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春困秋乏,这天气一到了深秋人便极其容易懒散,便是在皇宫也不例外,各处殿落的婢女、太监神色疲惫,打着哈欠,仿佛随时都能入睡一般。

“陛下,该歇息会儿了!”小环迈着碎步上前出声提醒道

秦若澜绝美的面容上泛起一丝委顿,揉了揉眉心,轻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小环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答道:“刚过未时!”

“不知不觉,朕审阅奏折都过去这么久了吗?”

看着一桌子的奏折,秦若澜面露苦笑。

好似自打陈行外出之后,自己又仿佛回到以前的生活轨迹中去了,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枯燥乏味。

端起案桌上的茶盏,红润的双唇微微抿上盏边,随口问道:“小环,你说陈行现在到江南了吗?”

小环莞尔一笑,一边收拢案桌上的奏折一边答道:“奴婢觉着陛下是想小公爷了?这才过去一日,按路程陈小公爷恐怕还在路上才是,若是沿途没被其他事情耽搁,这会儿应该刚到冀州的地界!”

“冀州吗?那距离江南还有些日子!”秦若澜望着天禄阁外喃喃自语。

忽然尹让快步迈入天禄阁,对着秦若澜弯腰行礼:“陛下,陶牧统领在天禄阁外求见!”

“陶牧?”秦若澜略感诧异:“说什么事儿了没?”

“奴婢不知,只是瞧着挺急的,而且陶统领身后跟着的一名天鹰卫怀中还抱着个半大的孩子,像是睡着了。”

“嗯?”秦若澜放下茶盏,神色微变:“让他们进来!”

“喏!”

陶牧得到传召,立刻快步入殿,见着秦若澜便行礼。

“臣陶牧参见陛下!”

秦若澜摆了摆手随意道:“起身吧!”

“谢陛下!”

“陶牧你这个时辰来找朕所谓何事?”

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实则秦若澜一双美眸一直停留在陶牧身后那名天鹰卫怀里所抱着的孩子身上。

陶牧欲言又止,秦若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朱唇轻启,缓缓道:“都下去吧!”

“喏!”

天禄阁内的一众婢女与太监纷纷行礼告退。

在这种吃人的地方待久了,他们很清楚哪些事儿自己能听,哪些事儿听着是要掉脑袋的!

要想在这深宫大院内讨生活,察言观色这是必须学会的技能,因为这可以让自己活得更久一些。

当然,陛下口中的都下去,自然是不包括小环掌事以及两朝领宫太监王承瑞。

待众人离去,陶牧这才走上近前,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以及一本账簿,递交给了王承瑞。

秦若澜从王承瑞手中接过这两样东西,只见上面写着义县驿所四个大字,便好奇地翻看了下账簿,可翻来覆去也没瞧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无非就是些往来住宿官员花费,瞧着倒也没什么缺漏,想不通之下,秦若澜索性便将其丢在一边,又随手拆开信封查看。

突然,秦若澜俏脸顿时煞白一片,先是惊异,再到恐惧,最后化为愤怒,整个过程连一口水的功夫都不到。

王承瑞见秦若澜须臾之间脸色数变,心中略微迟疑,随即迈步上前:“陛下,可是出事儿了?”

秦若澜阴沉着张俏脸没说话,而是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王承瑞,示意他自己看。

王承瑞接过信件只是扫了一眼,心中顿时一惊,乞塔发兵二十五万,如今兵临武宁城下,麒麟军统帅镇国公陷入昏迷,仅仅是这段话就足够骇人听闻了!

若是楚天宁一直昏迷不醒,这武宁城还守得住?

倘若军名是军魂,那么这一军统帅便是这支军队的主心骨,如今主心骨都倒了,军魂涣散也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情!

之所以如今麒麟军军心尚未涣散,除了楚天宁治军有方之外,还得归功麒麟军长年累月与乞塔人交手得来的那份自信。

如今楚天宁昏迷不醒,尚且还可以靠着先前积累的那份自信坚持数日,可一旦时间过长,这份自信便会随着楚天宁的昏迷而渐渐崩塌,直至消失殆尽。

假如还有人在这个时候出城迎敌,打赢了还好说,一旦兵败,整个武宁城将迎来灭顶之灾!

