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轶被抓,裴滕那边便老实了许多。

说来在这个计划之中,代裕修只是起了个辅助作用,他在实施自己的计划时,也帮了纯昇一把,可帮来帮去,奸细是除掉了,却也把纯昇的心给铲除了。

在支轶被抓的第二日,代裕修就在宫中像裴崇坦白了,他坦然说这是自己其中的计划,目的是让裴滕完全信任自己,从而在那边帮助裴崇做更多的事,也为了让皇帝不起疑心,两边的势力平衡,皇帝才不会打击任何一位皇子。

并且,代裕修直言,这些计划纯昇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瞒着他,想先凭自己的力量,将他身边的奸细揪出,如果她不瞒着殿下,那殿下听说是支轶,必然念着救恩,计划不好实行。

纯昇此举,也是为了证明她自己,对裴崇的一心一意,无比衷心。

然而她的衷心却算错了裴崇的信心,裴崇误会了她,将与她签订好的谋士令给毁掉。

自那日纯昇决绝的踏入崇王府之后,这个人便如人间消失了一般。裴崇知道她在纯昇居,但却全然失去了她的消息,什么也不知道。

已经三日了,他日日被唤进皇宫中做事,也日日差府中的人送各种精心准备的礼物到纯昇居上。

礼物却日日在裴崇回府的晚上被退回。

裴崇委实忍不住,若不是宫中一直有事,他必自己去纯昇居。奈何他身兼数职,只能默默忍受。

代裕修常与裴崇共事,见裴崇心事重重,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裴崇抬眼看了看代裕修,徵朝元老……应当有一定经验,他便走到代裕修的身边,先规矩的行了个礼,“代侯。”

代裕修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问道,“殿下怎么了?”

裴崇又行了个礼,“本王有一事,想请教代侯……”

“殿下是想问与纯昇姑娘相关的事情吧?”代裕修心知肚明。

裴崇羞愧,古往今来,如此处理不好与谋士关系的人,他怕是第一个。“我想请教代侯,如何才能与纯昇修复如初?”

代裕修手上从容,他毕竟见多了世事浮沉,也懂得裴崇对于纯昇是怎样一种心态。他缓缓的甩袖坐下,“其实纯昇姑娘气的是什么?无非是殿下因为一点怀疑,而触动了最为重要的谋士令。”

裴崇更加羞愧,坐在他对面,点头受教。

“殿下疑心太重,该改。”代裕修道。

裴崇仍旧点头。他来请教,自当放下姿态。

代裕修见他是真的想同纯昇恢复如初,便也掏心与他说说,“殿下啊,纯昇姑娘是个有故事的人,殿下也能看得出来,她不是我们想的这么简单,但她无论有多复杂,都不会背叛殿下。她对殿下的衷心,连我这个刚回朝没多久的老臣都能看得出。”

裴崇追问,“本王知道自己错了,只想……要和解的办法,代侯可有高见?”

“世上所有,无非一个‘诚’字。想必殿下当初将纯昇姑娘请出来时,也费了不少心力吧?”

裴崇挑眉点头,仿佛当日的场景历历在目,“六访纯昇居,才将她请出。”

代侯叹气,“那殿下如今要更废些心力了,您要拿出胜过当日的诚意,才能重新得到纯昇姑娘。你们的谋士令已经毁了,如今她还是没有君主的谋士,殿下若还想让她做您的谋士,那要费劲了。”

当日便那样艰难,如今又要如何才能打动她?当日有陈彧帮忙,如今……谁能帮自己?

裴崇坐在殿中,自己想了许久,想起从前他与纯昇的种种,从一开始对她的怀疑,到对她的信任,再到渐渐有了好感,最后顷刻崩塌。越信任她,越不相信她背叛,如此,在面对真凭实据的时候,就越接受不了。

纯昇对于裴崇的心,除了裴崇自己,所有人都能看的出来。

裴崇忽然站起身,对代裕修有些为难道,“代侯,我想要三日的休息时间,麻烦您与父皇周旋。”

“殿下这是要……”代裕修问。

“我想亲自去求纯昇回心转意。”裴崇的眼神无比坚定。

凭代裕修的本事,与皇帝周旋,为裴崇腾出三日的时间,应当不是难事,况且他本就是要帮助裴崇的,裴崇失了纯昇,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情。

代裕修想了想,“也罢,那老臣便帮殿下争取三日的时间。”

三日,裴崇便是要在纯昇居门口站上三天三夜,也一定要让纯昇回心转意。

顾呈衍与裴崇坐在崇王府的屋中,听说裴崇的心思,惊讶道,“你疯了吧?当初去请她出来就够艰难的了!是!我也知道纯昇姑娘的本领,可你这样做,实在不妥!”

