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迈得进这崇明殿的人,有几个不会察言观色?又岂会是那蠢如鹿豕之人?

(这里和诸位解释下,蠢如猪狗这个用词是错误的,应该是误用或是变体,正确的成语是蠢如鹿豕(shi第三声),切记啊!)

如今秦若澜俏脸煞白,恐怕王成明手上的这一纸婚约远比想象中的还要令人心惊。

能让女帝都这般为之色变,一众朝臣不由得好奇起来,这婚约之上的男子究竟是谁?

半晌之后,秦若澜便将手中的婚约折好放在桌上,却并未有交还于王成明的打算。

只是桌案下的一双玉手攥得死死的,眉目如画的俏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朕竟不知王首辅的女儿要嫁人了,是朕之过失,但王首辅你为大商劳心劳力,如今嫁女却悄无声息,实属不该,王爱卿,这可是你的不是啊!”

明面上看似责怪的语气,在这群“人精”眼中看起来那可是浓浓的圣眷啊!

王首辅依旧还是那个深得帝心的首辅。

他们哪儿知道,这会儿秦若澜心里都恨不得掐死王成明,让你自作聪明,凡事不都不跟别人商量,这下针对裴家的后手是用不上了!

王成明双膝跪地,一头磕在地上:“臣惶恐,嫁女于我王家而言是大事,于陛下不过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尔,臣岂敢因私惊扰了陛下!故而不曾向陛下提起!”

“朕没有怪爱卿的意思,王爱卿快快起身,你为我大商鞠躬尽瘁近半生,如今朕既然已经知晓了,便等王怜大婚之时,送一份大礼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这句话秦若澜是发自内心的,毕竟王成明确实是为大商做了很多,也是一位刚正不阿的清官。

可至于王怜未来嫁的是谁,那就不在秦若澜的考虑范围内了,只要不是陈行,都行!

“臣替小女谢过陛下!”王成明连忙叩谢隆恩。

“不可能,不可能!”

秦羽川依旧垂死挣扎,试图从王怜这里下手:“陛下,不可能,这婚约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王成明老脸一寒,怒声呵斥:“六皇子,此事自始至终,老臣都未曾对您口出恶言,可事到如今,六皇子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辱我女儿清誉,难不成非要将我儿逼死才甘心吗?这就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吗?”

别说王成明了,就是一向不问对错都只站在皇家这边的王承瑞,此刻都有种想掌毙秦羽川的冲动。

先帝如此英明神武之人,怎么就生养出了这么个看不清时局的蠢货!

“臣弟不信,一定是王成明与人串通好的,除非让王怜上殿前对质,说出此人是谁,否则臣弟宁死都不信这一纸婚约!”

“放肆”

秦若澜俏脸满是杀意:“此事事关女子清誉,王家女儿与人结秦晋之好,又如何由得你来置喙!”

秦若澜怕了,怕的不是这一纸婚约是假的,而是怕陈行与王怜假戏真做。

届时,一切都难以挽回了!

“臣弟……”

秦羽川还想开口,却被裴昌山出言打断。

“陛下,臣以为正如六皇子所言,此事干系重大,不可凭借一纸婚约便随意定论,若是王首辅有意为陈行开脱,与他人沆瀣一气,行下如此欺君之事,臣恐陛下会沦为天下的笑柄!”

在裴昌山看来,此事事发突然,仓促之下,王成明定然来不及与凉国公府定下婚约,毕竟自打陈行被吊在宣武门上之时,自己就安排人一直盯着呢,直到今日上朝,才撤了回来!

为的就是怕他们两家情急之下,使出此等瞒天过海之计。

毕竟在大商,婚约之上若无男女二人手印,这婚约便如废纸一张,做不得数!

而观先前秦若澜脸色煞白,并非像是事先知晓,其表情更是证明这婚约中人是她意料之外,或者说亦是心有忌惮之人。

而如今王成明已是文官之首,由此不难看出,这婚约中人必是将门之后,还应该是一位手握重兵之人,至少也是一州守将或是更甚者!

这秦羽川虽说蠢笨了些,可也算是歪打正着,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天赐良机!

既然如此,干脆将计就计,自古君王最怕的便是结党营私,强强联合,哪怕是假的,也得让这件事成为真的,彻底坐实此事,令秦若澜对两家心生忌惮!

倘若一切都是真的,那也能给其余几家提个醒,做到心中有数,以免被蒙在鼓里!

总不能让自家人白死不是!

“事关重大,还请陛下三思!”五姓朝臣纷纷开口高呼。

秦若澜目光扫视过大殿上跪着的五姓众人,心中杀意大涨,挣扎许久,方才冷笑道:“好,既然如此,朕便让你们死得明白!”

深吸一口气,秦若澜一字一顿道:“与王家有婚约之人,乃是……凉国公府……陈行!”