“王公公怎么看?”秦若澜嫩如白葱的食指不停地敲击着桌面,神色凝重道。

“老奴觉着此时不应轻启战端,只需让祁连玉坚守不出,待镇国公苏醒即可,武宁城固若金汤,易守难攻,只需打退几次乞塔人的攻城,令他们失了士气便可安然无恙,陛下如今只需派人护送太医院一众人等前去为镇国公诊治即可,只要镇国公苏醒,后面的一切难题自然可以迎刃而解!”

秦若澜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

可随即又蛾眉微蹙,轻启檀口:“可这账簿是什么意思呢?一本账簿而已,可若是没有深意,朕不信有人会将这账簿与密信一并带在身上!”

“去,传太医院的魏正鸿前来天禄阁,先将这孩子唤醒,朕有事要问他!”

“喏!”

……

随着一枚枚银针拔出,狗娃哼唧两声,缓缓睁开双眼,朦胧中看到了一群人围着自己,其中有个人很熟悉,好像是……是……

突然狗娃猛地坐起,口中大喊着:“我和你拼了!”

可他长途奔袭,本就滴水未进,全凭一股意志坚持到入了凉国公府直至晕倒,如今又刚苏醒,身子如何禁得住他这般折腾,所以自然又软倒在床榻上。

只是一双瞳孔蕴含仇恨与愤怒,死死盯着陶牧。

“这孩子倒是有趣!”王承瑞轻笑着。

“你欺负他了?”秦若澜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看着陶牧。

陶牧神色尴尬道:“当时事急从权,属下也是没办法,先前也和陛下汇报了!”

秦若澜点了点头,坐在榻前柔声道:“小家伙,莫要怕,这里是皇宫!”

或许是因为秦若澜太过端庄大气,让狗娃一时间不知所措,只是身子朝床榻里面缩了缩,保持着深深的戒备!

“听说你要见凉国公?”

狗娃点了点头!

秦若澜笑道:“为什么非得是他?”

狗娃犹豫片刻,盯着秦若澜绝美的脸庞很久,看不出一丝坏人的模样,这才小声道:“刘叔说了,没见到凉国公之前,死也得护着……”

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他在身上使劲摸索,随即盯着几人颤抖道:“我怀中的东西呢!”

秦若澜将东西递了过去,狗娃一把接过,仔细地看了看,别的不认识,但账簿他熟,可当看到信封被拆时,眼底闪过一丝凶意。

陶牧见状知道这孩子起了杀心,连忙对着狗娃冷声道:“莫要放肆,眼前之人乃是大商女帝陛下!”

狗娃一愣,眼底凶芒瞬间消散,连忙跪倒在床榻上对着秦若澜不停磕头道:“草民狗娃见过陛下,见过陛下!”

作为平民,他或许不知道什么品阶的官职,但他明白,皇帝便是整个大商最至高无上之人。

秦若澜莞尔一笑,将他扶起。

“你叫狗娃?没名字吗?”

狗娃摇了摇头:“我是被刘叔捡回来的!就起了这么个名字!”

“为何?”

秦若澜闻言微微错愕,哪有人给自家孩子起这么个诨名?

狗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我是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刘叔说战场上捡来的孩子都命中带煞,阎王爷不许煞星临世,所以便取了这么个名字,说是活贱名好养活!阎王爷就不收了!”

陶牧适时插嘴道:“民间却是有此等习俗,为孩子取一些贱名,让他们不至于夭折!”

秦若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听说你爹是杀乞塔人的大英雄?”

狗娃微微愣神,随即落寞道:“我没见过我爹,我自打记事开始就跟着刘叔在义县的驿所里生活!还是刘叔临终时告诉我的,说我爹是杀乞塔人的大英雄,我是锦州边军的种!所以我得找到凉国公将东西交给他!”

秦若澜听着有些揪心,语气软和道:“你能告诉朕,这本账簿到底是有什么用吗?为什么你口中的刘叔会让你将这账簿连同密信一并交给凉国公!”

狗娃神色犹豫,他这会儿还是有些怀疑。

王承瑞自然是看出来狗娃的担忧,心知若是不打消他的疑虑,必不会口吐实言。

索性对着秦若澜耳语几句,后者微微颔首。

轻笑着对狗娃道:“跟我来吧,朕带你去崇明殿!”

当来到崇明殿时,看着气势磅礴的大殿,以及上座金灿灿的龙椅,狗娃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当即跪倒在地哭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女帝陛下,您可要替刘叔报仇啊!求您了陛下,狗娃给您磕头了!磕头了!”

秦若澜见他如此悲戚,连忙上前搀扶起他,寒声道:“放心吧,你的刘叔不会白死,朕定要揪出这幕后之人,让他血债血偿!”

