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宋美龄夫妇这天一早去峨眉时,特意让张群同他们一辆车。蒋孝先的护卫工作作得很好,前面有车开道,后面有车护卫,保卫工作作得既不张扬,又很严密。此行是经双流、新津、眉山一线去峨眉,路线有点绕。之所以舍近求远,是因为蒋介石接受了张群建议,说这一路最有看头,灵山秀水,历朝历代名人辈出。
车过南门大桥,再过红墙黄瓦、庭院深深中古柏耸峙,遮天蔽日,气象庄严的诸葛武侯祠,成都市就被甩在了身后。上了川藏公路,展现在眼前的是成都平原一望无边二望无涯的绿色原野;小桥、流水、人家,像是一幅徐徐展开来的,美不胜收的锦绣画卷。从小在美国长大,受完高等教育的宋美龄,看到这样动的人风景,喜不自禁,赞叹不已。她调头到对坐在身边的蒋介石说,大令!以往我看有书上说,我们中国地大物博,处处风景很好,其实不然!我们中国,三分之二是不毛之地。西北一带连水都缺,沙漠又多;东北很冷,南方太热,真正好地方不多呀!我到成都几天了,成都当然是不错的,但真正让我领略到天府之国含意的,还是今天!
听了夫人这番话,蒋介石只是笑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他对夫人这番话并不十分赞成,但不愿扫了夫人的兴。这天,蒋介石身着便服,穿一件玄色长衫,坐姿笔挺,神彩奕奕,手上象征性地拄了根油光水滑的拐杖。时年49岁的他耳聪目明,身姿敏捷,完全不需要拐杖。他喜欢拐杖的缘由是,拐杖就像王杖,是权力的象征。亮着光头的他,唇上护一绺八字胡,因为高兴,那一绺八字胡在微微抖动。坐在他身边的夫人,淡淡妆,丰满合度的身上着一件白底暗花旗袍,一头丰茂的黑发在脑后梳成一个髻,髻上套发套。她身上没有多余的妆饰,只是耳朵上挂了一副翡翠耳环,左顾右盼间,翡翠耳环滴溜溜地转。她皮肤很白,五官端正,身姿匀称,说不上顶漂亮,却自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韵味。也许这天她身上的美国香水洒多了些,味有点浓,她调头对丈夫说话时,蒋介石总是下意识地将身子往旁边偏偏。
蒋介石平时话很少。早先年间,国民党上层有这样一种说法:同蒋介石谈话,只有你说的,没有他说的。同胡汉民谈话,只有他说的,没有你说的。同汪精卫谈话,双方各说一半。可见,最有谈话技巧的还是汪精卫。而今,资格比蒋介石老的胡、汪二人,胡早被老蒋打到阴山角落里去了。现在南京的汪精卫虽说地位仅次于蒋介石之下,却是虚的,不过挂个名而己。
蒋介石双手拄在拐杖上,身姿笔挺地兴致勃勃地观看从窗外迅速往后流动的美景。
一轮金阳正在升起。一坝坝沾着露珠的金黄的油菜花,好像是一个个巨大的旋转的金盘。在公路两边相当距离内的林盘(北方人说的村庄)中人家,无不掩映在绿森森的树木或秀竹中。林盘中人家,有的是粉壁黑瓦的瓦房,更多的是茅芦竹舍;都是竹篱小院。袅袅的炊烟和缕缕乳白色晨雾交拥而起。围绕林盘而去的小溪中溪水清澈。感觉得到,露珠在小溪两边的一排排的树上往溪水中滴落。爬在小院篱笆上一嘟噜一嘟噜的牵牛花正开,彩蝶在这些梦幻似的蓝的、白的花朵间翩跹起舞。放眼远望,在越渐呈现出湛蓝色的天边,有一缕透明的白云,像白色的羽毛,渐渐升腾。
