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拿下来了,可在最后一刻,商晏选择了转身。

这是西门瀛万万没有想到的。

商晏盯着眼前的白墙,白墙挂满了梵高的画作,虽然都是赝品,但也让人爱不释手,她最喜欢那副《星月夜》,所以放在了最中间、一眼便能看到的位置。

其实她也有些意外,他居然真的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摘下面具,但,她也同样清楚,现在不是他们坦诚相见的时候,即便一切都不知道,但也深知天壤之别,他们没有以后,何必徒增那一份危险。

西门瀛低沉喑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为什么不看我?你不是想看我的脸吗?”

商晏略笑了笑,解释那么不具有说服力,“我开玩笑的。”

他在商晏面前的态度好像永远都是一样的,“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人是我。”

西门瀛盯着她清瘦的背影,“这是我的心甘情愿。”

商晏缄默,眸中闪烁着斑驳陆离的光圈。

西门瀛顺着她的视线,目光停留在正中的画作。

那副夸张手法的《星月夜》,此刻他们的心就像是画面,被一股汹涌、动**的蓝绿色激流所吞噬,旋转、躁动、卷曲的星云使夜空变得异常活跃,脱离现实的想象是他们的躁动不安和疯狂热烈。

良久,她低声开口,“贺先生,你把面具戴上吧。”

“为什么?”

商晏沉默了半晌,“我不是那个能让你心甘情愿摘下面具的人。”

是!你是!!你就是!!商晏!你就是那个能让我心甘情愿摘下面具的人,唯一的!!

暂时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愫在胸膛的心脏中暴虐喧嚣,明明是那样的震耳欲聋,到头来却又是如此的寂静无声。

她补充道,“我希望你是因为大功告而摘下面具,而不是因为我的一句话让自己真正的面孔暴露于无法预知的危险地带。”

即便是才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商晏亦能够设身处地。

西门瀛的心口泛起阵阵疼,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缓缓将手中的面具重新带回它该待的地方。

他说,“我已经重新戴上面具,你可以转身了。”

这个世界上哪里来的一帆风顺,这不现实。

千千万万个人中没有一个会有电视剧里的主角光环,贫富贵贱、地位高低不都是束缚的枷锁,高处不胜寒、低谷纳百川,全世界谁的路会好走!

商晏不疑有他,转身,对上那银色的面具。

她微微一笑如夜间星空璀璨,“我相信,终归有一天,我们都可以卸下面具生活。”

他们可以坦诚相见,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他低声。

商晏猛然一怔。

她差点无法辨清眼前的真真假假,“贺先生,我们从前认识吗?”

西门瀛心头一紧。

如果商晏低头便能够看到他下意识握紧的十指,“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商晏故作轻松,“没什么,只是自认为与贺先生一见如故。”

他们仿佛认识了一辈子的错觉。

“或许是真的。”西门瀛说。

“什么是真的?”

“我们很早就认识。”

商晏自认为她的世界里应该不会有这样的男人。

她略笑笑,答非所问,“晚安贺先生。”

这样的笑落在西门瀛的眼里早已越过那幅《星月夜》。

商晏往楼上走,西门瀛在身后盯着看。

直到商晏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他方才低声像是呓语,“商晏,晚安!”

世间孤寂之人永远不只一个,不过虔诚初心不改的囚徒应该会更能得到上天的眷顾,即便是现在,薄温言也都一直站在车前没有离去,他看到阁楼的灯亮起,双眸翕动。

这个时候灯怎么亮了?

是起来喝水吗?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薄温言没多想,撑着伞就往楼梯的方向走,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着急、为什么要这么做,溅起来的雨水打湿笔挺的裤脚,带着点点的泥痕,落下时留下一个焦急的弧度。

薄温言站在门外,却没有了敲门的勇气,抬起的手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般顿住。

商晏应该不会想要见到他……

这扇薄温言永远不会推开的门……

他选择转身,默默离开这里,却被赶来的沈知书亲眼撞见。

沈知书坐在车里,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看着薄温言从商晏的公寓中走出来,她让朱莱去查,查到的和她想的一样,她不甘心驱车来到这里,方才的一幕,心中已然笃定刚刚薄温言和商晏在一起。

所以薄温言没有释放出来的浴火居然在这里完成了!!

耻辱!这是她的耻辱!

沈知书没有下车,只是在暗处躲着想看薄温言接下来会不会离开。

薄温言没有选择继续站在车前,而是闭了伞钻进了车内,显然他没有发现沈知书的存在。

方向盘都要被沈知书的用力给拧下来。

所以他宁愿在会有台风的暴雨天气在车里等候,也不愿与自己同床共枕!

现在薄温言对她的态度就已经变成这样了,她无法想象如果他知道自己和马中天的事,会不会将自己扫地出门,最重要的事,如果薄温言爱上商晏,她无法想象!

她和商晏长着如此相似的脸,所以她们之间只能留一个!

商晏……终归是留不得了。

薄温言在风雨下等了多久,沈知书就等了多久。

因为沈知书绝不允许自己看不到的时候,薄温言和上药之间的藕断丝连,她要亲手将一切点燃、亲手将一切毁掉!

下了一整晚的雨终于在黎明时分停了。

伴随着秋蝉乍鸣,早已天光大亮。

商晏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西门瀛早就收拾好了沙发,餐桌上也已经摆好热气腾腾的早餐,她凑过去看了一眼,几乎全是她的喜好。

西门瀛端着熬好的玉米粥,“起来了,洗洗手吃早餐。”

有一瞬间给商晏一种同居情侣的错觉。

商晏洗完手坐在椅子上,看着格外丰盛的早餐,学厨的人一眼便知道要花上好长时间,所以他们睡后没多久,他就起来准备了。

除了外卖,她几乎没吃过现成的。

让这样身份不凡的男人为她洗手作羹汤,她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你可以多睡会,不必特意忙活的,我们点外卖就好。”

“没关系,反正我也睡不着。”

商晏下意识问,“你为什么睡不着?是睡沙发的原因吗?”

她早该想到的,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睡得了沙发。

西门瀛舀着玉米粥解释,“没有,只要我想,无论何种环境下我都能入睡。”

听到这样的回答,商晏难免奇怪,“那你为什么睡不着?”

“因为高兴。”

商晏越发一头雾水,“高兴?为什么高兴?”

她不知道他有什么可高兴的地方。

西门瀛将盛好的玉米粥放在她手边,没有回答,只是深沉的眼睛弯弯,那是高兴的笑意所致。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