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年前。
我曾是多么满怀期望的等待小东西的到来!
“四人帮”倒了!我们国家从大乱进入大治之年!我怀孕了!海源说,生的孩子叫海治吧!1976年至1977年,我国正处在一个变革的时代。形势逐渐由坏变好,但我仍在困境之中。当时我在重庆六中(求精中学)教书,我与海源两地分居,得不到丈夫的关照;我父亲吐血,身体极差,因此我也不能依靠娘家。于是,我独自一人住在学校一个窗户全无玻璃,四面通风透气的废旧教室里。只有两样结婚时添置的财产:一张双人床和一把藤椅。还有一张课桌,但那是属于学校的。我在宿舍外的过道上放了一个蜂窝煤炉子,废弃的课桌上放了几样简单的炊具,那就是我全部的家当。
这时,我怀孕了。
但每周我还得上十六节课,当班主任,七天仅有一天的休息日。胎儿越来越大,我越来越累,行动越来越吃力。但是,没有人能照顾我。还有让我难熬的是:我饿得很!1976年、1977年那会儿虽然能吃饱饭了,但肉和油还十分匮乏。我怀孕后曾到过成都海源那里“探亲”,海源带我到邻近乡县买了三条腊肉,我把腊肉背回重庆。这三条腊肉就是我怀孕期间全部的营养品,我实在想沾油水的时候就去割一小块煮来解馋。那时油水极少,蛋、牛奶、水果更是想都不敢想,所以,胎儿也是跟着我在受罪。
没有人关照的孕妇早晚都会出事情。
我提水拖地动了胎。那时,我离生产期还有三个多月。
在最困难无奈的时候还是只有靠自己的父母,然而,因为父亲那多病的身体,他们也在艰难度日。
课不能上了,什么家务也不能做了,只能静养,全力保胎。把儿子全力保下来的,是他的外公!
在保胎的日子里,父亲天天按别人提供的单方,煮陈艾鸡蛋给我吃。动胎后,我生出一个怪毛病:天天咳嗽,晚上更甚;几个月来,睡觉不能平躺下,只能靠着床斜臥,与其说是睡觉,不如说是打盹。这时我已享受“特殊待遇”,与爸妈住在好一点的房间里,我和母亲睡一张大床,父亲睡一张小床。每天晩上,父亲都会对我说:“睡不着不要着急,白天还可以睡……”我真不知道他到底何时在睡觉?怎么半夜三更他安慰我时,恰好都是在我一点都睡不着的时候?母亲因为承担所有的家务,晚上睡着了,是父亲伴随着我度过这难熬的几个月。我后来明白了,我睡不着的时候,父亲也是醒着的,他牵挂着我肚子里的外孙,哪里睡得安稳啊!
然而,保胎也没能保到正常出生日期。一切都发生在意料之外!
两天前,爸妈都到沙坪坝他们工作的厂里去了,家里只剩下我和爷爷。1977年6月13日晩上我一切照常。然而,半夜时分我突然感到腹部疼痛。随着时间的过去,我肚子越来越痛,那种疼痛简直不能让人忍受!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我硬撑起来到外屋去找爷爷,但爷爷已经出门买菜去了。一切只能靠我自己了!
我带了点钱,挣扎着去附近的工人医院。从前二三十分钟的路程,当时对我来说是如此的遥远!我弯着腰,手捧着肚子,虾着身子一步一步的挪动!我感觉自己不行了!
终于挪到了工人医院!
检查后医生大声说,你宮颈都开啦!快生了!叫家里人来,赶快送你到住院部去!她不知道,我家里根本没有人!这下怎么办?到住院部,地方远得多,还要爬一长串的梯坎,正常人爬起来都累,我还爬得上去吗?而且,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带就去生小孩吧。只有先返回家……我飞快地考虑,飞快地做了这个决定。
我不知是怎么回到的家。
回到家里,我一把抓过一个线网兜,往里面放了一个脸盆,一张毛巾,几张草纸。我一出门,就见爷爷提着菜回来了。我急忙对爷爷说,我要生了!我要赶紧去工人医院住院部!爷爷你去打个电话通知爸妈,发个电报叫海源回重庆来!
