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胡兰同志和其他六位烈士牺牲后的第九天,二区区长陈照德领着一支地方武装,从南面打过来了。这是由三个区联合组织起来的参战队,各区的区委书记和区长都参加了,总共有一百多人。他们已经知道了刘胡兰等七烈士遇害的消息。人们都是悲忿交加,一心要为烈士报仇雪恨。

一月二十一日傍晚,参战队来到了云周西。这时驻扎在大象镇的阎匪军,正在保贤庄抢粮。参战队连口水都没喝,立时兵分两路,赶到保贤庄去袭击敌人。阎匪军受到突然袭击,扔下粮食边打边退,慌忙逃回了大象镇。参战队随即把敌人这一据点包围起来。双方激战数小时,终因敌众我寡,一时攻不进去,参战队员只好连夜撤走。

过了不多几天,我主力部队开到了文水平川。大象、西社的敌人慌作一团,急急忙忙连夜撤走。临走时候连抢劫下的粮食,以及扣捕了的我方人员都没顾得带走。金香这才算逃出了虎口。

一月三十日,我军独立第二旅的一部分队伍进驻大象镇。宣传科一位姓黄的同志,听到刘胡兰七烈士英勇就义的事迹,深为感动,立刻向旅首长做了汇报。旅首长们派他率领各连的七十多名战士为代表,前往云周西祭奠刘胡兰七烈士。代表们怀着悲忿的心情来到云周西。他们首先慰问了七烈士家属,然后在烈士家属们的陪同下,在村里群众的陪同下,迈着沉重的步子,来到了烈士们就义的地方。

烈士们的遗体早已安葬了,烈士们的鲜血仍然留在地上。这时正是阴历腊月下旬,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烈士们的鲜血,沾满血迹的干草,和云周西的泥土已经凝结在了一起。战士们一来到这里,都默默地摘下帽子,默默地低下了头。烈士家属和乡亲们一来到这里,都忍不住失声痛哭了。人们要求战士们为烈士们报仇。

祭奠过后,战士们默默地跪下来,每个人都用手刨了一块渗透着烈士鲜血的冻土,有的用纸包起来,有的用手绢包起来,揣在怀里,装在了口袋里。他们带着这块血土,胸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连队……

三天以后——二月二日下午二时——总攻文水城的战斗开始了。一支由三十多名战士组成的突击队,担负了爆破城垣的艰巨任务。这三十多个人当中,绝大部分都是去云周西祭奠刘胡兰七烈士的代表。他们在炮火掩护下,运动到城垣附近。第一爆破组的三个突击队员,抱着炸药包勇敢地向城垣冲去。在敌人猛烈的炮火面前,第一个战士倒下去了,第二个战士抱起炸药向前冲;第二个战士又倒下去了,第三个战士抱起炸药继续向前冲去。炸药包终于送到了城垣下,爆炸了。

紧接着,第二爆破组也冲了上去……

在连连不断的爆炸声中,城垣被炸开了一个缺口。在迷雾般的硝烟中,整个突击队冲上去了。

冲锋号响了。战场上到处响起“为刘胡兰烈士报仇!”的呼喊声。战士们端着雪亮的刺刀,猛虎般地向敌人猛扑……

战斗进行得非常顺利,敌人很快就缴械投降了。总共生俘阎匪七十二师政治部副主任兼文水县长唐剑秋以下一千五百余人。战斗结束后,在俘虏当中却没有查出杀害刘胡兰七烈士的凶手来;只是在被打死的敌人中,找到大象复仇队长吕德芳的一具死尸。其余那些主要凶犯潜逃了。部队总指挥部立即向所属各部发出了通缉令,不论这些凶手们逃到天涯海角,也要追捕归案,为死难烈士伸冤报仇!

