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又淅淅沥沥下了一段时间的秋雨,因为孩子还小,姜圆圆大多时间都待在宫里,不是在带孩子就是在带孩子的路上。
到了十月,枝上已凝寒霜,小雲儿已经三个月,但不同于当年兄长一般白白胖胖,他瞧着总有些瘦弱,不过只是姜圆圆觉得,毕竟比起小霖儿那白白胖胖的模样,小雲儿的确是显得瘦了。
一日下午,天边秋雨停了,风中带着凉意,预示着不久冬日便会到来。
小霖儿午睡还没醒,胡乱地裹着被子,在**睡得四仰八叉,姜圆圆抱着小雲儿坐在窗边,将他竖抱着看窗外泛黄的秋叶。
小雲儿的背紧紧靠着娘亲的胸前,显然是有些害怕,不过也有些跃跃欲试,大眼睛里闪着好奇。
姜圆圆抱着他往外探出去一小点儿,小雲儿立刻哼了一声,要回到娘亲的怀抱里,然后贴着娘亲哼哼唧唧,表达着自己的害怕。
这孩子格外黏人,也喜欢吃醋,姜圆圆若是只抱小霖儿不抱他,他就要不高兴,只是现在太小,不高兴只表现在会瘪着嘴哭上面,好在小霖儿这个哥哥还算大方,弟弟闹了便让娘亲先去抱弟弟,然后在弟弟看不见的地方趴在娘亲腿上,或者是搂着娘亲的腰,很有几分当哥哥的自觉。
见小雲儿害怕,姜圆圆点了点他的鼻子,小雲儿便又笑出来,亲昵地蹭娘亲的指尖,像猫儿一样,会撒娇,又气性大。
姜圆圆把窗子关上,刚站起来便见小霖儿揉着眼睛从**坐了起来,看样子是睡好了,见到娘亲,小霖儿抿出一个笑来,踩着鞋子便扑进了娘亲怀里。
小雲儿察觉到哥哥来了,奶乎乎地哼了一声,姜圆圆立刻将他的小屁股捂住,防止他再尿出来。
这孩子,全家现在只有姜圆圆没被他尿过了。
小霖儿很喜欢弟弟,扒着小雲儿的襁褓在小雲儿的脸蛋上亲了亲,这才稚声稚气道:“弟弟快长大,长大陪我玩秋千。”
小雲儿看了他一会儿,“啊”了两声,算是回答。
厨房里炖了鸡汤,姜圆圆看了看天色,打算带着两个孩子去给楚景送鸡汤。
楚景已经在养心殿歇了好几日了,姜圆圆没有打听过他在忙什么,不过倒是从贺婉口中听说了一些,好像是南边岭南那边,有些蛮族不安分,像是要打起来了。
近年来,朝廷一直在做蛮夷开化的工作,好像也收获了不少的成效,在岭南建起了很多官学,还有一些有志的官员被派了过去,教那些民众种植与开荒,但是在前几日,岭南突然传来快报,一支叛军队伍火烧官学还杀了好几个朝廷官员,但是犯事的人在当地好像极有威望,只要官员去捉拿那些人,便会大闹官衙,不亚于是丢石头,泼粪之类的举动
要是只有这些,倒是不必要太惊动楚景,派人武力镇压也是可以的,偏生还牵扯了其他几城,消息传来时那边已经打了起来,民兵两个阵营,谁也不让谁。
姜圆圆和两个孩子坐着步撵过去,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她不懂朝政,也不知道楚景会怎么处理那些人,是杀鸡儆猴还是继续怀柔呢?
想着,已经到了养心殿,海内侍听说她来,已经上前来接。
小楚霖已经熟悉了这块地方,像猴子一样就蹿了出去,直奔养心殿的殿门,要去找父皇,小雲儿到底还小,躺在姜圆圆怀里打了个哈欠,望着天上的云朵一会儿又看娘亲的下巴,好像很忙的样子。
姜圆圆进殿时,小霖儿已经爬到了楚景的腿上,也在有模有样地翻奏折,看那认真的小模样,要不是他不识字,姜圆圆还真就信了。
看见姜圆圆,楚景笑了笑,只是眼底还有些青黑,一只手就把小霖儿抱了起来,然后来接姜圆圆,“怎么不把孩子给奶娘抱?”
