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呈衍呢?你没有找到他吗?”裴崇忽然问道。
纯昇缓缓站起来,神情冰冷的望向窗外,“哼,呈衍?还想着他呢?他背叛你了不知道吗?”
“背叛?何来的背叛?是他救得我啊,否则我作为太子,怎会有机会逃出去呢?”裴崇掀起身上的被子来,激动的起身道。
纯昇不解回身,“这是何意?”
裴崇同她一起坐下,细细与她到来。
那日黄沙漫步,彝族人冲进了裴崇的军营,投放火球,烧杀徵国将士。裴崇带着手下的人自顾不暇,足足顶了半个时辰。正当裴崇坚持不住想要与彝族人同归于尽之时,顾呈衍带兵前来援救,然而他只带了几百人的队伍,有他的相助,也定不了多久。
顾呈衍看顶不住了,便同裴崇商量,让裴崇将太子令交给他,自己先行离开。裴崇自然不愿,他不能弃兄弟于不顾,更不能当逃兵。
可彼时的裴崇已经脱了力,身上全部都是伤,争夺不过顾呈衍。顾呈衍在慌乱之中一把扯下他腰间的太子令,一剑刺向马身,马惊叫着朝前跑去,冲撞了所有的人,慌乱之间,裴崇早已消失的不知去向,而他其实在马背上就已经昏迷了,或许是在树林时他抓着的缰绳松了开,使他直接跌落到了坡底。
再接着,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直到方才醒来。
在裴崇的故事里,顾呈衍是衷心救主的正义之事,可在纯昇所知道的故事里,顾呈衍可是要来杀他的。
可这是裴崇亲身经历的,她也不能不信。
“我知道的消息称,顾呈衍与裴滕勾结,带兵暗中离开,要治你于死地。”纯昇冷淡道。无论如何,他也应该知道个,顾呈衍在京城都做了些什么。
裴崇自然不相信,甚至不明白,危难时刻,救自己的兄弟为何会是纯昇口中所出的模样。
“当日殿下不是说,让他在皇宫等待指令吗?那么殿下可有给远在京城的顾呈衍送什么消息?”纯昇问道。
裴崇蹙眉,细细想来,摇头道,“不曾,当时事发突然,我们是遭遇了突然袭击。”
所以,纯昇说的顾呈衍与裴滕勾结是真的,裴崇说的顾呈衍救了他的命也是真的……
“应当是顾呈衍虽然与裴滕勾结了,但他良心发现,临时变卦,在战场上救下了殿下。”纯昇道。
裴崇再次蹙眉,似是在想什么事情,许久了,才不解道,“可本宫确信,并未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他又为何要背叛?”
他这一路走来,一个两个的背叛,夜深人静时再次回想,该有多么的悲哀。若说裴崇真如裴滕般暴政也就算了,裴崇还从不曾对不起他们。
“这一切,都要找到他才可知道真相了。”纯昇问道,“殿下可知他会在何处?”
裴崇喝着水,敛目思虑,忽然抬眼,“或许被彝族人掳走!”
顾呈衍在彝族人看来,是徵国的太子,彝族人突然疯狂来犯,绝不仅仅是如此简单的攻打他们而已,因为以彝族的实力,即便是突袭伤了一支军队,富饶的徵国还会有千千万万支军队去攻打他们,他们来打徵国,无非是死路一条。
因此,他们一定有什么目的。既然有目的,就不会轻易的将徵国太子杀死。裴崇记得当日彝族首领明确说擒贼先擒王,一定要活捉彝族首领,那么他们一定会留下顾呈衍的性命!
或许此刻顾呈衍正在彝族人的地带!
顾呈衍是一定要救的,即便没有疑问,纯昇也知道,裴崇一定会不惜一切将顾呈衍救出来。
“我去吧姑娘。”陈彧上前一步,“我会把顾将军带出来的。”
若说顾呈衍的武功有十分,那么陈彧的功力便有二十分,他从前是做死士的,他明白怎样虎口脱险,怎样不知不觉中带出一样东西,如今换成人了,也一样的受用。
这一点,纯昇亦是了解。
但裴崇不知,“你一个人,孤身前往彝族地界,能行吗?”
“殿下放心,我一定可以。”他说的如此确切,让裴崇不得不信。
纯昇对此是没有疑问的,她虽然也担心陈彧,但她更相信,跟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这么多年的人,有这个能力将顾呈衍从彝族人那里带出来。
“好,你去。”
陈彧点头,“嗯,事不宜迟,我这就去。”他握起桌上的剑,转身就走,不做他想。
纯昇跟出去几步,轻轻叫住他,“陈彧……”
陈彧闻声回首。
“多加小心……”
她不是铁石心肠,又怎会不担心?
陈彧匆匆离去,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期间京城又来了封飞鸽传书,仍旧是京城的现状。
纯昇看过后递给裴崇,看着裴崇的神色越来越阴郁。
“他复出不过几日,便能搅弄的整个朝堂风起云涌?”裴崇反问着,语气却是令人惧怕的。
然而纯昇仍是冷淡的道,“或许,是殿下本就没除干净,才让野草有了再生的机会。”
裴崇知道,纯昇是在怪他,当时太心慈手软了,留了裴滕一命,才导致如今出了这么多差错。
但裴崇若上位就滥杀无辜,那么与裴滕又有何意呢?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裴滕人不如野草,性子倒如野草。如若裴崇再不做些什么,那么裴滕就将在京城全然取代了裴崇的位置。
不过幸好,老皇帝也没那么相信裴滕,他对于裴滕给自己下毒这件事情仍旧是心有余悸的,因此,老皇帝下令一定要找到太子的尸体,否则决不罢休。
这也就意味着,裴滕短时间内不会坐上太子。
但不免他使用手段,如若他仍旧使用旧的手段,用毒药将皇帝毒死,到时他权倾朝野,连个制衡他的人都没有,他不是轻而易举的就能登上皇位?
