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钺在《听鲁迅先生讲课》一文中回忆说:“一群青年拥拥挤挤地走进教室来。在青年中间夹着一个身材并不高,穿着一件大概还是民国初年时代的‘时新’小袖长衫的中年先生。他的头发很长,脸上刻着很深的认真和艰苦的皱纹。他离开这群青年走到讲台上,把两只虽不发光却似乎在追究什么的微微陷入的眼睛,默默地缓缓地扫视着渐渐静下来的学生。”这是时隔八年之后又回到讲台上的鲁迅先生,不过,这回是站立在中国最高学府的讲台之上。

1912年鲁迅随教育部到北京的那年,京师大学堂改为北京大学。1917年出任北大校长的蔡元培,“循自由思想原则,取兼容并包主义”,聘请倡导新文化运动的人物执教,使北大不仅成为学术文化重地,更成了中国新文化运动和现代思潮的发源地。蔡元培说过:“自陈独秀君来任学长,胡适之,刘半农,周豫才,周岂明诸君来任教员,而文学革命,思想自由的风气,遂大流行。”

北京大学

鲁迅是1920年8月6日接到蔡元培签署的北京大学聘书的。据从1917年起就担任北京大学教授的周作人回忆,1920年,“北大国文系想添一样小说史,系主任马幼渔便和我商量,我一时也麻胡的答应下来了,心想虽然没有专弄这个问题,因为家里有那一部鲁迅所辑的《古小说钩沉》,可以做参考;那么上半最麻烦的问题可以解决了,下半再敷衍着看吧。及至回来以后,再一考虑觉得不很妥当,便同鲁迅说,不如由他担任了更是适宜。他虽然踌躇,可是终于答应了。”

鲁迅本是教育部的官员,到学校去兼课,倒也没出“教育”的范围。不过,如他同郁达夫笑说的那样:“上讲台的时候,就得扮教授,到教育部去,也非得扮官不可。”鲁迅不只在一所学校兼任教职。1920年至1926年南下之前,先后在数所学校兼课。1920年8月至1926年,兼北京大学讲师、北京大学研究所国学门委员,讲小说史;1920年至1926年,兼北京师范大学讲师,讲小说史;1923年10月至1926年,兼北京女子师范大学讲师、校务维持会委员、国文系教授,讲小说史,又为国文系学生开设文选课;1923年9月至1925年3月,兼世界语专门学校讲师、董事,讲小说史;1924年5月至6月,兼集成国际语言学校课;1925年8月至12月,兼黎明中学高中文科小说教员;1925年9月至11月,兼大中公学高级中学部新文艺学科教员;1925年9月至1926年5月,兼中国大学小说学科讲师。最多的时候,是1925年下半年,同时在七所学校兼课,每周上课的时间,约占一周时间的一半。而此时又是鲁迅支持参与的女师大学生斗争最紧张的时候。鲁迅劳累过度,致使肺病复发,但他仍带病操劳。鲁迅如此辛苦,固然有名人之累的因素,但更多的是为了多点经济上的收入,因为离开八道湾后,买院修房,借了许多钱,鲁迅正处在经济困境之中。

北京师范大学。1920年8月至1926年8月,鲁迅先后在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八所学校任教

鲁迅长期在教育部工作,有过教学经验,经过艰苦的学术研究,已经是新文化运动中最被看重的作家,他的教学效果是可想而知的。大部分听讲者都喜欢听鲁迅授课,大家都觉得听鲁迅的课简直是难得的精神享受。每当鲁迅讲课的时候,教室里两人一排的座位上总是挤着四五个人,找不到座位的学生就站在门边、走道,甚至坐在窗台上。诗人冯至回忆说:“本是国文系的课程,而坐在课堂里听讲的,不只是国文系的学生,别系的学生,校外的青年也不少,甚至还有从外地特地来的。那门课名义上是‘中国小说史’,实际讲的是对历史的观察,对社会的批判,对文艺理论的探索。有人听了一年课以后,第二年仍继续听,一点也不觉得重复。”“我们听他的讲,和读他的文章一样,在引人入胜、娓娓动听的语言中蕴蓄着精辟的见解,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譬如谈到秦始皇,他说‘许多史书对人物的评价是靠不住的。历代王朝,统治时间长的,评论者都是本朝人,对他们本朝的皇帝多半是歌功颂德;统治时间短的,那朝代的皇帝就很容易被贬为暴君,因为评论者是另一朝代的人了。秦始皇在历史上有贡献,但吃了秦朝年代太短的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