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维尔不在旅行的要道上。普通旅行者不会涉足这里。然而时时某个旅行者为了寻找一个静谧的角落——这儿看不到任何时尚的大“巴别塔”[1]的影子——来到它那朴素的旅馆里休憩,并在叶子茂盛的榆树树荫下于幻想中度过安宁时光。在从学校往返的路上,梅布尔偶然注意到一张面孔,那人在乡间小路上似乎不如在城市街道上那样自在,她以前也从没见过他。

“我会在没人认识的地方完成这个夏季的尝试,”她欣喜地自语道。但她错了。

一天下午,在离校舍没几杆远处她遇见一个手持鱼竿的青年男子。他个子中等,肩膀宽阔,长着棕色胡须和一张愉快的面容,它富有男子汉气概,在一双清澈而富于表情的眼睛衬托得下显得容光焕发。梅布尔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相貌看起来异常熟悉,但她想不起他们在哪个场合下见过面。

陌生人疑惑地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接着他便喜形于色。

“要是我没弄错的话,”他急切地说,“是梅布尔·费尔法克斯小姐吧。”

听到自己的真名,梅布尔不安地向左右看了看,幸运的是没有一个学生在听得到他们谈话的地方。

“梅布尔·弗罗斯特,”她慌忙说道。

“请原谅,”年轻人迷惑地回答,“不过难道是我弄错了?”

“不,你没有弄错;但请你忘记你刚才叫我的那个名字。在这里我叫梅布尔·弗罗斯特,我在乡村学校教书。”

一种带有同情的惊讶神色浮现在年轻人的脸上。

“我知道,”他轻轻地说。“你很不幸;你失去了财产,把自己埋藏在这个偏僻的村庄里。”

梅布尔宁愿他相信自己作出的这个解释。

“别怜悯我,”她说。“我没有抱怨的理由。我在这里过得很快乐。”

“你是多么坚强地承受着厄运的打击啊!”他钦佩地回答。

梅布尔觉得自己就像是个骗子一样,这是她让自己以虚假身份出现的必然结果。

“我不值得你称赞,”她真诚地说。“我相信我应该是认识你的,”她补充道。“我很熟悉你的面孔,但想不起来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这并不奇怪,”他回答说。“我是个画家,你是在那个画家招待会上见到我的。我的名字叫艾伦·索普。”

“艾伦·索普!”梅布尔高兴得满脸通红地重复道。“是的,我想起来了,那幅美丽的‘伯利恒[10]的黄昏’就是你画的。”

“你还记得它?”画家既满足又吃惊地问道。

“它是我最喜欢的画之一。我也记得你,索普先生。”

“听你这样说我非常高兴,——小姐”

“弗罗斯特,”梅布尔赶忙竖起手指说。

“我会尽力记住它的。”

“你准备在格兰维尔度过这个夏天吗,索普先生?”

“是的,”艾伦毫不犹豫地回答。其实他刚刚打定主意。

“你在创作新作品吗?”

“还没有。今年春天我一直忙着画画,现在准备休息一段时间了。你看我今天过得多么有益啊,”他指着鱼竿说。“我希望不久能钓到什么。可以问一问你住在哪里吗?”

“肯特夫人家。”

“恭喜你,因为我认识她。我住在旅馆里,有时候很孤独。我可以斗胆去拜访你不?”

“要是你去拜访你朋友肯特夫人,或许能看到我,”梅布尔微笑着说。

“那么我一定会去拜访肯特夫人的,”年轻人谦恭地举起帽子说。

“请记住我改了名字,索普先生。”

“遵命。”

“她在逆境中取得了多大的进步啊,”年轻人向旅馆漫步而去时想道。“她变得几乎让我认不出来了。上流社会的美女变成了一位呆板的——不,不是呆板,而是辛勤工作的乡村女教师,并且对这一变化感到如此愉快喜悦。我在纽约看见她时觉得她很漂亮。现在她简直是迷人了。”

梅布尔是怎么想的呢?

“他的确非常英俊,富有男子汉气概,”她心想。“也很有天才。我记得他画的那幅画。他认为我很穷,在他钦佩我能够顺应环境的改变时,我觉得自己就像个骗子一样。要是他真那样想的话,我想可以把他当成朋友。”

“我刚才碰到了一个老熟人,肯特夫人,”进屋的时候她说。

“他住在这里吗?”寡妇问道。

“是的,他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他告诉我说他认识你。”

“他会是谁呢?”肯特夫人感兴趣地问。

“一位年轻画家——艾伦·索普,”梅布尔回答。

“他是个英俊的年轻人,”肯特夫人热心地说。

“他的容貌不错。”

“我想,你知道他是威尔逊夫人的侄子吧?”

“不知道,”梅布尔吃惊地说。

“他母亲——去年离世了——是威尔逊夫人的姐姐。他是她的好儿子。在她去世的前一年,一位富有的朋友主动提供费用让他到意大利生活一年,虽然那一直是他最迫切的愿望,但他因为母亲的缘故拒绝了。”

“无疑你在称赞他。应该这样,”梅布尔热情地说。

[1]巴别塔,古巴比伦人建筑未成的通天塔。上帝因他们狂妄,责罚他们各操不同的语言,彼此不相了解,结果该塔无法完成。比喻嘈杂和混乱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