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隐的声音都变了。

白叶提抬头看上官隐:“你要让世界变成修罗场,你想让世夏国的臣民变成罗刹鬼吗?”

“我要?我想?”上官隐朗声大笑后,反问白叶提:“难道他们不是吗?”

不是吗?白叶提心神一**。

一人听佛子的,百人、千人、万人听佛子的,可是佛子这两个字也会让上官隐无法说出一些话,比如让他们去烧杀掠夺,去做丧尽天良之事,更别说毫无羞耻心的事情了。

“你们愚弄那些臣民而已,等他们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的时候,不再受愚弄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不是我要,更不是我想,而是他们愿意去做,甚至为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上官隐闲适的走了两步,回头看着白叶提:“所以,你怪我做什么呢?我不过就是个无法继承王位,身负耻辱烙印的罪恶之身罢了,就算是你给了我一个佛子的名头,也掩盖不了我是那老东西杀人夫,辱人妻后的肮脏之物罢了!”

涉及到上官隐的身世,白叶提也为这个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掬一把同情泪,不眠叹息:“你执念太重了。”

“不算吧。”上官隐笑了笑:“大祭司、世尊、师父啊,算是执念吗?我就算是放下了,我的母亲放下了吗?王宫之中那些人放下了吗?我为佛子,众人尊敬,我若为王子,世人唾弃,世夏国的人还不知道唾弃我,但王宫之内谁不唾弃我呢?”

“苍山不好吗?”白叶提问。

上官隐摇头:“不好,我更想活在极乐岛中,只是极乐岛是为了杀我而来的,师父,你去过楚国,楚国有一句话师父一定听过吧?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如今弟子长大了,日夜备受煎熬,没有一刻能安乐,若失去了佛子之名,便不如朝生暮死的蜉蝣。”

说着,上官隐虔诚的跪下了,跪在了白叶提面前,抬起头眼里含泪:“师父,我该如何呢?”

白叶提伸出手扶上官隐起身:“你……。”

猛然低头看着已经插入胸口甚至捏住了自己心脏的手,抬头看着上官隐,勾起唇角笑了,那笑容慈悲的很,缓缓地说:“你足以自保了,很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你,我尽力了。”

上官隐目光阴冷,五指用力捏爆了白叶提的心脏。

白叶提并未回头,委实扬声说:“金蝉,你为女儿身,不可留在苍山,下山去吧。”

金蝉看着两个人跪着的上官隐,扶着上官隐的白叶提,以为他们二人还有话要避讳别人,立刻恭敬的退走,这是多年来在上官隐面前养成的习惯。

当她走到戒林的时候,闻到了一丝血腥味道,愕然回头看到的是白叶提死死地扣住上官隐的手臂,而他的心口位置那血粼粼的手正在抽回,连带着被捏碎了的心脏。

一刹那,金蝉竟是再也不能挪动一步了。

白叶提看到金蝉,怒吼一句:“走!”

金蝉机灵灵一个冷颤,飞奔下山,在下苍山的时候,就听到白叶提声如洪钟大吕,浩渺如海一般传来:“苍山下一任主持名金蝉,世夏国大祭司名金蝉!”

那声音用尽了白叶提毕生的修为,王宫之中,老国王猛然从梦中惊醒,奔跑出来,王后紧随其后扶着他。

“大祭司传讯天下了?”老国王问。

王后说:“是,世夏国大祭司如今是金蝉。”

“金蝉是谁?”老国王猛然看向了王后:“难道不该是佛子吗?”

“陛下,臣妾不知。”王后也是一脸的不敢相信。

上官无名抬头看向了桓坦。

桓坦已经面朝苍山跪下来了,噼里啪啦的念着往生咒。

对此,上官无名并不多言,而是骑着战马一路奔出皇宫,直奔苍山而去。

与此同时,上官隐怒吼:“白叶提!放开我!”