刘胡兰烈士从容就义的事迹,很快就在《晋绥日报》上刊登了,那醒目的标题是:《十七岁当时按旧习惯,以虚岁计算年龄。的女英雄刘胡兰慷慨就义》;同时还刊登了《中国晋绥分局关于追认刘胡兰同志为中共正式党员的决定》;《晋绥日报》并以《向刘胡兰同志致敬》为题,发表了评论,对刘胡兰烈士坚贞不屈、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给予了崇高的评价。当时一二○师“战斗剧社”以刘胡兰烈士的光辉事迹为题材,在一个多月时间内即创作了歌剧《刘胡兰》,先在晋绥解放区上演,继而各个解放区也上演了这个剧目,每场演出都给予了观众很大教育。解放区军民为刘胡兰烈士的光辉形象所激动,人们化悲痛为力量,誓为刘胡兰烈士报仇,为解放全中国英雄战斗!

一九四七年三月下旬,我主力部队根据“以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为目标”的战略方针,暂时撤离晋中平川。文水县城又被阎匪军侵占了。阎匪军在文水县,在整个晋中平川,继续推行“自白转生”等恐怖政策,对人民进行更残酷的迫害和屠杀。一时间,整个晋中平川完全变成了人间地狱,成千上万的人被敌人逮捕了,成百成千的人被敌人乱棍处死了。在这血腥恐怖的岁月里,刘胡兰烈士视死如归的精神,藐视敌人的英雄气概,鼓舞了成千上万的革命群众。许多被捕的人,宁可抛头颅洒热血,也不愿背叛革命,出卖同志;宁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在这许多死难烈士当中,有刘胡兰生前的战友、同志,也有她的亲属。刘胡兰同志的大爷刘广谦,在“自白转生”的暴政下,被敌人用乱棍打死了。他秉承着侄女儿的遗志,宁死不屈,在残酷的乱棍下,至死都没说一句软话。

云周西的地下党员郝一丑,壮烈牺牲了,郝一丑刚被敌人抓到大象据点,就下定了牺牲的决心。他托人给他的妻子捎回话来说:“我反正不会活着出去了。我死了以后,也不要买棺材请响工,随便埋了就算啦,省下点钱过日子吧!无论多么困苦,多么艰难,也想法把四个孩子拉扯成人,告诉他们,我们是为什么死的!让他们永远不要忘记这血海深仇!”这个朴实的中年农民,这个普通的共产党员,在给妻子捎回话来的第三天,就被万恶的刽子手们残杀了。

贯家堡农会秘书李宝荣——刘胡兰最钦佩的这位村干部,这位老支部书记,还有他的儿子和妻子都壮烈牺牲了。那是在一九四七年秋天的时候,情况一天比一天恶劣,但李宝荣仍然在村里坚持工作,继续进行秘密活动。狡猾的敌人经过长期侦察,终于发现了他的行踪。敌人调了大批兵力,包围了村子,在村里大肆搜索。李宝荣拐着一条腿无法突围,他为了保守党的秘密,决心不当俘虏,在敌人追捕时,跳井殉难了。

李宝荣牺牲后,他儿子李明则决心为父报仇。他领着游击小组,到处袭击敌人。因为经常在野外睡觉,不幸得了伤寒,后来只好偷偷回到村里来养病。他家里无法隐蔽,他母亲韩桂英就把他藏在了共产党员武茂功的一个空院子里。隔了没几天,敌人突然包围了这个破院子。那天李明则正发高烧,只有一个六岁的妹妹在照护他。他听见敌人在房上叫喊,于是拿起了身边的两颗手榴弹,挣扎着爬到院里,拉开一颗手榴弹的导火线,竭尽全身力气向房上的敌人扔去,终因身体极度衰弱,手榴弹没有扔到房上,在院子里爆炸了。他自知逃不出敌人的魔掌,誓死不当俘虏,于是便拉开了第二颗手榴弹的导火线,打算采取最后的措施。正在这时,他的小妹妹哭着跑出来,要拉他回屋。李明则慌忙把妹妹按倒在地,用身子掩护着她。在手榴弹的爆炸声中,李明则同志壮烈牺牲了。