就在这时,一抹绿色的连绵山岚,在川藏公路左边突兀而出,像是从绿色大海中突然跃起的青龙,又像是一匹扬鬃奋啼的骏马,与向西而去的川藏公路并行不悖。看蒋介石很注意地打量着这一抹青山。张群适时解说,这里离成都20来里,已进入双流县境内。此山叫牧马山。从平原上看,它是山,上得山去却又很平。山上人家大都单门独户,竹林环绕,有一种藏而不露非坝上人家可比的富裕。
据说,此山的名字是诸葛亮取的。之前,藏军势力很大,过沪定、越二郎山、雅安,一直延伸到了川西边缘重镇临邛(现邛崃市)桥西,而前锋一部竟绕过临邛,上了这座与成都近在咫尺的山,对成都虎卧鹰视。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当大名垂宇宙的诸葛亮辅佐刘备在天府之国成就帝业,建都成都,与北方曹操的魏国、长江中下游孙权的吴国形成蜀魏吴三国鼎立之势后,第一要务就是解决近在眼前的这彪虎视耽耽的藏军。诸葛亮很客气地请这彪藏军退一箭之地!藏军前锋首领一是慑于诸葛亮威望,二是想“一箭之地”再远又能有多远,就答应下来,并约定了射箭日期。
期间,诸葛亮派人快人快马给驻守炉城(现康定)的守将郭达送去一锦囊妙计,吩咐郭达如此如此办理。
约定射箭那天,五虎上将赵云出马。他弯弓搭箭,嗖的一声,神箭穿云破雾而去。双方寻箭。寻过了雅安河谷、寻过了二郎山下的沪定城……最终一直寻到跑马山与折多山前拥后抱的炉城才寻到。只见那只箭,嵌在与跑马山遥遥相对的那座高山的山颠,箭簇插进一尊青灰色巨石,箭翎直指蓝天,威风凛凛。于是,藏军如约后退,带动了兵临邛州城下的藏军大部队后退。他们一直退过折多山,退回习惯意义上的关外为止。
那嵌了赵云神箭的山,过后被诸葛亮名命为郭达山。至今同跑马山一起,与终年四季白雪皑皑,海拨四千多米的折多山,将当时的炉城,现今的康定城前拥后抱在怀中。而那座从藏军前锋手中解放出来的山,山上水草丰美,风光秀丽,绵延纵横,成了蜀帝刘备、蜀相诸葛亮及靡下五虎上将跑马地、闲时休假处;山地战演习地和最好的军马饲养场。刘备请诸葛亮给这山重新命名。羽扇纶巾,思维敏捷的诸葛亮随口就来:牧马山!牧马山的名字一直沿袭至今。
蒋介石望着与川藏线并行不悖的牧马山,思绪又转到国事上去了。他问张群,这里,能看到夹金山吗?张群说,不能。为了转移蒋介石的惆怅,他说,夫人刚才说得对极了。中国好地方不多,就以天府之国四川来说,真正称得上天府的,其实也就是川西平原上温(江)郫(县)崇(庆)新(津、繁)灌(县)几个县而已;南北不过八百余里,东西不过三百余里。这些地方因有都江堰灌溉,成了水旱从人,向无讥谨的富庶之地,却又是讨口子(乞丐)最多之地,有言:“金温江(县)、银郫县,讨口子出在双流县。”
蒋介石问,这是何原因?