姜圆圆一路抱着小雲儿走过来了,她笑,“我喜欢孩子,想多抱抱他们,等孩子再大一些,我就抱不动了。”
比如现在,她已经不能弯腰抱起小霖儿,就算是坐在凳子上把他抱起来都感觉很吃力。
楚景勾了勾唇,看小雲儿,见小儿子正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自己,心下一软,用另一只手把小儿子也抱了起来,一手一个,也不觉得累。
海内侍在后面提食盒,见自家陛下抱着孩子的模样,也不禁笑了笑。
小霖儿抱着楚景的脖子,见他抱弟弟了,便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奔着处理奏折的平案而去,显然对那些漂亮的奏折很感兴趣,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姜圆圆问他,“霖儿可看出了什么?”
小霖儿很深沉地想了想,然后拿起其中一本,“霖儿发现这个最漂亮!”
姜圆圆草草看了一眼,这位官员的字的确端正漂亮,像是板印出来的一样。
她笑了笑,“霖儿好眼光,娘亲也觉得这个最漂亮。”
楚景在边上看了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姜圆圆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鸡汤端出来,“快喝汤吧。”
楚景一眼就看了出来,“你炖的?”
“嗯,”姜圆圆记得他挑嘴,“喝吧,把孩子给我抱。”
楚景摇摇头,“我抱着。”
他抱着孩子喝汤,小雲儿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移着目光,完美复刻了哥哥小霖儿当年犯馋的样子,楚景喝完汤,一低头发现儿子嘴角全是口水,忍不住笑出声来,用帕子给他轻轻擦拭着。
小雲儿以为父皇要给自己吃什么,还伸出小舌头来舔了一下,十足十的馋猫儿。
养小孩儿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尤其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又乖巧又听话,楚景真的觉得挺有趣的。
姜圆圆将碗筷收进食盒里,见父子三人玩得开心,也跟着笑了笑。
晚膳姜圆圆是在养心殿用的,楚景让她今晚就留在养心殿,两个孩子则是在晚膳后都被奶娘抱走了。
孩子一走,楚景就把姜圆圆给捞到了怀里来,这儿捏捏那儿亲亲,一副不正经的样子。
姜圆圆推了推他,“先去洗洗。”
楚景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味,这才道:“不想洗,待会儿反正也要洗的。”
姜圆圆现在也算是对他的无赖有了一丁点儿了解,于是托着腮道:“我之前听说男人年纪大了会变懒,不洗头不洗澡,身上还很臭,我原以为你不会这样的,结果你还这么年轻,就……唉。”
楚景脸色一僵,“谁说我不洗了?”
他是一个爱干净的男人,只是偶尔不拘小节而已,才不会干出什么不洗澡不洗头的事情来!
等他迈着大大的步子去沐浴了,姜圆圆轻笑了一下,见他的书案有些乱,打算替他整理一下再去擦洗。
将桌上的书都整理好,她在其中一本里发现了一张纸,一张皱巴巴,像是被揉皱了好几遍又仔细展平的纸张。
这张纸,姜圆圆并不陌生,是她当年写给楚景的诀别信,准确来说,是被盛越半哄半骗写下来的。
那时楚景性命垂危,姜圆圆狠下心放他走了,不过自己也难受得不行,换了许久才缓过劲儿来。
乍一看见这张信纸,她还有些惊讶,没想到楚景还留着。
两人的相逢奇妙,分别奇妙,再遇也有些奇妙,若不是靠着楚景的厚脸皮,姜圆圆还真不会答应和他重修于好,像是在软磨硬泡里渐渐没了力气,最后只能任由摆布。
她把信纸重新放回那本书里面,洗漱完回来,楚景已经在等她了,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洗得很干净,他往姜圆圆身边凑了凑,有些得意。
姜圆圆不语,在他的脸上亲了亲,在他要亲过来的时候,问道:“其实我一直好奇一件事。”
楚景慢条斯理剥落她肩头的衣裳,“何事?”
