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根固走了不久,情况一天比一天紧张起来了。阎匪军七十二师的二一四、二一五、二一六三个团,先后都开到了文水境内,在孝义镇、开栅、石侯等处扎下据点,看样子是要向解放区大举进攻!
这时候,区里的干部们也都忙乱起来。分头到各村去动员群众,进行备战。平时,胡兰常常跟着吕梅到各村去工作,这时候也单独出去活动了。她有时去东堡,有时去成子村,有时去保贤村。她的职务是区妇联会干事,不过区干部们到了村里,并不只管本部门的事,村里的一切工作都得插手,有时候连交公粮搞水利,村干部们也去请示她。好在离区公所近,她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就跑回区上找人商量。有时候清早出去晚上回来,有时候也在外边住。
十一月初,胡兰去保贤协助村干部们动员新战士。她本来打算在那里住几天,没想到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头一天去,第二天就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妈妈正在灯下缝补旧棉衣,一见面就向她问道:
“怎么,你已经看见吕梅了?”
胡兰摇了摇头。她说她是从保贤村回来的,没有去信贤村。
那几天,县里正在信贤村召开县委扩大会,吕梅也在那里参加会议。
妈妈说道:“我看见你那高兴的样子,当是你见到她了。你还不知道哇?”
“什么事?”
“听说要派你到西山里去。”
胡兰惊问道:“真的?你听谁说?”
在一旁搓棉花卷的爱兰抢着告她说:
“傍黑时候吕梅来咱家找你,她和妈说的,我也听见了。”
胡兰听妹妹这么一说,知道是信贤的会议开完了。她想会上一定有什么重要决议,很想找吕梅去听听传达,同时也问问派她到山上去究竟是怎回事。胡兰喝了两口水,把毛巾罩在头上,正在往外走,妈妈把她叫住了,说道:
“你是要找吕梅去吗?她说她今晚住到大象,明天上午不来下午来。她让你在家等她。”
胡兰听了妈妈的话就不再走了。她把包头手巾取下来,又从口袋里掏出小日记本和破水笔,凑在灯下,想把保贤动员新战士的经验总结一下。可是她怎么也安不下心来,老是想着派她到山里去的事。很早以前她就向往着山区,向往那个老抗日根据地,这回可算达到目的了。她估计可能是派她到老根据地去学习,要不平白无故打发她到山上去干什么呢?她早就听人们说,老根据地有好多学校和训练班,听说有的学校还专门吸收像她这样的文化不高、又缺乏工作经验的地方干部。她想要是能够去学习二年,那该有多好哇。胡兰越想越高兴,好像她马上就要到老根据地进学校了。可是妹妹老打断她的思想,一会儿问她山上离家多远,一会儿又问她山里好不好,山里人吃什么饭,山里人穿什么衣服,山里的石头有多大,山里有没有老虎、豹子……开头胡兰还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她,后来,问得胡兰实在回答不上来了,就只好说:
“我也没有去过山里,谁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妈妈认真问她道:“他们派你去,你去不去呢?”
胡兰说:“争取都争取不到哩,当然去。”
妹妹听说她要走,很不高兴。但她知道姐姐现在是干公事的人,不应该拦挡。她噘着嘴问姐姐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妈妈也问需要带什么东西,是不是去告爷爷和大爷一声。胡兰笑了笑说:
“这事还不忙,等我弄清情况再说吧。”
第二天早饭以后,胡兰打算到大象去找吕梅。刚出村口就看见吕梅骑着自行车来了。吕梅也说正是找她来的。于是两个人就坐在村边上谈了起来。胡兰先把保贤动员新战士的情况向吕梅汇报了一番。吕梅听完,就向她传达信贤会议的精神。吕梅告她说,蒋介石决心要发动内战,调集了大批兵力,准备进攻延安。我们的主力部队,可能要调到黄河西面去,保卫延安,保卫党中央。上级估计阎锡山很可能利用我主力部队撤走的机会,向文水平川进行残酷的屠杀,妄想彻底摧毁民主政权和党的组织。为了事先做好准备,应付这一残酷斗争,县委扩大会议根据地委的指示和要求,准备把县、区、村各级机关进行一番整顿,抽出一些有武装斗争经验的同志,组织武工队,挑出一些年轻力壮的人在地方上坚持工作;其余老弱病残和“红”了的一些村干部,一同转移到山上老根据地去。吕梅最后又说,昨天下午区里也开了会,研究了哪些人组织武工队,哪些人留下来工作,哪些人转移到山上去。转移到山上去的人里边,就有组织委员石世芳和刘胡兰。
胡兰听吕梅讲完,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拿着根干树枝不住地在地上划来划去。过了好一阵,才抬起头来向吕梅说道:
“我想还是把我留下吧。我身体很结实,能跑能跳。我能力是不大,可是不能多做也能少做一点。形势这么紧,更需要有人做工作。”
“你知道今后的坏境会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残酷。区委考虑到你年纪轻,斗争经验也少……”
“你不是常说在斗争中锻炼吗?”
“可你是个年轻闺女呀……”
“你也不是老太婆呀!”胡兰笑了笑说道,“吃苦我不怕,你能坚持我就能坚持。再说我人熟地熟,也是个有利条件。”
吕梅说了半天也没把胡兰说服。后来只好说道:
“你的意见倒也值得考虑。不过这是区委会的决定,我自己也不能改变。你的意见,我可以转达给区委。”
胡兰听吕梅这么说,才不吭声了。
当天下午,吕梅回到大象区公所,只见区委王书记正坐在炕上擦手枪。王书记一见她进来,就问道:
“你和那些人都谈过话了吗?”
“都谈过了。其他人都同意区委决定,就是胡兰有些意见,她要求留下来。”
“为什么?舍不得离开家?”
吕梅摇了摇头。王书记又说道:
“你是不是把当前的形势给她讲清楚了?”
吕梅说她都讲了,然后就把胡兰要求留下的理由申述了一遍。王书记听了,惊喜地说道:
“啊,想不到胡兰真是个不简单的姑娘哩,一个年轻的新党员,在紧要关头能从大处着眼,不考虑个人得失,是不容易的。”他回头又问吕梅道,“你的意见哩?”
吕梅说:“我觉得胡兰的意见有道理。”
王书记道:“是啊,是有道理。等晚上开区委会的时候,咱们共同研究一下吧。”
这天晚上,区委在开会讨论工作的时候,大家也把胡兰的请求研究了一下,觉得胡兰人熟地熟,她虽然是区干部,但还兼任村干部,更多的时间是在村子里;她刚入党不久,一般人还不知道她是党员,不会引起敌人的注意。同时也考虑到留下来的人不多,这样就决定批准她留下坚持工作。
当吕梅把区委的决定告诉给胡兰的时候,胡兰微微笑了笑,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很激动,她知道这是党对自己的信任,她也知道这是一副沉重的担子。她暗下决心说:一定要把工作搞好!
情况越来越紧张了。决定撤到山上去的人陆续都走了,最后石世芳也要走了。石世芳正在害病。临走时,他躺在担架上,握着胡兰的手说:
“胡兰子,你的任务是艰巨的,既要做好工作,又要注意隐蔽自己,以后的环境可不同从前了……”
胡兰点点头说:“世芳叔,你放心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