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我在英国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于是我决定去美国,但是现在不管做什么都不会像以前那样轻而易举,首先我得取得去美国的签证,为此我得证明我在美国有生意上的往来。我不知道美国公民是否意识到了,他们的领事对于想去他们国家的人是多么的满腹狐疑。当他们问我去美国的目的时,我实话实说,告诉他们我想见几个朋友,并在那里游玩一番,领事告诉我,这个理由不充分,我必须从出版商那儿拿到一封信,上面需要写明我需要去纽约商谈图书出版的问题。外国人去美国可以是去赚钱,而不能是仅仅是去花钱。在美国国务院的官员看来,一个外国人去美国绝不仅仅是为了玩乐,这种想法倒是挺实在,不过也实在得有些过分。即便是这样,我也能够找到充分的理由拿到签证,但是在护照办公室正准备给我出国许可的时候,他们又告诉我,还得拿到情报部的许可证。因为作家就会遭到这样的质疑,另外还需要有财政部的许可证。
伦敦开始遭到空袭,我这本书并不是要假模假样地只关心所谓的历史重大事件,只要这种事件与我无关,我就绝不会写进书里,但不幸的是,它已经影响了平常人的生活,而我就是这样一个平常人。白天的空袭并没有造成多少不便,只要空袭警报响着,人们一般不会上街,如果空袭警报结束了,人们也不会太注意到它。一开始,只要警报一响政府机关就会关门,工作人员就躲进防空洞里,但是这非常影响工作,于是后来下令说他们的工作不受空袭警报的影响。大的商店都已经关门了,而小商店还在继续营业。一开始防空洞的利用率很高,但后来有一次我去一个防空洞,看有多少人在里面,结果发现基本上空着。伦敦人很快习惯了警报,街道上就像以前一样熙熙攘攘,而妇女们也会若无其事地去买东西。有一段时间,空袭警报特别频繁,你都分不清哪些是开始,而哪些是解除警报。我在多切斯特酒店(the Dorchester)的顶楼有一个房间,一天下午,我正躺着**读书,忽然听到了警报声,随之而来的是头上飞机的轰鸣。我正在琢磨要不要躲进一楼的大厅里,这时一位女士打来了电话,她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只是感觉很孤独,想找人聊聊天。但是我觉得这个时机不太合适,所以我想尽快结束谈话,但我注意到,女人要是拿起话筒来就很难放下,最后我不得不听她杂七杂八地聊了半天,最后,她非常气恼地对我说:
“这倒霉电话什么毛病!我根本听不清!哪儿来的这么大杂音?”
“是空袭警报。”我心平气和地说。
“有吗?不会吧?我还以为是警报解除了呢。你能听到飞机的声音吗?”
“可以呀。”
“哪儿呢?”
“就在我头上。”
这时,位于海德公园(Hyde Park)的防空炮响了起来,声音震耳欲聋,电话那头儿寂静下来,随后缓缓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也许我该挂了。”
“确实。”
“我会再打给你的。”她的口气非常坚决。
随后,德国人开始在夜晚实施空袭,我印象里第一次是在九月初的一个周六,随后他们来得就非常有规律了,从入夜开始一直持续到黎明。头两天晚上,我睡在自己的房间,我的房间在十二层,防空炮距离我不到一百码(约九十米),那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炸弹也会落在酒店附近,酒店就会拼命地摇晃,就像是一只狗从海里爬出来,然后抖落身上的水一样。所以这种情况下根本睡不着觉,于是我把自己的傲慢放进口袋里,也走进了防空洞。第一天晚上,我睡在三张椅子上,我觉得这个地方有点儿太局促,想了想没有什么理由可以阻止我让自己更舒服一些,于是我去赛福瑞芝百货商店买了一个床垫,我把床垫拿到防空洞里,把它放在一个很方便的地方。我在顶楼的房间里换上睡衣,拿了几个枕头和一床鸭绒被,然后走进了防空洞,我曾经在“盐场大门”号上的铁质甲板上睡过三个星期,现在的条件简直是奢侈,我睡得像孩子一样香甜。我不时会被海德公园传来的防空炮声惊醒,这虽然是噪音,但这让我对我们的安全充满了信心,所以很快就又睡着了。早上五六点钟的时候,外面发出了解除警报的声音,人们纷纷起床,这也就把我吵醒了。我走进隔壁的厨房,让厨师给我一杯咖啡,他会给我讲晚上所发生的新闻。跟他闲聊一阵后,我走到自己的房间再睡上一小觉,直到吃早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