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王氏那四、五岁的幼子卫阿宝。

“放开我,你凭什么抓我,你快些放开本少爷!”卫阿宝用力挣扎了起来。

可他身量太小,即便是手脚并用,此时此刻,也还是被张管事像拎小鸡崽子一般拎了过来。

卫窈窈停了给裴元稷擦拭的动作,只将绢帕递到了他手中。

她的绢子是素色的,不同于旁的闺秀,还会在绢子上绣些花花草草,这上面,分明什么都没有。

但是,却出奇的香。

像极了她身上的味道,裴元稷缓缓握紧了大手,将小小的一张绢帕紧握在掌心。

再抬头,卫窈窈已经走到了卫阿宝面前了。

“泼水好玩儿吗?”她淡淡一问。

卫阿宝如何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问,原以为,她会问是不是他泼的。

他也早就打算咬死不承认了,谁曾想?

“好玩还是不好玩儿?”卫窈窈又问了一句。

卫阿宝索性冷哼了一声,偏开了脑袋。

“我还有个更好玩儿的,你想不想玩儿一下?”卫窈窈静静看着卫阿宝,笑得一脸温柔,“张伯,小少爷既然那么喜欢水,那就把他扔水里去吧。”

卫阿宝瞪大了眸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我可是长信伯府唯一的男丁,日后,这伯府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们也是我的奴才,你们敢!”

“卫窈窈,你娘是长公主又如何!你娘已经死了,没人是你的靠山,你以后,只会是一个外嫁女!你不过是伯府的客人罢了!”

他卖力叫嚣着,然而,没有一个人被他的言语吓唬到。

就连着那些个兰曲班的戏子们见了,也只是微微垂头,压根不敢管贵人家的事儿。

“这么看来,你还真是喜欢水,那你就在里面多待一些时辰吧。”卫窈窈啧啧一声。

张管事将卫阿宝扔下去的同时,一个带着讨好的女声响起:“郡主表姐!”

是王紫嫣。

卫窈窈回头朝她看去,就对上了王紫嫣惊愕的眼神,显然,她已经看到张管事将卫阿宝扔下水榭的事儿了。

偏偏,她只迟疑了一瞬,又快步走了过来。

“郡主表姐,我可算是寻到你了,我们一群姑娘正在凉亭玩儿双陆,你跟我们一起去玩儿吧。”

水塘里,传来了水花扑腾声,以及卫阿宝的哭喊声。

“救命,我不敢了,快救我上去,我不会水!”

喊完了救命,卫阿宝又开始喊娘了,那声音凄凄惨惨,不见之前的跋扈,可气势还是有的。

卫窈窈都听了个仔细,王紫嫣哪儿能听不到?

偏偏,王紫嫣却是一派淡然,就像是个压根没有发现异常的聋子一般。

“你好歹也是他的亲表姐,为何一点儿也不关心他?”卫窈窈没有给她装傻充愣的机会。

王紫嫣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赶忙道:“想来,是阿宝得罪了表姐,阿宝年纪还小,确确实实应该好好教,表姐与他本就是姐弟,教一教,也是应该的。”

卫窈窈回了她一个‘原来你知道’的笑。

“表姑娘有所不知,是这阿宝少爷泼郡主的水,骂郡主在先,如若不然,咱家郡主也不舍得如此下手。”

卫窈窈不解释,张管事却要解释的。

毕竟,今日府上人太多,传出个什么话就不好了,他不想让小主子吃亏。

王紫嫣福至心灵:“我就说定是阿宝的不对,表姐,你放心,回头到了姨母和姨父那处,我定会帮表姐好好解释!定要让姨母教训教训那不知理儿的臭小子。”

卫窈窈笑。

这卫阿宝好歹也是她的亲表弟,她这番站队,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

那如今,若她推下水的对象是叶含霜呢?

王紫嫣也会站在她这边吗?

上辈子,她只觉这王家兄妹惯会巴结讨好人,让人生厌,故而,她从未给过他们什么好脸子。

如今看来,他们倒也有点意思。

“表妹说的是。”说完这话,又朝张管事道,“张伯,差不多时候,就将少爷拉起来,不过是让他长个教训,莫要冲撞了人罢了,可别让他染上寒症了。”

“是。”

“走吧,我带你去玩儿个更好玩儿的。”卫窈窈顺势拉上了王紫嫣的胳膊。

王紫嫣受宠若惊。

今日,郡主表姐不但叫她表妹了,还主动拉上了她的手,和那日在赵家草场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王紫嫣脚步有些飘,只觉踩在了云端一般。

从今儿个起,她王紫嫣也是有个当郡主的表妹了!

卫窈窈直接把王紫嫣带去了祠堂。

等王紫嫣反应过来后,急忙拉住了她:“郡,郡主表妹,这里可是伯府的祠堂!”

他们这些女客,也只有在外头等着的份儿,哪儿能跟着去长信伯府的祠堂啊。

别说旁地,就说她娘也没这个脸面啊。

“我让你来,你就来,你怕什么?”卫窈窈瞟了她一眼。

王紫嫣张了张嘴,对啊,她在怕什么?

可是郡主让她来的!

此番,祠堂里,长信伯正在讲话,站在他身旁的便是王氏母女二人。

王紫嫣顺势朝周遭看了看,除了姨母母女两外,祠堂里,好似全是男子。

王紫嫣又看了卫窈窈一眼,霎时,只觉与有荣焉。

郡主就是不同,这种女子没有资格参与的场合,郡主竟也能来。

转瞬,卫窈窈就将王紫嫣带到了祠堂门口。

这回,王紫嫣是真的不敢再进了,她能站在这么近的地方,看上一眼,便觉得心满意足了。

卫窈窈也不为难她,径直放下她,往祠堂里走。

“这么大的事儿,爹爹怎么不与我说一声?”

长信伯止了话,一时间,祠堂里众人齐齐朝她看来。

特别是王氏母女,此时此刻,她们二人的脸上,都涌上了一丝紧张,只怕卫窈窈是来生事儿的。

长信伯倒还淡定:“我前些时日已经跟你提过了。”

“女儿以为,父亲会顾着母亲和你自己的颜面,若是旁人刨根究底地问起,你该如何解释未与长公主成婚前,便与人育下一女的事?”

祠堂中,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只作为见证者来参与一下,也并未深想,或者说,即便是想到了又如何。

这是长信伯的私事儿。

可作为长公主唯一的女儿丹阳郡主,这番一开口,便有所不同了。

“这个事,你母亲在世前,我便和她说过了,只是,当时霜儿生死未卜,你母亲即便理解我,也于事无补。”

众人恍然,原来如此。

卫窈窈险些笑出声来:“父亲当着卫家列祖列宗的面编排此事,就不怕祖上显灵吗?”

人群里传来了吸气声。

长信伯一张老脸,霎时黑如锅底:“丹阳,你莫要胡闹!父亲知道,你暂时接受不了,可这是我与你母亲尚且在世时,便商量好的,你作为晚辈,应该支持。”

卫窈窈但笑不语。

长信伯以为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脸色也缓和了一些,正想将人给打发走,却听人群里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不多时,火光乍现!

这祠堂中的巾幡不知为何燃了起来,火势蔓延得极快,转眼就往佛龛和列祖列宗的牌位上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