一个本该安享晚年的锦州老兵,本可以不用管这朝堂之上的肮脏斗争,安安心心的做他的驿所驿长,颐养天年!

可他却毅然决然的选择以自己生命为代价,将消息传递回京都,为的就是保护锦州的一州百姓!

连这位身份低微的老兵尚且还知道位卑不敢忘忧国,而有的人身居高位,却想着如何以锦州数十万百姓的性命为基石,替他搭好青云梯!

“陛下,这邓明是麒麟军守备将领,从五品,能指挥得动此人的不在少数……”

“朕知晓!”秦若澜美眸闪过一丝狠戾:“陶牧,将邓明在天鹰卫处的存档信息尽数调出来,朕要知道他是谁的嫡系!一经查实,立刻将其家眷抓捕入天鹰卫严加审讯,切记,一个都不能漏,朕要彻底斩断他们与麒麟军的联系,若是有人胆敢反抗,就地格杀!”

见秦若澜声色俱厉,陶牧仿佛又瞧见当年那位铁血手腕的女帝回来了!

“喏!”

“另外,传令纪长友,命他将文殊阁中的高手派出去,务必在暗中保护好镇国公与其子楚年行的安全,若是楚家二人有一丝一毫的闪失,让他自裁吧,省得脏了朕的手!同时让他们盯紧其余麒麟军将领的一举一动!”

“老奴明白!”

“另外,将威武侯宋林峰秘密传召入宫,朕有事要交由他去做,至于太医院……”

秦若澜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带上朕的口谕,拿一套太医院的官服交给华良,派他与魏正鸿一同去给镇国公看诊,一切以华良为主!”

“若是华神医不愿意了?”陶牧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会的!”秦若澜笃定地答道

“喏!”

相比魏正鸿,秦若澜更相信这位华良,不仅仅是因为他救了陈行。

虽不知他是何人,但从那日小环口中不难看出,他这人对待病患极其认真,不会昧着良心做事儿!

这种不畏强权之人,他自有着自己心中的一份坚持!

“狗娃,你本姓屈对吗?”秦若澜轻揉着狗娃的脑袋笑着问道。

狗娃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好,朕便赐名与你,从今往后你便叫屈归商,意为天下之大,尽归我大商!也算是朕对你那位战死沙场的父亲一些小小的补偿,你可愿意?”

看着傻乎乎的狗娃,陶牧连忙轻碰他一下,提醒道:“还不叩谢陛下!”

天子赐名,这是何等的荣耀,放在古代,这是能光宗耀祖的荣誉!

“哦哦!”

狗娃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但还是忙不迭地磕头道:“狗娃,谢陛下赐名!”

陶牧恨铁不成钢道:“还狗娃呢?”

“哦哦!”

经陶牧提醒,这才连忙开口:“屈归商,谢陛下赐名!”

……

“这冀州城不错啊,虽说商铺货物要比京都少了些,但也算是热闹!”

陈行一群人走在冀州衡水郡最为繁华的街道上。

两边商铺人来人往,街道上车水马龙,不见得比京都差在哪儿,若是一定要说差在哪儿,那也许就是城里百姓的长相与气质。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冀州大部分百姓的面相非常质朴,偏方圆脸,面部“顿感”强,比较容易产生“土气感”,不过正因为这些特征,冀州女子符合甜美可爱的路线,因骨相作为支撑,更显得抗老,只是皮肤上与京都女子相比少了一些细腻。

其次就是冀州男子要比京都城的男子更为凶悍,他们面部骨感较强,立体度高,棱角分明,五官大气,反观京都人长相普遍比较秀气,少了几分男儿该有的硬气,多了些儒雅随和。

再加上衡水郡常常会受到周边一些流寇的袭扰,这也造成了冀州民风彪悍,百姓性格凶狠,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情况比比皆是!

走着,走着,陈行突然面色一僵,露出一丝难堪的神色。

李清雪贴心地上前问道:“夫君,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陈行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强行挤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没什么,看到一个测字算卦的摊子!有点想砸了它!”

远在贤王府的天露道人,没来由地打了个激灵。

贤王关切道:“道长可是受了风寒了?可需本王请太医前来替道长诊治?”

“无妨,无妨,王爷接着说,接着说,也不知道是谁惦记着我!”天露道人笑着摆了摆手,只是嘴里还在嘀咕:“不会是哪儿的仇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