这才是纯昇所担忧的。也是裴崇心里忌惮的。
两日之后,陈彧才回来,他并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带着顾呈衍和另一个人回来的。
顾呈衍被关在彝族,也并未让他们动什么手脚,他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一直在同彝族首领周旋,因此少受了许多皮肉之苦。
顾呈衍一见到裴崇,便猛地跪在了裴崇面前。
裴崇也并未扶他,只是背过身去,负手而立,望着前方。
“太子殿下……知道了……”他见裴崇并未像往常一样扶起自己,便已知自己的罪孽深重了。
纯昇微微点头,她倒十分好奇,顾呈衍想要怎么解释。
顾呈衍微微张口,刚想说什么,陈彧便进来,“殿下……我还带回来一人,你们都出去看看吧……”
何人还不能自己走进来了?非要殿下出去看?裴崇与纯昇都不明白,唯有顾呈衍头仿佛垂到了衣襟之中,难过的神色显现在面上。
纯昇看不懂陈彧的神色,可很显然,陈彧也是悲伤的。
裴崇忽然意识到,或许外面的人并不能够走进来……
他疯了一般的冲出去,纯昇也立刻想通了是怎么回事,紧随其后,出去后便看着裴崇呆若木鸡,站在白布旁,而白布下盖着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嫩粉色的衣裙让纯昇忍不住,忽然一颗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陈彧适时的上前扶住她,让她站稳。
裴崇皱紧了眉头几步挪到白布跟前,微微顿下身子,双手颤抖着掀开白布,温柔的抱起木讷的躺在地上,面色发白,四肢僵硬,衣衫被撕破的不成样子的少女。
纯昇站在他身后,握紧了双拳,强忍着没哭出声来。
这个许久未见的少女,再见却是香消玉殒?
裴崇轻柔的抚,摸着她青紫的脸庞,如同往常哄着她一般,“怎么能不听话,出去乱跑呢?嗯?思孚?”
他在同她讲话,可她已经听不到了。若是往常,这少女一定会扑到他怀中,拿扎着两个髻的头蹭一蹭他的胸膛,婉转的撒娇,直到他心软的抱起她。
裴崇就这样抱着她,跪在黄土地上,许久也不记得起来。
纯昇就这样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个被赋予带有思念自己含义的少女,悲伤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以为,只要努力,便可以让她免去死亡的命运,她可以一辈子待在东宫,被她最爱的崇哥哥守护。可她无论怎么抗争,都逃不过死亡。
她只是个单纯善良的少女,她的前半生只有爹爹和崇哥哥,她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呢……裴崇继位,她会被封为公主,然后寻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家嫁了……
她说,“我喜欢崇哥哥,也喜欢纯昇姐姐!”
她的情感那样纯粹,那样唯美,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东西……
“思孚是我被掳去彝族人那里看到的,我被绑在外面,见到她被拖进去,叫的撕心裂肺,我却无能为力……几个……几个彝族的首领轮流进去……她……她是活生生被……”顾呈衍无法再说下去,那样肮脏的事情,他说不出口,而他对此无能为力,将是他一生的亏欠。
“这么远的路程,思孚没有出城文书,是怎么到彝族人那里去的?”裴崇恨得咬牙切齿,眼中好似有千万团火在燃烧,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这个要回去问裴滕了。彝族人为什么无缘无故攻打徵国?禽到太子就收手?我这几日一直在想缘由,如今我知道了……”纯昇说道,“我听说,彝族首领就爱中原女子,思孚成了裴滕和彝族首领的交易,而他们的使命,也只是擒到太子,将太子解决。他们没有将顾将军杀死,是因为他们临时反悔,想拿太子的性命去找皇帝提要求。”
“裴滕……”裴崇的声音极其冰冷,“这是他左桐的女儿,不是我裴崇的!!!左桐是他的左膀右臂!!!”
政治斗争中,人人都是牺牲品。左桐的女儿也不例外。
纯昇仰天长叹,想将眼角的泪收回。
思孚思孚……她永远都会记住这个名字:思念阿浮。
这个少女的名字里,赋予的是阿浮和小君子的过去。
思孚就像裴崇的亲妹妹一样。
他记得,自己刚到皇宫,孤苦无依,人人都嘲笑自己是野种,看不起自己,是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小女孩,同自己玩了一个下午。
他记得,思孚的原名叫左倩安,她说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她想让崇哥哥给起一个名字。她问他,如果日后有了女儿,想起什么名字。他说,他想让自己的女儿叫思孚。从那日后,左思孚这个名字深深的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遇人便让人家唤她思孚。
他记得,左桐不喜思孚亲近自己,可思孚偏偏总来宫中找自己玩,为此被左桐狠狠的打了好几次,威胁她如果再跑到崇王府,就打断她的腿。
他记得,后来,左思孚黏着他,让他答应,等她长大,就娶她做王妃。
可他却连她长大都没等到。
这个如花儿一般明艳的少女不欠世上任何人,但裴崇,纯昇,左桐,裴滕,都欠她一个安稳,长久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