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领域的性别歧视在日本社会不仅不会消失,反而会变得更加严重,对于这一点我早有论述。男女收入差距不会轻易缩小,女性正式员工比例会持续下降。在另一方面,科长级以上女性管理人员不会增加,生育离职也不会有所改变。不仅如此,好不容易制定出台的劳动相关法律和制度根本没有保护女性,反而为放宽劳动管制铺平了道路,引发了一次“劳动大爆炸”。

2012年10月13日,日本学术会议主办了一次主题为“雇佣崩溃与性别”的公开论坛。日本学术会议号称“学者的国会”,不过就像盲肠一样没什么存在感。但经过十年的改革,该会将女性成员的比例提高到了20%。由此,四个与性别研究相关的专业委员会应运而生,也才终于有了四个委员会共办的这次论坛。

在筹备的过程中,大家关于主题应定为“雇佣崩溃”还是“雇佣破坏”有过一番犹豫。前者的“崩溃”听上去像一种稀里哗啦四分五裂的自然现象,而后者的“破坏”使人感觉背后一定有犯人在搞破坏。没错,雇佣崩溃的背后确实有犯人。我们在上文已经说过,本案的主犯除了政界、商界和官僚界的政策制定者之外,还有工会组织的大老爷。在当天的座谈会上,大部分发言者在以下几点上达成了一致:造成当今女性困境的元凶,除了20世纪90年代后的全球化之外,还有早已牢牢嵌入职场内部结构的性别歧视。在两者的共同作用下,劳动管制被一步一步地放宽,最终使得女性劳动者彻底成为一次性劳动力。性别法学家浅仓睦子女士作为会场评论者之一,进行了自我反省,指出学界同样是共犯。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劳动法学不是别的,就是“宽松管制法学”。

在这一系列表象背后,有一种牢固的意识在起作用:女性仅仅是“家庭经济辅助型劳动力”,女性劳动的作用只是补贴家用。可以说,这就是现代家庭的神话。我在“毫无根据的信念集合”这个意义上使用“神话”一词。“丈夫来养家,工资低也无所谓;随时能回家,不稳定就业也无所谓。”这就是“家庭经济辅助型劳动力”的全部预设。因此,企业以“面向(已婚)女性的劳动”为名,创造了兼职劳动。英国女权主义社会学家西尔维亚·沃尔比[1]指出,不是女性倾向于寻找低工资的兼职劳动,而是因为这些劳动方式一开始就是以“面向女性”为名被设计出来,因此工资才被压低。大泽真理一针见血地指出:明明在进行同样的劳动,兼职劳动者却拿着比全职员工低得多的工资。除了“身份歧视”,没有任何理由能够合理解释这一现象[2]。

实际上,女性劳动者中有已婚女性,也有未婚女性。很多已婚女性丈夫身患疾病,或者失业在家。即使曾经有过丈夫,女性也可能经历丧偶或者离婚。不仅如此,随着晚婚化的推进,未婚女性越来越多,终生不婚的女性也在逐步增加。但是,不管现实中有多少女性早已成为“家庭经济的主要承担者”,也就是顶梁柱,“女人要靠男人养活”这个所谓的社会观念却依然根深蒂固。不,与其说是这个社会观念根深蒂固,不如说是企业利用这种所谓的社会观念,对女性实施性别歧视。

并且,被婚姻排除在外的女性,尤其是单亲妈妈的贫困问题最为严重。她们不仅需要养活自己,而且还承担着育儿的重负。有人说,不想过苦日子的话,未婚女性努力结婚即可,离异和丧偶的女性到“再婚市场”重组家庭不就好了?其实不然。如果丧偶女性再婚,寡妇退税和遗属年金[3]都将终止。如果离异妇女再婚,前夫将停止支付子女抚养费。因为新丈夫应该养活她和她的孩子。不仅正式婚姻如此,事实婚姻也是如此[4]。因此,政府相关部门的职员会到单亲妈妈的家中进行上门检查,检查门口有没有男鞋。这些女性不得不忍受隐私被人翻个底朝天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