在危急中,我居然很有条理的安排了事情。肚里的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急难,没有乱动,安静下来,让我缓解了一下疼痛。
我提起网兜,赶紧去住院部。
无知的人真正是无畏啊!那个情况下,我还在路上来回折腾,我怎么没想:孩子生在路上怎么办?
我得不到安置,肚里的孩子不舒服,他也横了,不管我了,我肚子又开始疼痛难忍了。我一步又一步的向住院部走,不、应该是一步一步的往住院部挪,不、后来应该是一点一点的向住院部蠕动。每蠕动到一棵人行道树下,我都要抱着树干不停地喘气、哈气、呻唤……我实在是不行了!妈妈呀!妈妈呀!我需要人呀!
老天爷开眼了。
我的同学和好友李肇琍看见我了。她万分吃惊地看到我的样子,二话不说把我扶到工人医院住院部。虽然仍是艰难的行程,但我心里安定了,我知道我脱离了危险。
儿子,你我都应该终身感谢李肇琍孃孃在这最最关键时刻的帮助。
妈妈接到电话后赶到住院部来了。此时,我似乎是正常产妇的处境了。但是,又不是完全正常。从当天的半夜发作直到终于躺在了医院的**,已是下午一、两点钟。我什么东西也没有吃,一口水也没有喝,妈妈和我都忘记了吃饭喝水的事。肚子里的小东西似乎也安生了许多,我也慢慢地喘过气来。
1977年6月14号下午,我终生难忘。下午三点多钟,我进了产房,为我接生的是我初中英语老师的爱人谢医生。谢医生是一个漂亮、有气质、有文艺范儿的医生,但我却有点怕她,因为她有时是蛮严厉的。我躺在产**,按谢医生的指示吸气,用力,吸气,用力……反反复复的做,不断加强力度,费尽全力地要把孩子推出来。可是这肚里的小子现在却怎么也不出来!我全身大汗,筋疲力尽,但就是生不出来!十来个钟头前他不停地闹腾要出来,而现在是出来的时候他却像定了身似的,不出来了!谢医生也急了,她几乎是在吼我:“用力!用力!赶快赶快!再生不出来孩子就要憋气了!”我一听孩子要憋气了,心里急得像要冲出一团火。产房的墙壁上挂着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死盯着这条语录,心里一个劲地喊:“下定决心!下定决心!下定决心!下定决心!下定决心……”一边用力,用力,用力,用力!终于,他出来了!是个儿子,快看看!”我瞄了一眼,一团皱巴巴的小东东!我一下子放松下来,但痛苦并没有结束,因用力过猛,皮肉撕裂,因此又不打麻药地在我的患处缝了好几针。在经历了这战斗般的,疼痛难忍的十几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吃到那天的第一餐饭:细心的父亲从沙坪坝厂里返回市区带到医院来的一碗抄手。随后,我发起高烧,昏睡过去。
我终于把儿子带到了人世。
由于动胎、早产和营养不良,儿子生下来很小,只有四斤八两重。外婆说,哎呀,还没得一只老母鸡重啊!小东西虽然个头很小很小,体重是产房里婴儿中最轻的,但长得棱眉棱眼,鼻子高高,眼睛大大的,产房里的人都说:“吔!二回是个小帅哥吔!”听到这些,我心里真像是开了一朵大红花,一切的苦和累都觉着太值得了!
从医院回家后,我俩娘母把爸妈都挤出去了,那间稍好一点的屋子成了我坐月子的地方。没有婴儿床也没有摇篮,我把儿子放在买菜的提篮里,刚好放得下,还宽宽松松的。我在提篮的把手上搭上一块粉红色的纱巾挡蚊子,外婆进来看了忍不住地笑,她说,你还会想办法哟!我自己也觉得像是在办“家家酒”。儿子的父亲也从成都赶回来了,一大家人喜笑颜开!我父亲感叹着说:“海源三十四岁还得了个儿子!”我知道老爸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还是把儿子看得比女儿重的。他为海源得了个儿子高兴,也为自己的女儿生了个儿子骄傲!