李明则的母亲韩桂英,听到儿子牺牲的消息后,悲痛万分。正在这时,敌人来到了她家,妄想从她口里掏点秘密。韩桂英趁敌人疏忽,偷偷服了毒,然后一头就栽到了水缸里。敌人忙把她抢救过来,继续进行审问。韩桂英只承认她自己是共产党员,把一切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把敌人认为有嫌疑的人,洗刷得干干净净。敌人从她身上没有得到任何一点材料。过了一夜,这位农村女共产党员便与世长辞了。

后来敌人就把武茂功抓去(李明则住过的那个空院子的主人,共产党员),想从他身上寻找一点线索。敌人把武茂功拷打了六天六夜,把他的两条腿都打断了。但武茂功没有吐露任何一点秘密。最后敌人又把他用小车推回村里来,在他家人面前继续拷问。武茂功仍然一字未吐,结果被敌人乱棍处死了。

……

在这血腥恐怖的岁月里,许许多多的英雄们壮烈牺牲了,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写成了许多悲壮的诗篇。

一九四八年夏天,我华北野战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迅速解放了晋中平川各县。盘踞在文水城的阎匪六十九师,于六月十一日弃城逃回太原。文水重又回到了人民手里。

解放战争在继续胜利前进,广大群众热烈地展开了支援前线运动。云周西村组织了一支二百多人的支前队伍,动员了三十多辆大车开赴前线,运送粮食、弹药,抬担架,筑工事……一九四九年四月二十四日,解放了阎匪的老巢——山西省最后一个据点太原。从此,刘胡兰同志所经历的那些黑暗年代,一去不复返了。

在解放晋中平川的战役中,又有两名参与杀害刘胡兰七烈士的凶手被击毙,一名是二一五团团长吴其华;另一名就是一营营长冯效翼。可是直接杀害刘胡兰七烈士的凶手——特派员张全宝,二连连长许得胜,还有副营长侯雨寅,却仍无下落。

一九五一年,在全国人民大张旗鼓镇压反革命运动中,广大群众到处在追查杀害刘胡兰七烈士的那些凶手。许得胜、张全宝、侯雨寅等三个匪徒,先后终于落网了。

第一个落网的是许得胜。许犯在杀害刘胡兰七烈士之后,因为杀人有功,不久就被提升为营长。一九四七年二月二日文水解放时,他化装逃回了原籍祁县,一九四八年祁县城解放后,许犯又逃到贾令镇,改名换姓,潜伏在“万和堂”药铺当了炊事员,暗中组织反动会道门,继续进行反革命活动。在镇压反革命运动中,群众把他检举出来。经过多方调查,证明他就是直接杀害刘胡兰七烈士的凶手。群情愤激,要求政府立即镇压。于是就在本县枪决了(没有拉到烈士墓前镇压,是一憾事)。

第二个落网的是大胡子张全宝。张全宝在一九四八年晋中战役中被我击伤,逃回太原,在医院住了几个月,后来就当了阎匪迫击炮师一团五连上尉连长。太原解放后,张犯被俘。他自知罪恶深重,化名为张生昊,隐瞒了杀害刘胡兰七烈士的罪恶历史,被当作一般俘虏送到察哈尔农垦大队劳动改造。一年之后获释,回到了原籍运城。这时他已剃掉了惹人注目的大胡子,并割掉腮上长着长毛的那颗黑痣。在运城街上摆了个纸烟摊,做起了小买卖。歌剧《刘胡兰》在运城上演时,张全宝吓得心惊胆跳。后来听看过戏的人们传说:杀害刘胡兰的是个长着大胡子的许连长。张全宝有点狐疑不定,最后他壮着胆子,捏着一把汗偷偷看戏去了。果然戏里杀害刘胡兰烈士的那个凶手长着满脸胡子,人称许连长,也称大胡子。戏里根本没有提到张全宝的名字。张全宝看完戏,这才放了心。后来又听说许得胜已被镇压,不由得暗自庆幸,以为从此以后就没他的事了。

但是雪地里埋不住死人,人民的法网难逃。在镇反运动中,万泉县(今已与荣河县合并为万荣县)有两个被我释放回家的俘虏,向公安机关检举了张全宝杀害刘胡兰七烈士的血腥罪行……

五月八日,运城公安局包围了张全宝的住宅。公安人员拿着逮捕证对他说:“你被逮捕了!”