张群说,因为这些地方富裕,而越是相对富庶的地方,讨口子才可能讨到食,要得到钱。就以成都来说,白天很少见到讨口子,那是因为官府要维持市容,要撵他们,嫌他们有碍观瞻。白天,讨口子躲在破庙中,荒郊地,晚上成群结队出来乞讨。川戏《归正数》就专说讨口子!看委员长夫妇对此说有兴趣,张群用他那口纯正的川味浓郁的成都话,一字一句背朗诵开来:“那高楼住它做啥?兀(蹲)桥洞免得漏渣渣;那牙床睡它做啥?坝地铺免得绊娃娃;高头大马骑它做啥?打狗棍拄遍千家;那绫罗绸缎穿它做啥?穿襟襟挂绺绺风流潇洒;那嘎嘎(肉)吃它做啥?喝稀饭免得塞牙巴……”宋美龄听到此,扑嗤一笑,说,四川人真幽默呀!蒋介石没有笑,他觉得心情沉重,也有些尴尬。
说话间到了新津县五津镇,这是一条傍岷江而立的古镇,隔三水与对面的新津县城相望。五津镇是一条长长的独街、古街。因是成都南去的咽喉之地,很是热闹繁华,街上商贾云集,街两边的茶楼酒肆一字排开,长街中段一间大茶馆前,有株标志性的枝繁叶茂的大黄桷树,像把绿色大伞直擎云天。
纵然来时,省上有关方面打过招呼,委员长一行的车队到了渡口,也得在此等候过河。蒋孝先下车作好警戒,封锁,原先很是热闹的渡口顿时清风雅静。
张群陪委员长夫妇下了车观山望景。此地风景极好,灵山秀水。
蒋介石和夫人宋美龄齐声喝彩,说新津很像虎踞龙盘的金陵南京城的缩小版。
张群说,我们刚过的五津镇,又称旧县,是过去新津的县城。自古以来有“走遍天下渡,难过五津渡”之说。说时指着前面奔腾而过的岷江、金马河,羊马河三条通天大河对面,万瓦鳞鳞的新津县城说,那里,隔波平浪静的南河相望的一抹青山,是长丘山脉,一直走到邛崃名胜天台山,纵横百里。
他转而指着五津下游,三条通天大河汇合处的茫茫江天说,那就是唐代天才大诗人王勃诗中“烽烟望五津”处。“初唐四杰之首”的天才诗人王勃,一生只活了27岁,他的生命最后时期就是在游了蜀中山水回到长安后溘然而逝的。王勃曾经说过,他那些诗,并不是他个人所作,而是神的意旨,他不过是替神握着一管笔记录下来而己。他们注意看去,“烽烟望五津”处,那一派汪洋中,长丘山脉排头的宝资山,像只金瓶,于江中突地而起。又像一个勇敢的、清秀美丽的姑娘拔浪而起;山顶上那座红柱黄瓦檐角飞翘的六角亭,就像是戴在她头上的桂冠。在她之后依次排列而来的老君山、天射山等,就像是连袂而来,拜倒在她裙裾下求婚的青俊男子。
张群说,宝资山是一个很神奇的坐标。向左,沿奔腾的岷江而下,约百里地是眉山。眉山出了在唐宋八大家中占了三席的宋代的苏洵和他的两个儿子:苏轼,苏辙,统称三苏,其中苏轼最为了得。从宝资山往右,也是行约百里,到了蒲江。蒲江出了大学问家魏了翁。倘若在魏了翁故居处一拐,进入邛崃,邛崃出了个严君平。严君平是西汉时期重要的道学家、思想家。成都现在有一条君平街,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严君平精通阴阳八卦,特别是为人看相算命摸卦,有如神助。每天前去找他看命算相摸卦的人络绎不绝。他是来者不拒,也不管贫富贵贱,但每天只工作半天,下午关门谢客做学问。在他生命最后20年间,他关了门,寻遍了巴山蜀地的山山水水,去寻找他最后的归宿地。然后在归宿地,他不仅写出了对道学具有指导意义的重要著作《老子指归》,而且在那里筑读书台,在读书台教出了杨雄这样一代彪炳千秋的大家。
蒋介石听得很有兴致,也很诧异,问严君平的最后归宿地在哪里?张群说至今不知,是个谜。
张群接着说,就在快要走到新津最大的水陆码头永兴镇,快过新津之时,傍雁河,在长烟一空的青山下突然出现一个凹宕,这是新津梨花沟。在风景如画的梨花沟中,有座闻名遐迩的观音寺,寺中的明代壁画飘海观音最为著名。寺后是北宋时期名人兄弟张商英、张唐英故居;二张都是进士出生。张商英当过宰相,张唐英是商英之兄,在学术上多有建树。在新津宝资山左右百里间,几乎在同一时代,出了这么多名人,其间必然有某种神秘的原因和联系。