儿子的到来给全家人增添了许多的惊喜和欢乐,同时也让我这位没有经验的母亲经常手忙脚乱,抓不到缰。我生怕孩子着凉感冒,所以总是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小东西的感受到底怎么样。一次,我所在的教研组组长周老师到家里来看儿子,见我给他全副武装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她说:“小孩体温本来就比大人高,没有大人怕冷,这都快到七月份了,你还包得像个粽子,你莫把人家热死了啊!”她三下五除二地为儿子松了绑。
夏天来到,孩子一天天长大,菜篮子是早已装不下了。这时,我好心的幺姨妈,我们叫幺孃孃,给我送来一个旧的婴儿凉床,儿子总算是有了自己专门睡觉的地方!好在当时正值夏天,少了许多换尿布、洗尿布、换洗小衣裤的麻烦。晚上,外公喜欢睡在屋外的凉椅上,他就让我把小凉床放在他的旁边。外公经常向我们说这小孩长大后肯定很聪明。他夸耀说:“你看这娃儿好聪明,他屙尿把床的一边弄湿了,自己知道挪到干的地方去睡!”我真的是扑哧一笑:猫儿、狗儿也知道挪到干处睡哟!不过,我觉得儿子还是很有灵性的,我半夜起来去看他,只见他把雀雀对着凉床栏杆缝隙在撒尿,全部尿到了外面。于是,这又成了一个“聪明”的例证。
我把儿子带到了世上
坐月的日子满了,我不得不回学校去工作,儿子他爸在短短的假期之后也回到了成都。假期后,难题来了。显然,我不能把儿子带到我那间四面透风的破教室去带,也不能把他扔给外公、外婆。外公身体一直有病,当时是提前退休了,但外婆还在工作,而且还要照顾外公。因此,我只好在外面去找一户人家。
别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姓向的婆婆。
向婆婆是一个湖北人。她人矮矮瘦瘦的,看上去很精干。她穿得干干净净,脸上露着慈祥的微笑。我一看向婆婆,心里就踏实了。虽然儿子这么小一点就要离开自己的亲人到外边去讨生活,但遇到个好人家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把儿子安顿下来后,我又回到繁重的教学之中,我这个当妈的还得挣钱养家哟!那时,儿子他爸在成都卷烟厂搞装潢设计,他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是“文革”前的大学生,他每月可挣五十三块五毛钱。我刚上高中二年级就开始**了,我的工资好像是三十二块五毛钱。如果我们不是分居两地,我俩的工资加起来还是应该对付得了三口之家的。但是,如此三人分居三处。带儿子的工钱是每月二十块,除了工钱,还有孩子吃的用的;除了小孩还有两个大人的开销,加之海源抽烟,那又是一笔费用……所以,我们的日子过得十分紧巴。
生下儿子后,海源给我买了两只鸡坐月子。我由于怀孕期间及生产时消耗太大,而且一直都没得到什么营养,所以月子期间我特别想吃有油水的东西。两只鸡吃完后,海源说没钱买鸡了。我还饿得慌,求他再买一只,他说,没得钱了。“没得钱”是我和他结婚近二十年听得最多的三个字,这三个字伴随着我整个的婚姻生活。后来,还是我那好心的幺孃孃,她给我买来一只鸡,让我那渴望营养的心和胃得到多一点的滋补!
向婆婆还真是一个善良的好婆婆,她爱我儿子,亲昵地叫他“花和尚”。她与儿子、媳妇和一个几岁的孙子住在一起。她带儿子的工钱二十块在当时对她家庭是很大一笔帮补啊!每次我去看儿子,向婆婆都要对我夸奖小东西一番,告诉我邻居也喜欢逗儿子。儿子小时候的确是逗人爱,记得有一次我给他穿上一套我自己织的白色的线子衣服,抱到人民大礼堂旁边的三院二门诊部打预防针,那位三十多岁的护士不停地看他,逗他,对我说:“哎呀,这娃儿太乖了!我都不忍心给他扎针了!”