说完便缓缓落座,可心里却是万般疼痛,犹如刀绞!

亲口说出钟情之人与他人有婚约,这是何等的剖心挖肺之痛!

裴昌山脸色一僵,难怪秦若澜不愿意说出口!

可陈行“声名在外”,王成明这般自诩清流之人,又如何会将自家女儿推入火坑?

若说是些不入流想攀上高枝的小世家也就罢了,但,这是首辅之女啊!

其权力之大,只要王成明想,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排除异己,安插心腹入朝,何至于要攀凉国公府的门楣?

至于串通一气?

更不可能啊,昨夜并无人来汇报,王家有人前去寻陈行,除非,他们两家确实早就有了婚约!

也罢,这下无论真假都不重要了!

此事既然由女帝亲自说出口,即便是假的,也得成为真的,否则便是欺君之罪!

至于陈、王两家未来如何?

呵呵,以帝王心性,怕是会遭到女帝的猜忌了!

“难怪,陈行会提刀杀向裴家!”

“谁说不是呢!自家未婚妻被人下药,换谁能受得了!”

“可这到底得逞了没?”

“肯定没啊,若是得逞,恐怕秦羽川的命都没了!”

“不好说,人家毕竟是先帝的六皇子!”

秦羽川两眼失神,最后的退路都被堵死了,自己算是彻底完了,裴家如今人丁凋零,恐难再复往日荣光,自己可如何是好!

看着秦羽川面如死灰的模样,莫友芝心中暗叹:说你是傻子还不信,非得弄到这般田地才肯罢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就在众人以为此等闹剧将会彻底拉下帷幕之际。

一直闭口不言的晋王却小声嘀咕:“这陈行的名声整个京都谁不知道,不是逛青楼就是去赌坊,除了狎妓嗜赌外,琴棋书画皆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的主,王首辅怎么会将自家女儿嫁给这等废物!可惜了!”

声音虽不大,却恰到好处的落入满朝文武的耳中。

贤王神色一凛,当即低声道:“晋王慎言!”

晋王一愣,下意识看向秦若澜,却见其面若冰霜死死盯着自己,连忙讪笑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对不住,对不住,本王一时口快,将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

而晋王的话却让原本已经丧失希望的秦羽川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三皇伯说得对,如此恶名在外,一向洁身自好的王首辅又怎会将女儿嫁与此等顽劣不堪之人,定是王首辅逼迫之下,王怜才不得不同意的,还请陛下明察!”

范原也适时开口道:“臣以为,晋王所言在理!”

秦若澜这会儿是真的对自家这个六弟失望透顶。

若不是因为体内流淌着相同的血脉,她都想亲自下去拿刀砍了他!

王成明似是早有所料,不等秦若澜开口,便抢先一步答道:“陛下,臣深知此事会令众人心生疑虑,故而提前带小女一同入宫,如今小女就在臣的马车内等候陛下召见!”

秦若澜心里一个咯噔,人麻了,小贼在宣武门外吊着不说,如今王怜也进宫了,这可怎么办?

一瞬间秦若澜心乱如麻,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应对之策。

小环与王承瑞又如何不知秦若澜是在担心什么。

于是小环冲着内殿中的一名婢女递了个眼色,做了个饮茶的手势,后者心领神会,迅速转身从内殿里端出一盏茶碗递了过去。

小环接过茶碗,缓步上前,语气柔和道:“陛下,到了用药的时间了,太医说了,这药要趁热喝!”

秦若澜双眼一亮,故意轻咳几声之后,这才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其实茶碗里不过就是些普通的茶水罢了!

待喝完“药”后,又假意咳了几声,朝着满朝文武歉意一笑:“朕近日偶感风寒,在太医院的照料下,才勉强有些好转,适才一时气愤竟将此事忘了!”

“还请陛下保重凤体!”众臣连忙开口。

秦若澜微微点头:“小环,去将屏风取来,朕恐担心风寒传染给诸位爱卿,这药太医说了,喝完后不可大声说话,与喉咙无益,一会儿便由王公公在屏风后替朕传话!”

“谨遵陛下之言!”

随着一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屏风被抬了上来,恰巧隔绝了秦若澜三人与众臣的视线,似是担心穿帮,又将面纱戴上,这才对着王承瑞点了点头。

“宣,王成明之女王怜上殿!”

在听到王承瑞的话后,一名小太监连忙快步出了崇明殿,将马车上的王怜给请了进来。

“民女王怜,拜见陛下!”

秦若澜对着王承瑞小声耳语几句,便听王承瑞道:“王怜起身吧,陛下问你,王首辅先前所言你与凉国公府陈行二人身负婚约,可有此事?”