“有何不妥?”裴崇像是在问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他毫不在意的喝着茶。

“就是不妥!”顾呈衍有些暴躁,“你是皇子!而她是谋士!多少谋士挤破脑袋想要投入你的门下,而纯昇却这样的不珍惜!她若离去,我也舍不得,可你也不是非她不可。”

“曾经我的确不是非她不可,但现在,我确实是非她不可了。”裴崇将茶杯放下,因为现在,他希望能与她一起,将这个天下收在掌中。

裴崇喝完了茶,便准备出发了,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却如同远征一般为难忐忑。

顾呈衍看着他即将出发的背影,垂头叹了声气,“我就说当初换一个,偏不换。”

若当初裴崇不那么固执,将这个纯昇姑娘收在麾下,现在又岂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收个清清白白的谋士不好吗?这个纯昇姑娘虽然全心全意的帮裴崇出谋划策,却满身的疑点,多的数不过来。

原本应当已经迈出去的裴崇忽然顿步,像是被什么拉住了一般,他木讷的回身,忽然听到了身后的墙壁上有什么响动,他心道不好,急忙冲到暖阁中,把那条通道打开,却发觉,门又如另一个通道一般,打不开了。

纯昇是将这条唯一的暗道也找人堵上了……

裴崇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份失望,“她做的真绝情。”

另一边,纯昇眼睁睁的看着工匠磨到自己这边,陈彧不忍心,在一旁问道,“姑娘……一定要这么绝情吗?”

纯昇面色如水,冷冷的看着工匠完工,“论绝情,我哪比得上他的万分之一?旁人不知道,陈彧你还不知道吗?”

陈彧怎么不知道?陈彧当然知道!七年前的裴崇,不知道要比今日的裴崇绝情多少倍,他最擅长的,便是舍弃眼前的这个姑娘,再一再二的,让她受伤。七年前如此,七年后依旧如此。

陈彧便不再说话,将工匠领出去,带他去领赏银。

裴崇的诚意还要继续,他毅然决然的迈出崇王府的门,走向纯昇居门前。

陈彧恰好开门出来送工匠,一眼便见到了裴崇,他带着悔意,不知要不要上前。

陈彧送了工匠,特意在门口逗留了片刻,果然裴崇见到此状,就上前一步。

“陈彧,让我见见纯昇。”

“姑娘不见。”陈彧面无表情。

裴崇叹气,“你并没进去问……”

“进去问的结果也是如此,殿下难道不明白吗?”陈彧语气生硬中带着疏远,远不如第一次见面时的那般客气。

裴崇的话被陈彧制止,他只能放低姿态,“我……我明白。可……纯昇……”

“殿下回吧,姑娘这回是真的不会再见殿下了。”

陈彧说罢,便随手把门关上,毫不客气的将裴崇拒之门外,裴崇望着这个与他崇王府一模一样的府门,叹息着摇头,回头坐在门前的石阶上。

陈彧关上门,在门上靠了许久。裴崇来了,可这几日姑娘绝口不提裴崇,他不知到底应不应该将这件事情告诉姑娘,让姑娘自己决断。

他庆幸于姑娘想和他断了联系,可又担心,姑娘会因此失去活着的信念。

纯昇在屋中什么都不了解,但她应当知道,裴崇究竟是什么态度。

陈彧回头从门的缝隙中看了看裴崇,他正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如同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陈彧走回屋中,见纯昇正在读书,犹豫着上前一步,“姑娘……殿下来了。”

“嗯。”

只得了纯昇这样的一声轻哼,陈彧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纯昇这答复也算是明确了,便是放任他在门口,也无需在意他的存在,他若愿意一直在门口,便一直在门口吧。

“还有什么事吗?”纯昇抬头看他。

陈彧不敢说,摇摇头,“没有了。”

“那你下去吧。”

陈彧转身离开,将门关上,纯昇吩咐他不用关门,他便又将门打开了。

纯昇这样冷淡的情绪,真不知让陈彧如何是好了,主子放任不管,他也只能放任不管。

陈彧望着天,这几日怕是指不定哪日就有雨了,裴崇淋了倒是没什么,就怕他在纯昇居淋雨的消息传到旁人那去,再拿纯昇姑娘做文章。

两个时辰过去了,陈彧趴着大门,望了望外面,裴崇由坐着变为了站着,他正站的笔直,面对着纯昇居的门前,陈彧立刻闪到一旁,不要被他看到。

这是京城,不比郭城,一个皇子在纯昇居门口站着,被宫里的人看到像什么样子?陈彧总觉得有些不妥,便转身回了屋中,对仍然在读书的纯昇问道,“姑娘,他站在外面,未免有失大雅……”

“嗯。”

仍是平淡的一个字,让人听不出来喜怒。

陈彧自知无趣,只得自己退了出去,想想办法,如何能让裴崇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