虽然向婆婆十分善良慈爱,但她媳妇却不是一个良善之辈。这媳妇长一张大脸,脸上有一些时隐时现的麻点点。她一副挺有主张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这个家是她在作主,儿子有些时候也是她在管。儿子虽是一个小人儿,但就像小猫小狗,哪个人喜欢他哪个人不喜欢他还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这小人儿本能地学会了看这位孃孃的脸色。有一次向婆婆告诉我:“花和尚可会盯兆头了!一看他孃孃脸色不好就不动不闹,一声都不吭!”我心里难受极了:“我的这么小的儿子不能在自己父母怀里撒欢撒娇,却要在别人家里看别人的脸色!”
夫妻两地分居,没有一个家太难了!我做梦都想与海源调在一起,结束这没房没家的流浪生活。但是,在那个年代,要调动单位,尤其是在不同的城市之间调动谈何容易!我曾在整理我们那个时候的信件时看到,每封信我都在谈调动,每封信我都在求海源想办法把我们俩娘母弄到成都去。但海源这位毫无活动能力的书呆子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于是,儿子在最年幼的时候,在他最需要父爱母爱的时候,是在别人家里度过的,而我这位妻子和母亲,也是孤身一人忍受万般的无奈!幸好每周日我休息时还可将儿子抱回外公外婆家享受一下家庭的温暖。外公经常在提着篮子出去买菜时弯道去向婆婆家看儿子。有一次他对我说,他去看时,儿子刚刚睡醒了觉,睁开眼睛看着他。他说,儿子那双眼睛太可爱了!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1977年,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发展,我们这批被“文革”剥夺了上大学的老三届迎来一个巨大的机会:恢复高考!而且,老三届也有参加考试的权利!听到这个消息,我们高兴得快飞起来了!这辈子这么想上大学,这么想当一个小儿科的医生或是当一名记者。“文革”期间,我和好友找到一些旧书和画册,其中有一本《韬奋文集》,文集中的《萍踪寄语》和《萍踪忆语》两个章节让我和朋友受到极大的震撼。邹韬奋,这位上世纪三十年代的著名记者、赫赫有名的抗战“八君子”之一,在文中描述了他在国外的见闻和所作所为。让我们两个囚禁在狭小天地里的井底之蛙窥见外面如此广阔、如此变化万千、如此截然不同的世界。因此,我就幻想,如果有一天我能上大学的新闻系,毕业出来当一名记者,像邹韬奋那样,说不定还能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该多么好哟!“文革”彻底将我的梦熄灭,但是,现在那熄灭的火居然又燃起一点火花了!我们家里的人和亲近的朋友们都在传递和讨论这件与我们相关的、万分重大的事情。然而,在热火朝天的讨论之后,我的心情慢慢低落下来,神情也不由得暗淡了。我想到了儿子!我回过神来:我已经不是一个自由人了,我成了家,有了儿子!如果我真的考上大学,儿子怎么办?在最初的兴奋之后,我冷静下来,我放弃了要去参加考试,要争取上大学的念头,我认命了!
可爱的儿子
但是,命运却早有安排!我通向大学的大门仍然为我开着!想起三年“自然灾害”时饥饿难熬的日子,有一次妈妈给家里人蒸饭的铁皮筒筒抓米进去,她见我在旁边一付眼巴巴的样子,对我说:“小菊,我多抓点米给你,你吃了今后要上大学哟!”那时,我根本对大学没有概念也不感兴趣,一心想的是能吃饱饭。如今,在多年后的今天,妈妈站出来说话了,她居然支持鼓励我去考大学!她对我说:“娃儿总要长大的,考大学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你不去考,将来要后悔的!”妈妈的话就像一道光在我心中闪过,它一下子把我点通了!点醒了!妈妈,你当年多抓给我的那点米是要排用场的哟!你当年说的那句话是要兑现的哟!我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我—要—去—考—大—学!
