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

冯平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看向了自家陛下。

裴策面上则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淡声道:“送鬼谷先生下去。”

冯平小心地将人送走后,再度回来,眼圈子已经红了。

他自来就跟在今上身边,好不容易看着今上坐上就九五之尊的位置,谁知道,一切都那么突然。

“待朕去了,你就离京,回你的老家去吧。”裴策的声音又轻又淡,仿若是一个很远的地方飘来的一般。

冯平忍不住就哭出了声来。

“怎么会,陛下一定不会有事的,奴才相信陛下一定吉人自有天福。”

裴策缓缓看他:“莫哭!”

冯平赶忙止了哭。

“朕的身子,朕自己心里清楚,恐怕,半年也不过是个虚话,只可惜,我膝下无子,日后,这大启江山又当谁人继承。”

想到这一点,裴策不禁苦笑,早知如此,当初不如直接由着二皇子造反。

但随即,他又觉不妥,若当真由着二皇子上位了,只怕依着二皇子的心胸,他也不会放过阿窈。

“陛下凡事都往好处想,万一,万一鬼谷先生看走眼了呢?”

冯平带着带着关切的声音传来,裴策扯了扯嘴角。

若真看走眼,鬼谷先生也只有往多的时寿看,还能往少了看?

只是他何其不放心,这江山,还有阿窈······

天色渐沉,上京城中终于迎来了一场大雨。

大雨过后,便是谢辞和裴元稷商定的日子。

谢辞刚随一众中枢大臣上了城门,就见裴元稷已经驱马而来了,今日,裴军来人不少,剑拔弩张之感并无减轻。

“裴世子考虑得怎么样了?”谢辞淡笑。

“我可以退兵。”裴元稷径直开口,这样的利落让人有些意外。

但,不等谢辞一行人呆愣多久,裴元稷再度开口:“但我有一个条件,你们必须要将我祖母和丹阳安安全全的放回。”

“不可能!”谢辞冷声拒绝。

一众中枢大臣连连朝他看去,陛下虽看重谢辞,但这种大事儿上,也不是他一人能决定的。

饶是如此,谢辞也没有一点退却的意思,仍是道:“不可能。裴世子还是莫要过于贪心,好好将裴老太君带回去才是,裴老太君年事已高,只怕经不起折腾了。”

裴元稷面色冷凝了下来。

谢辞也不遑多让,两个男人的目光无声地在空气中交接,仿若置身了一场见不到硝烟的战场中一般。

“世子,怎么办?”裴元稷身旁的亲卫们忍不住道。

裴元稷不说话。

高台上,众中枢大臣们也屏住了呼吸,他们虽是不赞成谢辞的武断,可仔细一想,谢辞也并没有做错。

毕竟,如今可是他们拿捏住了裴元稷的软肋,本就是他们占了上风。

如今,谁先妥协,便是谁输。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远远的,只听冯平的声音传来:“圣旨到!”

众人微愣,下意识看向谢辞。

和裴军接洽之事,一直是谢辞和陛下勾兑的,按道理来说,陛下既是不出面,便是认同了谢辞的做法。

如今,好端端的,怎又会传什么圣旨。

谢辞面上也有些意外,就要跪下接旨,不曾想,那冯平却径直拿着圣旨,朝台下的裴元稷开了口。

“裴世子接旨!”

城门上,众人面面相觑。

城门下,一众亲卫、甲兵都同时朝裴元稷看去。

“世子,这狗皇帝究竟是想干什么,这时候,竟还在我们面前摆九五之尊的威风,这莫不是痴人说梦!”

裴元稷不说话,只盯着冯平看。

冯平见他没有要接旨的意思,清了清嗓子:“世子爷,你还不接旨,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陛下感念你为皇家血脉,此番起事,也不过是受人蒙蔽,他可不计前嫌,还将亲封你为皇太弟。”

这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

城门上众朝臣和兵丁们都不敢置信地朝冯平看了去,城门下的那些裴军更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之前还强自镇定的裴家亲卫们终于站不住了。

“世子爷,这狗皇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竟,竟是疯了不成?”

“可不是,和咱们那打了那么久的仗,转眼,却要亲自将皇位送给咱们世子爷,这不是疯了,还是什么,我看还疯得不轻啊。”

“不对,不对,这其中肯定还有猫腻,那裴策该不会是想给世子你挖什么大坑,等着世子你跳吧。”

裴元稷抬眸扫了众人一眼,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怕什么!”说着话,他掀开袍角,径直翻下马背,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单膝跪地。

“臣接旨!”

他的亲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随着自家主子跪了下来。

冯平松了一口气。

随即,又察觉到了一道犀利的目光,不用想,也知道那目光来自于谢侍郎!

这种事儿,别说谢侍郎了,就他这个整日陪在陛下身边的人,也没将陛下的心思琢磨透,更遑论别的。

不敢直视谢辞的目光,冯平尽量不朝谢辞的方向看,认认真真地对着裴元稷一行人宣读圣旨,只让裴元稷进宫听封。

“不能去!”裴元稷身旁的亲卫们纷纷言语。

这种时候,还想让自家主子入宫,可不就是想让他们家主子赴鸿门宴吗?

谁知道他们退了兵之后,那狗皇帝会做出什么事来。

裴元稷抬头,阴戾的目光和谢辞冷凝的视线撞上,他不禁幽幽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