此时的白叶提头发全白了,那刚长出来不足寸许的头发承载不下他的三千烦恼。

两只手死死地扣住了上官隐的肩胛骨,那手指都镶嵌进了他的皮肉和骨缝里了,生机不多的他眼神却格外明亮,就那么看着上官隐,一张嘴就有血涌出,却全然不顾:“杀我身,还想脱身,留下双臂还便宜你了呢。”

“放开我!”上官隐没想到白叶提竟如此可怕,明明已经捏爆了心,却还让自己挣脱不开。

“我活两世,上一世看你成魔,最终在一处秘境里寿终坐化,这一世不用看你成魔,却死在了你的手里,若我一人身死可解救那些无辜众生,死又何妨?”白叶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可是,我就算身死也救不了那些无辜众生,一生学佛最终却要入地狱,是我该得的果报。”

上官隐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万钧之力如潮水退去,立刻起身,随之动作,那原本钳制自己双臂的力量也消失无踪了,白叶提的两只手垂下后,慢慢的盘膝做好,两只沾满了自己鲜血的手在胸前结了金刚印。

看了眼白叶提,上官隐转身就走,他要杀了金蝉!

可是没走几步身体一软就倒在了地上,再回头看白叶提,只觉得脑袋嗡一声,好半天才爬起来过来抓着白叶提的手,想要掰开他的手都不能,怒急的他仰天长啸:“蚀心丹!你竟然还有另一枚蚀心丹!”

白叶提已经生机全无,听不到上官隐的怒吼和质问。

飘****一抹幽魂,想泽显,结果就出现在泽显身边,此时的泽显以七岁的模样,手里握着明晃晃的长剑,阵前拼杀。

“慧海啊。”白叶提出声。

正在阵前杀敌的泽显突然停下来了,旁边一直都护着他的袭月和追云立刻把他挡在身后。

泽显抬头仰望着阴沉的天,四处寻找:“师父,师父你来了吗?师父你在哪里?”

白叶提笑了,面容慈祥,他并不害怕自己这个样子,上一世也是这样的。

他说:“泽显,上官隐已经中了蚀心丹,战场之上你便是怒目金刚,诛杀此魔头。”

他说:“泽显,好好的活下去,未来一定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了,你不是慧海,是泽显,是一个寻常的众生,在有情世界好好感受人的七情六欲,未来某一世,为师渡你,若为师渡你不成,你便来渡为师吧。”

泽显泪流满面,他听不到白叶提的话,但心就像是被揪下来了似的,很疼。

白叶提深深看了眼泽显,转身慢慢地走,这辈子与这个弟子就剩下几步的缘分了,在他背后,泽显稚嫩却也悲亢的声音传来:“师父!你到底在哪里啊?师父!”

就这样吧,白叶提想,自己该走了。

可还有些不放心金蝉。

他看到了金蝉坐在上官无名的马上,一路狂奔往极乐岛去,上官无名护着她穿街过城,并且一路护送到极乐岛的渡口,停下船,上官无名说:“快去找少主!”

金蝉转身一路往红楼去。

白叶提微微颔首,如此才是最好的。

深深地看了眼上官无名,收了目光一转瞬就出现在了梅若雪身边。

梅若雪微微皱眉:“白爷爷。”

白叶提都吓一跳,狐疑的问:“你看得到我吗?”

就见梅若雪靠在窗棂上,看着远处的洛伽城:“你到底是太心软了,如果你能防备一点儿,我不觉得你会被害。”

白叶提突然觉得也很委屈的,可不是嘛,自己要不是心疼上官隐,他想杀自己可没有那么容易!

梅若雪眼角落下一滴泪:“你救了泽显,照顾泽显许多年,千万不要出事,只要你哪怕带着一口气回来,我拼了这条命都会救你的。”

白叶提突然就笑了,他还以为梅若雪能看到自己呢。

“少主!”一身明黄的金蝉跑到了红楼下,扑通跪倒在地,冲着楼顶的梅若雪大喊:“快去救救大祭司,快去救他!”说完,一口鲜血喷洒出来,倒地昏死过去了。

梅若雪猛然站起来,一把抓下来脸上的面具,那小脸上带着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