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仅是一击便塌陷一块儿的城头,耶律只骨等人瞬间心沉入谷底。

如今看样子耶律夷奴所带的那支军队应当是尽数被灭,十万人啊,足足十万人就这么几天全都没了?

打不过便是跑也能跑回来几万人啊!

耶律只骨心痛不已,那可是六千铁塔军啊,哪一个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部落勇士?

有铁塔军和武宁城,只需休养一年,耶律只骨有把握再出六千甚至更多的铁塔军,到时候整个大商唾手可得。

只要以武宁城为据点,稳扎稳打,大商最富饶的江南便是自己的粮仓、钱袋子,要什么有什么!

等到时机一到,便可挥师直捣京都,一鼓作气拿下整座大商。

到那个时候,西戎也不过是自己的囊中之物,自己便可真正的坐拥天下了!

可如今六千铁塔军死的一干二净不说,连带着余下的近乎十万人也都折在乾州城!

难不成是玄甲军回援了?

不可能!

念头刚一冒出便被耶律只骨给否决了。

先不说西州距离此地有多远,便是日夜兼程也不可能短短数日就能到达乾州,还有此等战力。

至于其他州军?

耶律只骨心中不屑,便是尽数调来,也不够铁塔军塞牙缝的!

陈行见对面良久不出声,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喂,我说你们是不准备下来了?那就再送你们……”

“这位将军,还请稍安勿躁,容我等商议一番再做答复可好?”

耶律术那知道若是还不出声,恐怕城下的那个少年将军就得再次命人“送礼”了!

若是铁塔军还在,耶律术那压根就不会担心这事儿。

仅是一眼就看出投石器的弊端。

此物攻城是利器,可也仅限于攻城,若是铁塔军冲阵,转瞬间便能破掉这古怪的器具。

只是眼下铁塔军已经全军覆没,余下的乞塔士卒也被先前那一击吓得有些魂不附体,若是此时对上士气正盛的大商军队,怕是两个回合都坚持不到,就得弃城而逃。

更很快,如今大商的军队足足有十数万之多,绝不能硬碰硬!

好不容易到手的武宁城就轻易的拱手归还,说实话,耶律术那也觉着不痛快!

陈行左眉上扬,摸着下巴道:“你是何人?”

“在下耶律术那!”

“哦,就是你这个二五仔追杀的楚年行啊,小楚和我说了!”陈行笑眯眯看着他。

耶律术那心中一突,这人难不成是楚年行的挚交好友?

否则绝不会说出这等话来点自己!

但耶律术那佯装不明道:“何为二五仔?”

“没什么,夸你足智多谋呢!”

“术那惭愧,不知将军贵姓?”

陈行嘴角泛起一抹冷厉:“吾乃凉国公府陈行也!”

“陈行?”

听着熟悉的姓氏,耶律只骨额头青筋狂跳不止。

当年便是有个姓陈的小将,将上一任乞塔王压在这荒凉破败的北地数十年,如今他的儿子也要将自己击败,难不成耶律家就是他陈家的踏脚石不成?

“小子,你是陈世忠的小儿子?”耶律只骨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足以见得他对陈家人的愤怒。

陈行脸色一沉,冷声道:“两军阵前,你我敌对,你喊我一声小子我不挑你理,但是,等你乞塔附属我大商之时,你该叫我什么知道吗?该叫我一声小公爷!”

“你……”

“耶律只骨,我这人没什么耐心,你若还不下来,就别怪本将彻底将你等留在武宁城了!”

一旁耶律只骨身边的壮汉怒声道:“商人,你有本事尽管来试试!”

“试试?”

陈行面露冷笑:“试试便让你逝世,一会儿城破之时,老子第一个宰了你!”

不待那壮汉反驳,陈行眼珠子一转,随手抽出悬挂在腰间的两柄短枪,左右一拧,一杆通体雪白外加血挡都是白色的银枪握在手上。

若不是陈行不让大小雪姐妹二人跟着,小雪也不会将自己的武器留给他防身!

随即长枪指着城头高声道:“孙子,你有本事下来,同我大战三百回合!”

“来就来,谁怕你!”那汉子被陈行一激之下,当即便朝城楼下跑去。

“父王!”