蒋介石深以为然。张群说,有此一说:水主财。新津水多,五河汇聚,有水城之称,因而多善于经营商贾,长袖善舞之人。蒋介石要他举出一个例。他举蓝耀衢。还真是!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资本主义经济大潮最先在上海一带沿海大城市兴起之时,地处内陆新津的蓝耀衢已经最先走了出去,成了挺立潮头之人,当过国大代表。他们没有想到,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中国改革开放之初,这里迅速走出了希望集团刘永好、刘永行四兄弟;新津成了中国民营企业基地――这是后话。
夫人宋美龄不由赞叹,难怪说,山东是一山(蒙山)一水(沂水)一圣人(孔子),四川是多多山多水多才子,还真是!张群说出的一番话,更是耸人听闻。他说,新津与夫人的祖上还有关系。这一说让他们夫妇惊了,说是闻所未闻,要张群细细说来听听。
张群说,离新津县城八里地的顺江乡田巷子,有一支田姓,是田锡后人。田锡是宋代文学的开拓者和奠基人,祖籍西安。祖上因唐末避黄巢之乱,迁居四川眉山洪雅糟渔滩镇。田锡宋初进士及第,历任左拾遗、河北转运史、右谏议大夫、史馆修撰等要职。宦海沉浮25年中,田锡以正直敢谏闻名且多才多艺,极有文名,德高望重,满朝颂服。田锡于咸平六年(公元1033)年病故后,宋真宗跌脚长叹:天下失一栋梁。田锡著作等身,有《咸平集》50卷,著名的宋朝词人柳永的文风就深受田锡影响。清乾隆45年,《四庫全书》的总撰官纪晓岚,在将田锡的《咸平集》编入其中时,如此评价田锡:“范仲淹为其作墓志铭,司马光作神道碑,而苏轼序其奏议亦比之贾谊。为文操笔者皆天下伟人,则锡之生平可知也。”
田贵是这支从洪雅糟渔滩镇迁来顺江吴店子的田氏二世祖。田贵妻是附近李氏族长女。田贵去世后,葬于新津雁河畔,离太平场约五里,这墓地是李家送的。田贵墓地风景极好,地形有些特别。不意沧海桑田,过后田贵墓长成了一架笔架山。站在墓地上对着全县最高点老君山望去,河对岸那一排疏密有致,亭亭玉立的青松翠柏,很像是一个天然的镜框。而框在镜框中的老君山,则像是一个身姿挺拨,身着青衫布履的年轻道士。山顶上终年祥云飘飘,青松柏树围绕中的老君殿,则像是道人戴在头上的道冠。懂风水的人讲,这是一个五百年难遇的风水宝地。
由此,田贵的后人不仅人丁繁衍,而且高官厚禄者不乏其人。此消彼长。看着田贵后人发达的李氏族人本来心理就不平衡,加之李氏族人要求田家种种看顾,田家也总是置之不理。于是,李氏族长愤愤不平,将此事告官,要求田家归还笔架山。县官姓宋,名灏。据传,宋灏就是夫人祖上。
宋灏精通易经八卦,懂阴阳识风水,在他为官期间,早已将钟灵毓秀的新津风水了然于胸。听了李氏族长的状告,宋灏对李氏族长说:你们告状田家,无论如何是告不赢的,无论你们告到哪里。既然笔架山是你们李家的,挖了就是,还告什么状?一句话点醒了李氏族长。李氏族长带人将笔架山挖了。立刻应验,田贵后人京中为官者,不是病故就是被朝廷革职;武将不是病故,就是阵亡……
之后,宋灏轻衣简从,去查看了挖了的笔架山,他绕墓徘徊后,抚髯断言:从此,田贵后人再也掌不到印把子(当大官握实权),而他们的文脉却是挖不断的,他们的文脉与世长存。后来的事实证明,还真是如此。
后来,宋灏将去世的夫人秘密葬于新津一个他早已看好风水的秘密地,也是极佳地。张群的话就说到这里,潜台词是很明显的:宋家的发迹,得益于新津好山好水。蒋介石和宋美龄听此一说后,似乎对新津的感情陡增,夫人将对面的宝资山看了又看,说,岳军此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我以后得好好查一查,寻一寻根!
