的眼神仿佛能看见接下来的皇权斗争,能看到尔虞我诈和无辜的惨死之人,“回去之后,日子就不轻松了。”
他用最简单的言语,说了最沉痛的事实。
纯昇仍是轻轻一笑,“殿下非凡人。”
裴崇也怅然一笑,转头看向她,“你也是。”
由于纯昇回来能坐在马车上,也懂得了自己照顾自己,所以要比来时顺畅很多。圣旨还在马车内放着,裴崇此时回去,是带着治理运河的大功,回去定要接受大的封赏。
裴崇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偏过头问陈彧,“十五日后是不是立夏?”
“是的,殿下。”陈彧答道,立夏了,姑娘的身体就能好许多了。
裴崇听后点头,继续道,“立夏那日在立炀宫有场术辩赛,纯昇,你去不去?”
“我?”纯昇诧异,“殿下为何让我去?”
纯昇听说过术辩赛,是极其考验人的一场赛事,在徵国是火热的,若说考取功名当官,不如靠术辩赛来得快。术辩赛一年一次,在立夏之日,届时各国能人异士都可上台辩论,只要能赢到最后,就可封为朝中大官,从此平步青云。
裴崇笑着,“以你的才学,赢得术辩赛,虽有些困难,但也稳操胜券。本王唯一担心的是,术辩赛极其磨练人的心性,辩手经常熬个三五夜都不得休息,不停的同旁人辩论。本王怕你的身体撑不住。”
纯昇皱眉,看着他,“殿下还是没说,为何让我去?”
“本王是觉得,术辩赛最终赢家,无论男女,皆可入朝为官,且为上品大员。”
纯昇听后心领神会,“殿下是想,纯昇若入朝为官,就不必受制于人,也能保护自己。”
“你明白就好。”裴崇欣慰,他和纯昇讲话,永远不用将话说的太明白,就可以结束,纯昇太聪明,或许从自己刚一开口说这件事情,她就明白了自己意味。
裴崇等着纯昇的回答,马车行了一里地,才在十分静谧的车内听见了她的回答,“不去。”
为何不去?裴崇冲动的想要问出口,却还是忍在心里,没有多问。
陈彧明白纯昇的用意,对裴崇解释道,“姑娘不慕名利,这个殿下不早就知道的?她不去参加术辩赛,是希望将真正有才学的能人推上去,助殿下一臂之力,也是因为姑娘信任殿下,相信殿下能把她保护的极好。”
纯昇心安理得的垂头笑了笑,斜眼偷偷的看了看裴崇的神情,裴崇也是无奈的摇摇头,“你不愿去便不愿去吧。”
纯昇听他的言语有些不太欢愉,抬眼道,“我有把握,术辩赛的第一名,心安理得的追随殿下。”
纯昇说到这样,裴崇便知道了,这术辩赛的第一,怕是纯昇的人。
可想必于在朝堂上增添一个心腹,裴崇还是更希望纯昇能自己保护自己,毕竟她若成了朝堂大臣,裴滕和左桐便不能轻易动她。
半年之久,他还是不明白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