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雪看着犹如深闺怨妇般一脸幽怨的陈行,刚想开口询问。
没承想,翠儿像是看穿了李清雪的心思,抢先一步笑着插话:“少夫人,您不知道,咱家少爷这表情实在是事出有因,他曾经在京都街上可是被一个老道士骗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
李清雪略微吃惊的看着陈行有些不敢置信。
往常街边算卦,顶了天也不过是十文钱一卦,就连自己都不信路边这些江湖骗子,自家夫君平时瞧着挺聪慧的一个人,竟也傻乎乎的被人骗了一两银子的卦钱?
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啊!
只见陈行面露苦笑之色,也算是从侧面印证了李清雪的猜想,证明翠儿所言非虚,确有其事。
“夫君算的是什么卦,竟这般昂贵?需要一两银子?”
小伍撇撇嘴:“哪儿是卦钱,那是汤药费!”
李清雪突然不明白了,这一会儿卦钱,一会儿汤药费的,都把她给弄懵圈了!
陈行见她傻愣愣不明所以的模样,于是轻笑着开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为其复述一遍。
听完后,莫说李清雪,便是一旁的清风也是掩嘴偷笑,这位凉国公府的小公爷当真是个妙人。
不过那名道士也是够倒霉的,骗钱骗到陈行的头上,活该挨揍!
待陈行说完,朝着李清雪做了个耸肩的姿势:“所以咯,我算是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瞧见卦摊就想砸了!”
李清雪一双玉手轻轻地在陈行胸前不停下抚,为其舒缓心中的郁结。
“夫君,此卦摊非彼卦摊,便是砸了这个卦摊,也难以抹去你的记忆,更何况,当日你也揍了那江湖骗子一顿,也算是出了口恶气了不是?何必为难不相干的人呢?冤有头债有主,便是夫君想出气,也得去找骗你之人才是!”
面对李清雪好言相劝,陈行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玩笑话她当真了!
但又不好跟她解释太多,毕竟古代人一板一眼对什么事儿都是一本正经的顽固形象,根本分不清自己口中究竟是玩笑话,还是说的都是真的!
哪儿像前世,多的是满嘴跑火车之人!
“好好好,都听夫人的!”
陈行连忙应承下来,他当然知道这是李清雪为了自己名声好,故而他也就装出一副被劝服的模样点了点头。
可当路过卦摊之时,陈行不经意的一眼,却令他来了兴趣!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卦摊的主人并非是头戴道冠,身穿道服,手拿平津帆的江湖术士打扮!
反而一身儒生装,手捧一本圣贤书,正坐在卦摊前瞧着津津有味,而卦摊正中写着四个大字,代写书信!
左边一行略显小些的字体写着测字算卦三文一回,右边则是写着相面断纹五文一次!
嗯?陈行有些疑惑,这人瞧着像是个读书人,可脸上的这条蜈蚣似的狰狞伤疤,却让人望而却步。
环顾四周,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张破烂不堪的卦摊,外加这么个看似凶神恶煞的摊主,难怪没人敢找他来测字算卦,更不用说代写书信之类的活计了!
“夫君?”李清雪见陈行盯着卦摊发呆,不由得担心他是不是因为先前京都一事儿,对算卦的生了执念!
陈行回过神,看着李清雪焦急的神色,冲着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一起去测个字,看看这位摊主是不是民间高手!”
随即走到摊前停下脚步,他努力平复心中的怨念,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缓缓开口“能测字吗?”
破相书生放下手中的书籍,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陈行的举动,反而用着不符合他长相的声音柔声道:“这位公子,心中有怨,既是有怨何不平复心情,测字最忌讳的便是心境不平,测出的结果自然也就不准了!”
陈行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破相书生竟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
略微犹豫,陈行缓缓放平心态,他决定听听这个破相书生会说些什么!
待心境平复之后,刚想开口,却见破相书生将一支毛笔与纸张递了过去:“心境已稳,公子爷可以写下心中所想之字!”
这人有东西,还挺多啊!
