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的声音越来越大,商晏的哭声逐渐被淹没。
西门瀛一直抬着自己的手让商晏枕着,就像是方才想要停下车的拥抱。
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即便酸胀得不行,可与身体上的心疼相比却又是那么不值一提。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
原生家庭的困境从来不是一时的暴雨,是一生的潮湿,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治愈。
不知过了多久,商晏终于抬起头,她的哭泣已然止住,只是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脸上挂满未干的泪痕。
西门瀛选择目视前方,没有去看她,他想即便商晏愿意主动诉说,也未必想让他一直看着她的眼睛。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最不愿的就是对视。
因为在这个时候,即便想隐瞒也隐瞒不了任何人。
商晏看到西门瀛的手臂上全都是自己的眼泪和鼻子里产生的分泌物,声音微颤,“对不起,把你的手给弄脏了。”
她想要找湿纸巾帮他清理干净,西门瀛却摸了摸她的后脑,像是安抚,声线温和得不行,“不脏,这是你向我敞开心扉的证据。”
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让他觉得自己离爱的人又更近了一步。
商晏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她也并非是个一直都只会沉浸在伤痛中的软弱之人,她懂得自我调节。
“不是所有的人都配当父母,不是每个家庭都是子女的避风港,父母的上任不需要经过考试,所以形成德不配位的悲剧,他们拼命往我身上吸血,只想着吃得饱饱的,我的死活根本不重要。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而我只是他们敛财聚势的工具。”
她的声音是那么低那么轻,如同拂面而过的春风和滋润万物的第一场雨,可是说出的字词是那么痛那么惨,肖似不会融化的昆仑雪山和永无止尽的黑夜,那是经久的陈年旧疾和妊娠阵痛。
西门瀛紧紧握着方向盘,像是一点点被逼出来的,“商晏,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商晏看着他,心底却是无比沉重。
他又能陪她多久?一辈子吗?
她从来不会忘记他一直都有没有忘怀的牵挂。
沿海公路有一片向日葵,此时正好在车窗外盛放。
西门瀛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而后将车缓缓停在路边。
商晏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下了车,也跟着下车,直到看到他将向日葵捧到了自己面前,“送你。”
她接过西门瀛递过来的向日葵,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海风咸咸的气息涌入鼻尖,他们俩靠在车边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海。
在这片海浪中商晏的情绪彻底稳定。
西门瀛的嗓音比海风还要温柔,“听说这片海底下有玫瑰形状的珊瑚礁,妖冶泛着光泽,特别是到了圆月的晚上,都会散发出一抹淡淡的粉釉色,你想看吗?等到一周后就是圆月之夜了,如果你想看,到时候我们一起来见证它的美丽。”
他顿了顿,看着商晏的侧脸,“还有,你不是喜欢星空吗?画上看到的和亲眼看到的总是不一样的,到时候我们可以于海底深处捕捉到最与众不同的星空,正好,一举两得,我们可以同时欣赏珊瑚礁和星空的美景。”
商晏没有看他,只是点头答应,“正好是竞选结束后,看似所有的一切都将归于风平浪静,实则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提起竞选,就不免想到商家的那些人。
可商晏的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西门瀛开始在心中责怪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提及这个话题。
从始至终,商晏一直都在看海,而西门瀛一直都在看她。
这里的海滩虽然远离市中心,但每日还是会有不少游客。
商晏指了指不远处的沙滩,“你看到那一家人了吗?”
是一对青年夫妻带着他们的一双女儿正在沙滩上捡被海浪冲上岸的贝壳,即便隔着些距离,她还是能够看到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的笑。
西门瀛沉默片刻,“嗯,看到了。”
姐姐拿着刚找到的贝壳向爸爸炫耀,妹妹对那贝壳极为感兴趣,姐姐想将贝壳送给妹妹,妹妹只是拿过来欣赏了一番,便还给了姐姐,因为她知道那是姐姐喜欢的东西。
爸爸妈妈护着姐姐和妹妹避免被海浪打到,一家四口在蔚蓝的天空下欢声笑语。
西门瀛偷偷去看商晏的神情,她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但眼底总有一抹化不开的悲伤。
“小时候,商宁也喜欢贝壳,他们也经常带着商宁到海边去捡贝壳,那时候我还小,看不懂什么脸色,一味跟着去,他们一左一右护着商宁在前面挑,而我就在后面跟着捡商宁不要的,商宁说要和我玩捉迷藏,她来找,让我来躲,她让我躲到礁石后,我就这样一直等着商宁来找我,
可商宁始终没来,我有些害怕,想出去又担心商宁生气,因为我知道一旦商宁生气,他们也要生气了,可是等了很久我再没听到任何声音,我出来了,可是却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我一边哭一边找,可是回应我的始终只有海浪和逐渐黑垂的天色,我知道我被抛弃了。”
商晏回忆着过往,“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却也不敢离开海边,海边有灯塔,有亮光,其他地方都是黑的。幸亏爷爷后来发现我没有回家,便派人来找我,听说找到我时,我因为饥寒交迫早已昏迷了,差点被冲上来的浪潮卷走。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床头摆了一整个玻璃罐的贝壳,爷爷还特地抽出时间来,陪我来海边捡了贝壳回去,可是后来被商宁全都抢走了,她当着我的面将贝壳丢尽了下水道,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贝壳,我也不喜欢贝壳了,
因为我记得商宁和我说过,她并不喜欢贝壳,是因为我喜欢她才喜欢,她要夺走一切我喜欢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最初我还在为有个妹妹而高兴,现在我才明白她就是我的噩梦和枷锁。”
商晏的声线很平静,就像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可她眼底的湿润还是暴露了她。
西门瀛听的心头不是滋味,像是被绳子勒住了咽喉,他紧紧抿着唇。
刚想要开口,商晏却忽然转换了话题。
“我一直没问你,你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就像从天而降的英雄一样。”
她用着半开玩笑的语气,可西门瀛知道这是她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