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12月28日,鲁迅编定《故事新编》,作《序言》;29日,编定《花边文学》,作《序言》;30日,编定《且介亭杂文》,作《序言》及《附记》;31日,编定《且介亭杂文二集》,作《序言》和《后记》。

在寒气袭人的深夜,在生命历程中最后一个岁末与岁初之交,鲁迅真切感受到了生命的充实。新年的钟声已经响过,翠绿色的台灯映照着一摞厚厚的文稿。鲁迅提笔写道:“今天我自己查勘了一下:我从《新青年》上写《随感录》起,到写这集子里的最末一篇止,共历十八年,单是杂感,约有八十万字。后九年中的所写,比前九年多两倍;而这后九年中,近三年所写的字数,等于前六年。”这样的增长趋势,明示着鲁迅越来越把创作的重点放在杂文一边,明示着鲁迅对杂文的偏重偏爱。有人贬低和攻击杂文,鲁迅在《徐懋庸作〈打杂集〉序》中明确表示:“我是爱读杂文的一个人,而且知道爱读杂文还不只我一个,因为它‘言之有物’。我还更乐观于杂文的开展,日见其斑斓。第一是使中国的著作界热闹,活泼;第二是使不是东西之流缩头;第三是使所谓‘为艺术而艺术’的作品,在相形之下,立刻显出不死不活相。”

《且介亭杂文末编》《且介亭杂文二集》《且介亭杂文》,鲁迅编定,1937年7月三闲书屋出版

鲁迅以越来越多、越来越成熟的杂文创作,回击对杂文文体抱有偏见者的鄙视、嘲讽和攻击,冲破权势者的围剿和压制,并致力于推动中国杂文的发展。他这样做,归根到底,是因为在所有文体中,杂文是最有益于改造现实社会,最有益于改良人生的:“现在是多么迫切的时候,作者的任务,是在对于有害的事物,立刻给以反响或抗争,是感应的神经,是攻守的手足。潜心于他的鸿篇巨制,为未来的文化设想,固然是很好的,但为现在抗争,却也正是为现在和未来的战斗的作者,因为失掉了现在,也就没有了未来。”

直面现实,以社会批评、文明批评为己任的鲁迅杂文,以其广博与深刻,成为社会思想和社会生活的艺术记录。虽然“所写的常是一鼻,一嘴,一毛,但合起来,已几乎是或一形象的全体”。鲁迅近二十年的杂文创作,写出的是整整一个时代的风貌。

“论时事不留面子,砭锢弊常取类型”,是鲁迅对自己杂文特点的概括。“论时事”“砭锢弊”是内容;“不留面子”是态度,是批判的文体精神;“常取类型”则是常用的方法。这些特点,决定了鲁迅的杂文与人生、与社会具有广泛而密切的联系,大到社会改革,小到一事一念,人生中所遇到的所有问题,几乎都可以从鲁迅的杂文中得到启示。由于鲁迅杂文有着极强的可读性,极大的感染力,这种与社会与人生的普遍联系又是极易沟通的。深刻的思想,丰富的理论含量,甚至深奥的人生哲理,在鲁迅杂文中不是以一般的理论描述的方式表达出来的。鲁迅杂文之中的“理”,生发于社会人生的具体存在现象,再通过具象表达出来,这一“具象”便成为鲁迅与读者之间的桥梁。因此,鲁迅之“理”往往不是理论之“理”,而是文学之“理”。实现理论逻辑关系的中介是文学的形象和文学的语言。这是鲁迅杂文创造出来的独有的传达思维过程、传达思想成果的方式。这正是人们把鲁迅杂文称为诗与论结合,称为诗化哲学的原因。鲁迅的杂文是经得起时代检验的,也是经得起反复阅读的。而且,读他的杂文,常使我们生出这样的疑问:与我们进行心灵的充满**对话的这位可亲可敬令人折服的先生,究竟是一位文学家呢,还是一位思想家?抑或是一位哲学家?

鲁迅以他的八百多篇杂文,创造和发展了中国的现代杂文,郁达夫说鲁迅的杂文“提供了前不见古人,而后人绝不能追随的风格”。

《海燕》,1936年1月创刊于上海,鲁迅主持的最后一个刊物,与胡风、黎烈文、聂绀弩等合办。鲁迅题写刊名。鲁迅一生共主编刊物十三种,列名编委七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