王怜娇躯有些紧张,使劲用指甲掐了掐自己,这才稳住心神,当即跪地恭敬道:“回陛下,民女不敢欺瞒陛下,确有此事!民女……民女……心仪陈小公爷已久!”

蒋成刚闻言打趣道:“我说老家伙,小三子何时不声不响就把人王成明视为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给拐走了?人王成明没和你拼命啊?”

陈世忠这会儿哪儿还有心思听他调侃,一张老脸都快挤出个苦字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王成明这个憨货,事先都不和自己商量一下,就把自己女儿给推进“火坑”了?

秦若澜心底泛起一股酸意,这小贼当真可恨,竟然能让王怜不惜犯下欺君之罪都要替他脱身。

随即王承瑞又道:“陛下听六皇子所言,说你与他才是情投意合,又听闻凉国公府陈行,生性顽劣,整日流连烟花之地,如此之人,你又为何会倾心于他?难不成你父女二人是有意欺君?”

王怜神色焦急,连忙摆手道:“不是的,小公爷不似坊间传闻那般纨绔,其实他人很好,他会自掏腰包替流民购买粮食,更是发明口罩,开出药方来治理人瘟,他嘴巴虽然损了些,可人很好,尤其是……”

整个大殿都落针可闻,如今这哪儿是询问?完全是一名怀春少女在当着众人的面一诉衷肠啊!

而且观其言行之间,满是甜蜜、害羞之色,哪里有秦羽川说的人家王怜心不甘情不愿?

这分明是两情相悦嘛!

况且人王怜,从进入崇明殿到现在,都没瞧过秦羽川一眼,其中是非曲直,众人已经心中有数了!

如此一来,陈行提刀杀向裴家也不是不能理解,少年郎嘛,冲动点很正常。

自己这群老家伙不也是从年少时走过来的?

自然能理解当日陈行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举动。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王怜此番话却令秦若澜心中闪过一丝警惕,看向她的眼神也变得如临大敌。

她没想到,除了李清雪之外,王怜竟也对陈行情根深种。

本以为王怜对陈行也仅仅就是心存欣赏中夹杂了一些情愫,而如今看来,恐怕不是自己想得那般简单啊!

这就颇有些棘手了!

王怜什么性子,秦若澜与她虽相识不久,却也能略知一二,如今一向柔弱的王怜,却能在大殿之上强忍惧意说出这番话,甚至说到最后隐隐有些把这里是崇明殿都给抛诸脑后了。

看来自己的事儿得抓紧了。

“所以,民女与陈小公爷乃是两情……相……相悦,并非如六皇子所言,民女倾心于六皇子!还望陛下明鉴!”

王怜说完便跪倒在大殿之中,秀额紧贴于地。

“既如此,陛下问你,你且如实回答,那日情形究竟如何!”

王怜抬头缓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道出……

屏风后的秦若澜虽说对这件事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可当听到王怜亲口所述时,还是不免为其捏了把冷汗,若是当夜小贼没有恰巧碰上,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这小贼倒也算得上光明磊落,后面的事即便是李清雪告知王怜的,可想来应当是分毫不差,否则王怜如今也尚不会还是处子之身。

想到这,秦若澜不由得嘴角上翘,想起那日陈行在城门所言:你要是大家闺秀,小爷就是正人君子了!

再配合上那日陈行的表情,秦若澜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笑出声来。

朕的的确确是大家闺秀,而你,也正如自身所言那般,确是正人君子!

可朝堂下的满朝文武却是满脸问号,陛下何故发笑?

小环轻轻扯了扯秦若澜的凤袍,后者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走神了,连忙轻咳一声掩饰过去,随即吩咐了王承瑞两句。

“此番事情缘由,陛下已经明了,王怜,你且先退至一旁吧!”

“民女遵令!”

说罢,便起身站在了崇明殿大门边上。

就在群臣以为女帝将会要对此事下一个决断之际,秦若澜忽然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眼眸中随即闪过一抹狡黠之色。

王承瑞一见秦若澜这副小女儿态,心中就大概猜到她要做什么了,面上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

果不其然,秦若澜随后的话,也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

王承瑞哭笑不得,不过还是正色道:“陛下传召,去将宣武门外吊着的陈行放下,带入崇明殿觐见!”

“喏!”

两名禁卫军领命而去。

陈世忠一听这话,面上露出一抹古怪之色,随即将目光投向陶牧。

谁知陶牧此时正偷偷从兜里掏出一枚果仁,悄摸着塞入口中,满脸兴奋之色,将目光投向了崇明殿外,像是在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一般。

果然,没一会儿,两名禁卫军一左一右将陈行带了进来。

而这刚一见面,秦若澜尚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陈行慢跑两步,双膝一弯,一头磕在地上,那模样甚是凄惨,宛如六月飘雪,蒙受了不白之冤!

“陛下,我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