张全宝故作镇静地质问道:“我犯什么法?为什么逮捕我?”

公安人中直截了当对他说:“你就是杀害刘胡兰七烈士的凶手——大胡子张全宝!”

张全宝的脸色立时变得和死人一样,自知无法抵赖,只好束手就擒。运城公安局把他逮捕后,很快就押解到万泉县。

三天以后,稷山县公安局,把另一名参与杀害刘胡兰七烈士的罪犯,副营长侯雨寅也捕获了。

侯雨寅在一九四七年交城战役中被我生俘。侯匪隐瞒了密谋杀害刘胡兰七烈士的全部经过,在我训练大队受训一个多月被释放,回到了原籍稷山县宝泉庄。回家后贼心未死,暗里勾结反革命分子和土匪、歹徒,组织反革命地下武装——“汾南游击队”,自任大队长,妄图伺机暴动,颠覆人民政权。他的这一罪恶阴谋,很快就被广大人民揭发了。侯雨寅被捕后,也被押解到万泉县公安机关。在审讯中,尽管侯匪百般狡赖,但在大量人证物证下,不得不承认他的滔天罪行。

一九五一年五月十九日,万泉县长上书毛主席,报告逮捕张全宝和侯雨寅的喜讯,同时把这一喜讯通知了刘胡兰七烈士的家属。这个消息在报纸上刊出后,全国各地要求在刘胡兰烈士墓前镇压这两个凶手的信件,从四面八方像雪片飞来。人民政府接受了广大人民的这一正义要求。

六月二十四日,公审张、侯两犯的大会在云周西举行。参加大会的有省、专、县各界人士和周围七个县的代表一万多人。

这天一清早,各地的代表就从四面八方陆续来到了云周西。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抬着花圈,拿着挽联,有的人胸前戴着白花,有的人臂上缠着黑纱。人们怀着崇敬的心情,走到了烈士墓前。在烈士墓前举行了隆重的公祭仪式。然后开始公审罪犯。

公审大会的会场,就设在刘胡兰七烈士就义的地方。

公审开始了,凶犯被带来了。会场里一万多愤怒的群众“呼”地一下都站了起来,人们高举着拳头,呼喊着口号。拳头像一片树林,口号声震天动地。在震天动地的口号声中,两个凶手被押到了公审台上。一万多群众立时高呼道:

“跪下!”

“让他们跪下!”

张全宝和侯雨寅跪在了台前。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手,早已吓得软瘫热化,头也抬不起来了。

审判人员宣布开庭以后,第一个上台控诉的是刘胡兰烈士的母亲胡文秀,接着上台控诉的是其他六位烈士的家属——他们的妻子、弟兄、子女们。一个个都是悲忿交加,声泪俱下。他们详细讲述了刘胡兰七烈士就义时的情景,控诉了这些刽子手们的滔天罪行。他们的控诉更加点起了人们复仇的火焰,一万多愤怒的群众,挥着有力的拳头,一致要求镇压张全宝和侯雨寅,为死难烈士报仇。

人民法庭对两个凶犯进行了公开审讯,最后审判人员庄严地宣读了对张全宝和侯雨寅的判决书。在震彻云霄的口号声中,这两个血债累累的杀人凶手被枪决了。

杀害刘胡兰七烈士的那些凶手们,有的被镇压了,有的在战场上被击毙了。还有一些直接或间接参与这一血腥屠杀的罪犯们,以及出卖刘胡兰七烈士的叛徒石五则,指引敌人扣捕刘胡兰同志的金川子等人,先后也都被逮捕。人民政府根据各人犯罪的轻重,都给予了应得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