而蒋介石极感兴趣,很想知道的严君平归隐地,直到了20世纪八十年代末期才得以揭晓。笔者偶然在一个朋友口中得知严君平归隐地后,欣喜若狂却又大惊。原来严君平最后归隐地竟然在我们鼻子底下――在距离成都和都江堰都是三十公里的郫县新胜镇横山。从地图上看,像是镶嵌在一条黑鱼和一条白鱼在水中欢乐游动衔接点的太极图案的中心点上。
得知这个消息,我兴奋得一宿没睡。第二天顾不得秋雨连绵,开车出西门,进入郫县境内,怕走错路,不时停车问询路人。问严君平,几近没有人知道;问新胜镇横山台地,知晓的人不少。
车到横山,因为四周浓荫耸翠,隐藏很深,竟丝毫看不出已到目的地。
终于上了横山,四下眺望,不由暗暗称奇。在一马平川的成都平原上,这里竟然突地矗起一片总面积达六千余亩,高出平原二十到三十米的台地。像是在成都平原上突然揭蹄扬鬃而来的一匹青葱神骏。台地上依次耸立着正在修建的平乐寺,至今完好无损的君平墓地和在文革中遭到彻底毁损的读书台。平乐寺始建于隋朝,当年可是川西平原上的一座大寺、名寺。川西地区的僧人外出云游,都得到这里领取度谍。文革中,这庙几被夷为平地。
两条水面不算宽阔,但水质清澈,水量充沛的河流――徐堰河和柏木河多情地一前一后地绕横山而去。
平乐寺前,有几个老婆婆在摆摊卖香烛纸钱。我停下车后,没有人上来收停车费,也没有上来向我兜售香烛纸钱,一切都自自然然的。
进门不收门票。在没有围墙的寺庙里频频四顾,绿色的原野上烟村点点,烟雨朦胧,如诗如画。顺山势而下矗立于台地上的农舍,不是那种司空见惯显示初步富裕起来的农民的小洋房,而是具有川西民居特色的青砖大瓦房,粉墙黑瓦,掩隐于茂林修竹中,十分安静。雀鸟在细雨中横斜。这一切,很像是大画家张大千笔下的一幅尽情展现出川西风韵的水墨画。
我去瞻仰了严君平墓地。它很像成都武侯祠中的刘备墓地,不过规模小得多。坟前的墓碑是民国年间崇宁县县长立的。在这雨天,为先生上坟烧纸点烛就我一个人。但在先生长满蒿草和松柏的陵墓前,一些被雨水凝固了蜡泪的香烛和没有烧完的纸钱都在告诉我,天气晴好之日,前来瞻仰先生上的人一定不少。寺中僧人对我说,前来为先生点烛烧纸的大都是本地农人。我想,在乡人的印象中,一代大儒、经学大师严君平,以他的文化魅力和人格魅力,几乎赢得了和宗都教相当的力量和人们的尊敬。让人深长叹息的是,在先生墓地之下的读书台至今却是一片空寂,一片废墟――其实,这是四川教育史上一个可资纪念之地。闻名全国的成都石室中学,和这里的读书台都是西汉年间同一时代的产物。今天,石室中学名声远播,越来越兴盛,而毁于文革中的读书台却无人问津,几捧黄土和满目的荒凉,在秋风秋雨的扑打下,让人发思古之幽情,凭添些许惆怅。
我在兀起于平原上的横山上寻寻觅觅。突然间,宏大的法器声和着唱经声、香烛烧就的薰香味从雨丝中弥漫开来,飘然而至,最后泅入微带寒意的秋风中。烟雨苍茫中,我觉得横山台地似乎在朝什么地方神秘地潜行。
而在这天上午,张群还指着三水相隔,雄踞江中的宝资山上的六角亭,说,如果到了汛期,两岸顿时车辆不前,商旅行人裹脚,渡口封渡。这时,六角亭上的两边就会挂出一串红灯笼,灯笼的高低标志着洪水的大小以及是否可以开船。远远看去,有种川剧中梁红玉击鼓抗金的苍劲……
蒋介石问张群新津有多大,多少人?张群说,不过300多平方公里,人口10多万,在四川算小县。蒋介石说,小小一个新津,有如此神奇,再走,还不知要走出多少故事、多少神奇呢!