打定主意考大学后,我去找来需要的课本和复习资料。除了英语,我已经很久没有摸过其他学科的书籍课本了,尤其是数学、物理、化学这些学科,从来就没有进入过我的视线。1977年的高考定在该年的冬季,我只有几个月的复习时间。比较起来,我的文科强于理科,而且英语是我的强项。于是,我就决定报考外语系,这样,需要我做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我需要复习语文、历史、地理、政治、数学而不需要复习英语。除了数学,其他几科都是需要“背”的功夫。我不怕“背”,因为那时我的记忆力还好得很,“背”是我的强项。
于是,我又拿出“文革”中当逍遥派时自学英语的方法。那时,我有一本美国著名作家杰克.伦敦写的自传体小说《马丁.伊登》,那是一本英文原著。当时我的英文水平就只是一点课本上学的workers、peasants、students,Long live Chairman Mao!之类。但我和闺蜜同学了解到斯宾浩斯的遗忘曲线及循环记忆法,我便每天啃一页或是两页这本原著,并把单词的中、英文写在一张小字条的正反两面。啃这本书谈何容易!大学英语专业的一、二年级学生都需要功夫哟!我这一只小蚂蚁,竟想爬上一座高山!但是我想:反正闲在家里也没事,就慢慢啃吧。每一页上要查的生词都多达二三十个,我就一个个的查,一个个地写在小字条上,并按照循环记忆法死背它们。功夫不负有心人,几个月下来,我居然囫囵吞枣地把这本书啃下来了!我这只小蚂蚁居然爬到山顶上了!从这个顶上往下面看,过去读起来十分艰难的英语简写本现在读起来轻而易举。于是,我心里有了底气:我就用啃《马丁·伊登》的精神,用横下一条心去背成千上万个英语单词的精神,去背一切要考试的学科吧!
下定决心之后我立即开始了行动。我把各科需要掌握的东西按章按节地阅读消化并把它们浓缩成一些短短的表达:一段话,几个字或者甚至是一张简图……只要这些东西能够引导我还原到那个章节的主要内容。我把这些“提示”写在一张张的纸条上,揣在兜里,随时一边看,一边在脑子里回想它的内容,一边记忆。那时我仍然上着每周十六节课,批改所教的四个班的学生的作业。由于我居住的那间四面通风的教室学校另派了用场,我搬到教学楼里一间空置的、夹在教室之间、本来是用来堆放杂物的小房间里。
这间房子非常狭小,除了那张床、那把椅子和一张课桌,转身都困难。我一把工作干完就在那间屋子里复习功课,每天都干到深夜一两点。儿子仍在向婆婆那里带着,我每天晚饭后从学校所在的中山四路走到学田湾向婆婆居住的地方,大概需要四十多分钟,就在这路上的时间我也抓紧利用。我一边走,一边看一下裤兜里装的字条,然后就默想默记它里边的内容,真的是眼中无人也无物。有一次,一位初中同学朝我迎面而来招呼我,我居然既没看见也没听见。这位同学大声喊:“刘明琼,你在干啥子哟!”这才把我惊醒过来。
我就这样废寝忘食地忙乎了好几个月,终于走进考场,完成了我重大的使命,并且在分数线公布之后,得之我过了分数线。
然而我差点气昏了!重庆市教委为了防止中小学教师的流失,居然自行规定将教师录取的分数线提高了几十分!
这下,我瘫了!几个月的熬更守夜,几个月的废寝忘食,几个月的辛苦付出与殷切盼望全部付之东流!当年,我父母家三个子女参加考试,我和大弟都没考上,只有妹妹和后来的妹夫考上了,我的大学梦似乎做完了!
我真的是气瘫了!
但是妈妈当年多抓给我的那几颗米还在肚子里!她说的那番话还在耳边响!老爸的那双期盼而又嘲笑的眼睛我躲不过!我自己的自尊心让我不得安宁!我憋着一口气,一股劲……不行,不能就此罢休,必须重新再来!于是,一切又再次重复,只不过这次努力更加玩命,不到黄河誓不罢休!
1978年的夏天,我终于接到我所报考的西南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我的分数名列我所报考的上清寺地区的文科第一名。本来,按照这个分数我是可以进入北京大学我喜欢的新闻系了却我的夙愿的,但国家教育部规定教师必须报考师范院校。于是,我去到坐落在北碚这美丽的风景区的西南师范学院,后来的西南师范大学,现在的西南大学外语系学习。在未接到录取通知书之前,我把填在报考志愿书上的几个学校写在几张纸条上,让儿子“抓阄”,儿子一抓就抓到写着“西师”的那张条子。这就是天意所定,这就是命运的指引。我的大学梦,终于变成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