耶律术那神色焦急,想要劝阻。

却见耶律只骨摆摆手道:“让札腊尔去会会他也好。”

没一会儿札腊尔便骑着骏马,肩上扛着一柄鬼头刀,神色不屑地出了武宁城。

与陈行相距百米,长刀遥遥一指,轻蔑道:“商人,一会儿我札腊尔要拿你的头盖骨当尿壶!”

赵平定闻言,一扬缰绳就要率先出战,却被陈行一把拦住。

赵平定怀疑的看向陈行道:“你不怕死?”

陈行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废话,我当然怕死了!”

“那你还敢应战?”

“卧槽,你动动脑子好不好,若是没有十足把握,我敢应战?”

赵平定面露狐疑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沉声道:“若是你死了,对身后的将士们可是不小的打击!”

“呸呸呸,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宋林峰也在此时适时开口道:“赵将军说的在理,这一战还是让他去吧!”

“放心吧,宋叔,我这人最怕死了,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如何敢应战,你们瞧好了就行!”

陈行神秘一笑,策马上前,缓缓来到阵前道:“那谁,札腊尔是吧,本将天生神力,就连你们的大王子耶律夷奴也被本将一枪挑于马下,你确定要试一试?”

原本札腊尔并不信陈行的鬼话,可当他提到耶律夷奴时,札腊尔看着不远处被五花大绑的大王子,心中也是微微犯怵!

见札腊尔神色凝重,陈行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于是开口道:“不如这样吧,若是你能侥幸接下本将一枪不死,本将今日便退兵如何?”

札腊尔听到这话双眼顿时放光,自己便是打不过他,也至于接不下一枪,届时还能在大王面前博得几分好感。

于是当下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好,我便接你一枪!”

陈行单手舞了个枪花,一扬缰绳,作势就要冲杀。

札腊尔见对方长枪耍的有模有样,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严阵以待。

可陈行跑着半道突然又勒马驻步,面容有些懊恼。

札腊尔也随即停下,不明所以傻乎乎道:“商人,你这是何意?”

此时二人之间不过短短五十米。

陈行叹息道:“本将听闻耶律夷奴是你乞塔第一勇士,可即便是他也被本将一枪废了胳膊,若是用此枪战你,本将倒是觉得有些惭愧,未免胜之不武!”

札腊尔并未气恼,反而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不如大王子,你说的在理!”

“罢了,我便舍了长枪,只用“短”枪战你,你可同意?”

札腊尔心中升起一丝疑云,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

这小白脸怕是真有本事,恐怕不比他大哥陈武成要差,敢如此托大,不是吹牛那便是有真本事的!

若是后者,札腊尔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也……也好!”

陈行诡异一笑:“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哦!”

札腊尔一仰脖子:“我们乞塔人说话算话,自是不会和你们商人一般出尔反尔!”

“好!”

陈行见他答应的如此痛快,索性将燧发枪掏出来,慢悠悠地开始装填弹药,边装边乐呵呵唱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札腊尔虽然听不懂他在唱什么,但还是一脸警惕的看向陈行。

只见陈行装填好弹药,右手微微抬起将准星对准了札腊尔,左手轻轻托住枪身,力求这一枪不会打偏。

札腊尔看着黑漆漆的洞口,心中没来由的泛起一阵胆寒。

不待他细想,便听陈行的声音幽幽传来,犹如阴间索命的无常一般

“你……准……备……好……了……吗?”

札腊尔尚未来得及作答,便听被绑着的耶律夷奴惊慌失措的冲着他大声咆哮:“札腊尔,快跑,快!”

可他还未想清楚,为什么大王子如此惊恐的让自己快跑,便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炸响,紧接着额头感到微微刺痛,心中只来得及闪过一丝疑惑,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朝后摔倒。

“陈行,本王子要生撕了你!”

挣扎着想要扑向陈行的耶律夷奴,饶是有五名麒麟军按着都险些让他挣脱。

这还是他一只手臂不能动弹的情况下。

陈行不屑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催马来到他身边,眯起双眼,手中长枪快如雷霆,一枪戳中耶律夷奴的小腿。

若是一般人小腿骤然吃痛,定是要膝盖一弯跪倒在地的。

可耶律夷奴硬是凭着一股狠劲,生生的抗住没有跪下。

这倒是令陈行很是意外。

不过一枪之后,陈行再没出手,反而是手臂搭在马头上冲着耶律夷奴冷漠道:“我跟我大哥不同,没他那般心地善良,他是大英雄,我是真小人,所以你觉着落在我的手上,你还能安然无恙的回去?”