“当年,我明明给你写了诀别信,你为何还要回来找我?”
楚景沉吟了一下,将她的中衣丢到地上,又去碰兜衣上起伏繁复的花纹,“当时看见那封信,我的确很生气,再加上刚登基不久,没有太多心力去纠结这些儿女情长,等朝中稳定下来了,我看那诀别信,越想越气,觉得你非常可恶。”
他说着,将姜圆圆猛地往怀里一拉,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来,“我后来去找你,是想要个说法,一边恼恨自己被你玩弄,一边觉得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总而言之,我还是被你玩弄了。”
这句话说得好有道理,从始至终,姜圆圆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绳,拉着楚景的颈脖,楚景只能随她而动,没有办法反抗的余地。
“那你为什么不报复我?”姜圆圆被他咬了一下,忍不住去抓他的头发,“不许咬我!”
“这就是我的报复,”楚景幽幽道,“每天都要咬你几次,让你被我咬一辈子。”
那这个报复还挺恶毒的……
其实楚景当时只想见姜圆圆,除了想见她以外,什么念头都不剩下了,当然,失忆被人‘强买强卖’的愤怒也是有的,不过这一丁点儿愤怒早在重逢时就消失地一干二净了。
尤其是知道姜圆圆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的时候,一个女人,没有娘家的依靠也没有丈夫,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义无反顾生下了这个孩子,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楚景都再气不起来。
见姜圆圆还要问,楚景干脆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话,长夜漫漫,说这些做什么?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有多恶毒,姜圆圆第二天身上都没法看了,全是印子,她又羞又怒,找了件高领的衣服穿,不巧的是又下起了雨,在雨停前,楚景让她就在养心殿。
姜圆圆是当了娘的人,这时候总会想孩子,楚景批着奏折,见她时不时往窗户那儿看雨有没有停,不免有些吃味,“你在看什么?”
“看雨还要下多久,”姜圆圆心里全是两个孩子,“雲儿闹着要我可如何是好,霖儿也调皮,我真怕他下着雨要过来找我。”
“下雨可以打伞,”楚景淡声道,“他们总有一天会长大的,不会一辈子都这样依赖你,你应该多关心一下其余的人。”
经过他这么一点拨,姜圆圆算是回过神来了,其余的人?她偷偷笑了笑,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哪里还有其他人让我操心,我只记挂两个孩子,他们还这样小,唉。”
楚景奏折也批不下去了,起身走过来,“我觉得你这样想不对,除了孩子,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孩子不可能陪你一辈子,你自己想想,谁才会陪你一辈子。”
顶着他期待的目光,姜圆圆装作犹豫了一下,“嗯……是谁呢?”
“好吧,是你。”
得到了答案,楚景好像还是没那么高兴,“不是好吧,是一定,一定是我。”
姜圆圆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胳膊,“好了好了,我逗你的,快去批奏折吧,批完吃午饭。”
今日要处理的公务倒是没那么多,楚景批完后和姜圆圆一起用了午饭,然后两人一起躺着歇晌。
在秋雨绵绵的日子里,两个人互相依偎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淅淅沥沥的雨水催人入眠,姜圆圆枕着自己的粉色枕头,又被楚景给拉到了怀里,她轻轻嘟囔了一声,将胳膊搭在他的胸前,便困意上来了。
楚景搂着她,呼吸也渐渐轻缓,养心殿内,熏炉里烧着沉静的龙涎香,但楚景的鼻尖却都是姜圆圆身上的香味。
这只是一个很寻常的下午,他们依偎在一起午睡,这一生还会有无数个这样的午后,数也数不清,但是记起来时,心间总是带着绵软的柔和与喜意。
这是任何回忆都无法比拟的。
楚景快要睡着,下意识亲了亲姜圆圆的额头,然后侧过身子,将她更紧地拥在怀里,耳畔是她的呼吸,鼻尖是她的清甜,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一个皇帝,拥有最平常的时光,和自己最珍爱的人在一起,是他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