对此,蒋介石深有感触地说,《李翰林集序》云:“自盘古开天地,天地之气,艮于西南。剑门上断,横江下绝。岷峨之曲,则为锦川……是生相如、君平、王褒、扬雄、纵有陈子昂、李白,皆五百年矣。”看来真是!
说话间,县里调出的专门载汽车的两艘种平底的大船来了,蒋孝先指挥八辆外观上一样的小车陆续上了船。
连过三水,经县城再过南河,车队到宝资山下,顺公路向左一拐,眼前又是一变,天高地阔,叫人真正领会到啥叫“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蒋介石这会儿可能没有想到,这一路上,他看到的仅是一种表象。其实,这年四川全省遭灾面积达百分之六十。其中,水旱108县,2000万人面临饥馑。就以他们经过的新津来说,就因通济堰失修,政府苛损杂税太多太重,加之春荒,这会儿许多饥民正在县府门前静坐请愿示威呢!
不意车队刚过新津邓公场,公路边上突然窜出来一个农民拦路喝冤。在前面第一辆车上负责开路的侍卫组长陈希曾一惊,赶快叫司机停车。车队停下了。他下车去询问原因。跪在路当中拦路喝冤的是个青年农民,衣衫破烂,一脸菜色,而眉弓下的一双眼睛充满了愤懑。他告状说,他就是背后老君山人,生活虽然贫困,但还可忍耐。让他忍无可忍的是,他们夫妻二人恩爱。他的妻子长得漂亮,是远近闻名的“一枝花”。那天,保长有意派他的工,趁他外出之时,保长梭到他家中将他的妻子强奸了。他们告状告到县里,县里不理……陈希曾去向蒋孝先作了报告,蒋孝先吩咐陈希曾如此如此,自己加强警卫。很快,陈希曾过来向蒋孝先,问题解决了。他从那告状的青年农民手中接过状纸,再三保证,替他伸冤。青年农民老实懂理,让了路。蒋孝先很警惕地问陈希曾,你问过他,知道他拦的是啥人吗?谁告诉他的这个消息?
陈希曾说问了,青年农民说,有人告诉他要过的是大官。不过不晓得要过的究竟是何人?
谁告诉他的?蒋孝先脸一马,杀气腾腾。陈希曾说,这个他不肯说。
赶快走!蒋孝先气得脚一跺,边跺边骂,我事前是通知了川省有关方面的,要他们负责维持沿途治安,这些家伙是干啥吃的,我与他们没完!
很快,车队又保持队形继续前进。
坐在后面的蒋介石,虽然不知车队停下来的原因,但知道肯定是有事情,好在堵的时间不长。但这一堵,让他半天来的好心情立时消退。
经过眉山三苏祠时,地方官员早等候在那里了。蒋介石只是对他们点了点头,携夫人由张群陪着进去作了短时间参观。三苏故居原为约五亩的庭院,元代改宅为祠,明末毁于兵燹,清康熙四年(1665)在原址模拟重建,面积有些扩大。但见中式古典庭院红墙环抱,绿水萦绕,花木扶疏,翠竹掩映,形成三分水二分竹的岛居特色。楼台亭榭,古朴典雅;匾额对联,词意隽永。祠内有苏洵、苏轼、苏辙和程夫人、任采莲、苏八娘(苏小妹)、王弗、王闰之、王朝云、史夫人及苏家六公子等十余人的塑像;有木假山堂、古井、洗砚池等苏家遗迹;珍藏和陈列着五千余件有关三苏的文献和文物,此为蜀中最负盛名的人文景观之一。
过了眉山,那平地兀起,气势宏大,山上终年云遮雾罩的仙山峨眉就遥遥相望,扑面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