陈行想着,随手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鱼”字!
破相书生接过纸张只是扫了一眼,便淡淡开口:“鱼在水中游弋,意欲着自由与无拘无束!公子爷想来是位性格跳脱,喜欢自由自在之人!”
李清雪等人听了默默点头,对破相书生的话打心底里赞同。
不等陈行开口,破相书生接着道:“同时,这鱼也常被视为富饶的象征,民间常以年年有余为谐音,象征着今年与来年都将会富足!由此看来,公子爷家境必然殷实!”
陈行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可随即破相书生眉头轻皱:“只是公子爷这最后一笔若是平稳倒也罢了,如此头重脚轻,公子爷是有心事啊!”
“此话怎讲?”
陈行听他说这话,顿时来了兴趣。
这人是有真才实学的,虽说第二句从自己随身穿着便能看出,但这第一句倒是很符合他想摆烂的心理!至于这最后一句话,更是一针见血指出如今自己心中所想!
破相书生一指纸上“鱼”字正色道:“公子爷请看!这鱼字最后一横象征鱼尾,若是平稳,则证明此鱼在水中并未遇到什么危险,可偏偏这一横公子爷斜着落笔,鱼尾上翘,不是遇险便是上钩,故而鄙人不才,斗胆猜测,公子爷可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陈行答非所问,微微一笑:“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鄙人温广德!”
“原来是温先生!”
“公子爷折煞小人了,温某一介布衣,如何担得起先生二字!”温广德连连告罪。
“以温先生如此才学,不该偏安一隅才是啊!”陈行好奇道。
能单单以一个字便推测出自己是遇着事儿了,这人即便不是学富五车之辈,也是有一定的真本事的!
“这……”温广德表情犯难,似是不愿启齿!
“他是因为救我!”
突然一道悦耳的女声传来,令温广德微微皱眉。
只见一身鹅黄色长裙,长相甜美的女子,面带愧疚的来到卦摊前。
女子尚未开口,便见温广德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道:“段小姐,温某早就和你说了,不必如此!”
温广德此话一出,证明此女来了不止一次了!
女子似乎习以为常,并不在意温广德的态度,而是对着陈行柔声道:“这位公子,敢问可测完字了?”
陈行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女子笑着道:“劳烦移步尊驾,小女子也想要测字!”
陈行微微点头,随即起身站在一旁。
对于看热闹这事儿,陈行向来都是乐此不疲,有瓜吃总比没瓜吃的强,还是现场瓜,吃起来更刺激!
只见女子掏出一枚银锭放在卦摊上,约莫瞧着有五两左右,接着便开口道:“我要测字!”
温广德没有理会女子的话,反而是起身开始收拾卦摊上的东西,看样子是要收摊离去。
女子一把按住温广德的手,语气莫名道:“为何不敢替我测字?”
温广德被女子的举动吓得急忙抽出手掌,连连后退道:“段小姐,那日温某便已经同你说过了,出手相助纯粹是因为温某见不得贼寇横行,即便不是段小姐,换作旁人,温某也会挺身而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辈读书人自当义不容辞,无需段小姐报答!”
“可你不能入仕了!”
短短七个字,却重如千斤压在温广德的心头之上,令他收拾东西的动作不由得一滞,可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再未开口!
陈行看着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合着这是穷书生救了富家女的故事啊!
只是为何温广德不能入仕,莫非是因为救人而搭上了人命官司?
不应该啊!如此见义勇为之举,按理说衡水郡的郡守理当嘉奖才对!
忽然像是想到什么,陈行对着一旁的王勉与顾白问道:“咱大商是不是有面容受损者不得入仕一说!”
王勉想了想微微摇头:“属下一个粗人,不知这其中的规矩!”
顾白倒是点了点头:“面容丑陋者亦或是面部有伤者,无法入朝为官!”
“我靠!还真是这样!”
陈行大吃一惊,这大商是准备再弄出个黄巢来?
这面容丑陋亦或是受伤和他的才华有什么关系?
“哪个傻逼定下的律法?”