“你该死,我乞塔的勇士必定会踏平大商为本王子报仇的!”

陈行微微摇头:“省省吧,你带的近乎十万兵马全都死在乾州城与山谷内了,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吗?如今攻守易形了!只要我愿意,便能率兵杀向乞塔!”

“不说将你们赶紧杀绝,但至少能做到让你们数十年内无法恢复生气,你信是不信?”

阿古木达此刻脸色颓然,一副死了爹的样子。

他实在是想不通,本是形势大好的局面怎么会一战就落败至此?

就因为这个长相白净的小白脸?

这是上天派来挽救大商的神仙吗?

一定是!

否则他从哪儿弄出来一个那么小,威力却那般大的武器?

耶律夷奴咬牙切齿地看着陈行,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原本你们老老实实地在乞塔窝着,我也不会找你们麻烦,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踏过那条界限,是你们先越界了,那就别怪我下狠手了!”

看着耶律夷奴被陈行如此羞辱,城头上的耶律只骨目眦欲裂。

此时耶律术那拱手行礼道:“父王,儿臣愿孤身下去与陈行商谈,还望父王应允!”

穆罕焦急道:“二王子,不行啊,让我陪你一起去吧!”

耶律术那摇了摇头,坚定的对向耶律只骨投来的目光。

良久,耶律只骨点了点头道:“去吧,无论什么代价,都要将你哥哥带回来,若……”

想了想,耶律只骨还是狠下心,挥了挥手屏退左右道:“若是夷奴能回来,阿宝瑾的死本王便不追究了,锡令朵里的匹絮部本王也可以交由你暗中处置,甚至是阿达多也可以!”

阿达多,阿宝瑾的哥哥,亦是锡令朵里的三儿子。

骄傲的头狼终究还是抵不过时间的摧残,如今的他早已走投无路。

若是耶律夷奴一死,他自信自己活着的时候整个乞塔不会分崩离析,依旧万众一心。

可若是自己回归狼神怀抱之后呢?

届时乞塔将会陷入无尽的战火,各个部落都将会对彼此举起屠刀。

到那个时候,不用大商打过来,乞塔自己就得拼个你死我活!

“原来父王你什么都清楚,什么都知道!”

耶律术那双眼漠然的看向耶律只骨,淡淡的吐出这句话。

“我知道你恨我,但你的母亲是商人,她在乞塔没有依靠,这一点你应当深有体会!”

“难道我的母亲就该死吗?她做错了什么?被你掳来,强迫之下生了我,可她并未想过要争夺什么权利?为什么你不保护她?任由锡令朵里下毒,就仅仅是因为她是个商人?”

耶律只骨此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回想起记忆中的那名女子,露出一丝缅怀:“你的母亲温柔、贤惠、漂亮,犹如月神来到人间,她是狼神赐予我的礼物,但……”

耶律只骨话锋一转,面露阴狠道:“但是想要坐上王的位置,必须六亲不认,心中也只能有利益交换,你母亲的死,换来的是当年锡令朵里所在的匹絮部全力支持,所以你才有如今二王子的名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你将夷奴带回来?若是他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本王绝不会去救他!”

耶律术那惨然一笑:“所以,在你耶律只骨的眼中只有权利和地位吗?没有半分亲情血脉可言?”

“王是孤傲的,除了自己,所有的一切统统都是依附在王身边的附属品!等你有一天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坐上这个位置,你就会明白我的处境!”

“我会的,当年残害我母亲的凶手,一个都跑不掉,包括你!”

幼狼终于长大了,也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向着年迈的头狼发起了挑战!

“你怎么做我不会去干预,若你有能力尽管朝我伸出利爪,但我希望你能留下夷奴,身为哥哥,他对你还是不错的!”

耶律术那没有回答,而是默默转身朝着城楼下走去。

“真到了那一天,我会留下何大何部!”

看着耶律术那离去的背影,耶律只骨喃喃自语:“孩子,你还是没沉住气啊!王,谁都不能信,谁也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