陈行心中泛起一股怒火,以貌取人在历朝历代都有着血淋淋的教训!
顾白摇了摇头:“不是律法所定,而是礼部与吏部达成的不成文的规定。”
“哈?放他娘的屁,礼部和吏部吃饱了撑的是吗?他们是真想逼出一个天街踏尽公卿骨的黄巢出来?”
几人不明白陈行为什么突然发火,但是想来肯定是有他的理由!
就在陈行尚在恼怒礼部与吏部的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时,温广德那边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当温广德收拾好卦摊上的一应器物就要离去的时候,却被段小姐一把拉住袖口。
温广德当即想要甩开,可又怕用力过猛导致段柒柒受伤,只得不停地微微抖动袖口,口中紧张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段小姐莫要拉拉扯扯,让旁人瞧见有损……有损段小姐闺阁清誉!”
段柒柒满不在乎道:“让他们说去,我一个闺阁女子都不怕,温广德,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陈行暗暗叫好:就是,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都不怕有损清誉,你一个男子反倒是扭扭捏捏像个娘们儿似的。
随即冲着段柒柒竖起了大拇指,心中默念:妹子,哥哥我敬你是条汉子!
“你……我……这……哎!”
见摆脱不掉,索性温广德将手中的包袱放回桌上,一屁股坐在扎凳上,赌气道:“既然段小姐想要测字,温某同意便是,只是说好,今日测完之后,你我便再无瓜葛!”
温广德心里清楚,段柒柒是在报答自己,可作为读书人,温广德有自己的骄傲。
虽说段柒柒此举不是嗟来之食,可也算是触及到温广德的作为读书人的底线,他即便不能考取功名,也能凭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用不着别人来接济或是报答!
这种怜悯之情,只会令温广德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这一切不过是他可怜的自卑心作祟!
段柒柒紧咬贝齿,半天才答道:“好!”
温广德闻言摊开纸张,递给段柒柒一支毛笔,做了个请的手势:“段小姐,请!”
段柒柒接过毛笔,毫不犹豫的就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情”字!
温广德看着纸上的“情”字愣了许久,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上段柒柒那双清澈无暇的眸子,立刻心虚般将目光挪开!
一咬牙,丢下一句话就匆忙离开了,甚至这次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
“温某才疏学浅,这个字测不出!”
看着逃也似的背影,段柒柒颓然地坐在卦摊前,面露凄凉地笑道:“令诸位见笑了!”
陈行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对着段柒柒发出邀请道:“相逢便是有缘,我与内子初来衡水郡,若是段姑娘不嫌弃,不如与我们夫妻二人一同用膳如何?也好顺便给我们说说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段柒柒秀眉微蹙,对于陈行这群人还是有些忌惮的,加之又是外乡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倘若真对自己起了歹意,自己这边连带婢女在内,都是些柔弱女子,哪是他们的对手!
段柒柒刚想开口拒绝,陈行神秘一笑,抢先一步道:“若是段姑娘愿意,说不定在下有法子能让温兄踏入仕途!”
对于到嘴边的瓜,陈行又怎么会不吃到底呢?
“当真?”段柒柒美眸亮起一丝精芒。
可又突然泄气道:“听说面部破相或是丑陋之人无法入朝为官的!你……”
陈行没有解释,而是对着段柒柒竖起一根食指开口道:“说不定我就是他温广德的贵人,机会只有一次,段姑娘只需告知在下愿不愿意即可!”
段柒柒见陈行语气如此笃定,想着衡水郡内,自己总不能被人掳走吧!
于是咬了咬牙道:“我去,只希望公子爷所言不是在说笑!否则我段家必不会让公子轻易离开衡水郡!”
陈行哑然一笑,这小丫头片子还威胁上自己来了?
不过倒也没在意,有情有义之人,总是令人多出几分欣赏之色。
“对了,若是怕,你可以差婢女回家将护院喊来,吃饭的地点你选便是!”
似是看穿段柒柒的心思,陈行无所谓地朝着她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