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珠岛是美国西海岸一个美丽的半岛。它的前面濒临浩瀚的西太平洋,后面是内华达和落基山脉夹峙着的广阔的原始森林带。

沿绵长的海岸线,内华达州起伏的山岚到了这里,突然顿了一下。于是,这里便形成了一个怀抱着的优良军港,港内,战舰林立。

军港的右侧,有窄窄的一条陆地剑一般楔人海中,茂密耸峙的绿色植被从岛下方逐渐向上延伸而去,由浅至深,由淡至浓。半山腰上,丛生着西部特有的棕榈、矮杉……整个看去,,金珠岛像是一只俯视军港展翅欲飞、周身翠羽闪闪的的鹦鹉。在鹦鹉有头顶上,矗立着一幢西式的如待如画般的别墅。它一楼一底,尖顶阔窗,红瓦粉墙,色彩柔和而典雅――这是美国西部地区最高军事长官,防卫总司令乔治将军的华宅。它的周围还散落着几幢别墅,那是军港司令、参谋长等高级军官的宅邸。一条平坦如砥,光滑如镜的柏油山道,从乔治将军别墅前那道带有原始古味的木栅栏门外,逶迤飘向茫茫的原始森林深处,像是系在内华达山脉和落差山脉间的一条闪光的飘带。

这是一个夏天的黎明。惊涛拍岸,晨光曦微。

刚六点钟,乔治将军准时醒了,这是他在二十五年军旅生涯中养成的严格的生活习惯。按说,他该多躺一会儿的。此行的巡视工作已经完成。昨天晚上,他已嘱军港司令霍根等高级军官不必给他送行。再过三个小时,他就要乘专机直飞他设在旧金山的总部去了。这段时间是将军自享受的时间,况且,今天是礼拜日。

然而,将军起来了,走上前去掀开了窗于。立刻,一股凉漫浸的带着咸味的早晨的肖新空气吹了进来,灌满了整间屋子。时年46岁,体格魁梧匀称的将军,随手披上一件蓝色条坟睡衣,去里间的盥洗室冼漱完毕后,换上一套雪白合身的卡其军便服走了出来。这就越发显得肩宽腰细,精神勃勃,身姿笔挺。六点零五分,将军划着长腿,迈着军人的步伐,准时出现在阳台上。将军别墅的阳台,四四方方的,周围有镀铬栏杆,宽阔雅致,简直就是个良好的小型观光台。

日前,他听取军港司令、参谋长等人的工作汇报时就是同他们在这里进行的。阳台正中,插着一顶红色遮阳伞。伞下,摆一张雪白的沙滩椅、一张精致的椭圆形的桌子。将军先是站在栏杆前,极目了望军港的黎明,真是美极了。天光越来越亮,无边无际的太平洋在淡淡的如丝如缕的晨雾中泛着粼粼青光。一丛丛云雾浪花轻柔袅娜地绽开在海滨礁石的四周。视线调向左方,在逐渐亮起来的港湾里,依次显现出停泊在军港里的约一、二十艘各类军舰。一艘艘庞大的军舰上见不到一个人。只见那昂首的巨炮和在海风中猎猎飘扬的军旗……他不禁看了看腕上金表,还有一个多小时,七点半钟,舰队将举行升旗仪式。他转过身来,像往常那样,独自坐到了沙发椅上,等着看舰队庄严的升旗仪式。

乔治将军现在是西海岸的最高军事长官,海、陆、空都归他管。但是,他对海军最有感情。因为,他是海军出身。顷刻间,天光大亮。整个军港沉浸在一种神秘、苍茫的气氛中;眼前的大海像一匹硕大的蓝色绸缎铺向天边。调过头去,郁郁葱葱的森林将一抹宏大的温柔的蔚蓝展向天边。眼前的大地、军港是如此地平和、静谧、美好、温柔。对遥远的古老的中国有些研究的他,真觉得此时此刻有些中国古诗中“蝉鸣林愈静”的意味。

“早安,将军!”这时,勤务兵波特推着一辆镀铬小推车向他轻步而来,波特是一个年轻的黑人水兵,身姿矫健修长,动作轻得像猫厂样,声音好听,富有磁性。

“早安,波特!”将军说时,波特已经动作麻利地将早餐摆在将军面前的桌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一份烤牛排。再端出一个扁锅,两只手灵巧地一翻,一盖、一个足有五个蛋做的蛋糕便翻在了一个雪白的瓷盘里……最后,他再从镀铬车的下格拿出一张刚出的,带有油墨香的《旧日金山晨报》放在桌子的一侧,然后,推上小车,无声无息地去了。

将军拿起晨报,一边喝咖啡,一边开始浏览报纸标题。头版上有一条标题很醒目:“4日本新任首相小矶国昭发表施政演说”,乔治很为吸引,开始阅读新闻导语:“小矶国昭坚持东条既定国策,希望与美早日缔结和平……”一丝幽默的笑不由得浮现在将军脸上。现在日本帝国巳朝不保夕,美军巳拿下了硫磺岛,可以说,已经快打进日本的家门,还有什么和平可谈?突然,似有什么轻轻地撞击了一下将军的心扉。将军紧紧地盯着这条新闻,似乎从中看到了什么严重的问题。“和平?”事实证明,日本人对美国口口声声高喊和平之时,就是发动猛烈攻击之日。将军警惕起来了。但是,转念一想,此刻,德、日,意法西斯阵营已面临彻底灭亡的命运。激烈的战争正在欧亚大陆进行。连招架之功都快没有了的日本人,还有力量对相隔万里之遥的西太平彼岸的强大的美国进行攻击吗?回答是否定的。但是,日本人是不可用常规思维来考虑的,是无法理喻,甚至是极其野蛮的。最近报上连篇累牍的报道,再次证明了这一点。日本人在同强大的美国争夺一些岛屿时,失败前夕,在浓烟烈火中,往往是,岛上男人全部同守军一起战死,妇女儿童全部蹈海。而且,为了效忠天皇,他们这种自杀竟全都是出于自觉自愿。

在强大的美国舰队攻击面前,一些狂热的日本青年,竟自发地组织起什么“神风突击队”,去舍身轰炸美国军舰,行为极其惨烈――他们驾驶的飞机形似马蜂,装满了炸药。一旦飞起来,飞机脚架自动脱落。这就意味着,飞机上天就不可能再度返回,驾驶员以死报效天皇,武士道精神十足。日本人这种奇怪的战法一开始,美国空军简直搞不清是怎么回事,驾驶员赶紧起飞迎战。可是,那是小黄蜂似的日本战机却直端端地朝军舰上庞大的的烟囱里擅去。“轰隆!”一声,神风突击队员用机毁人亡的代价换得同军舰一起间归于尽。开始,美军军舰没少吃亏。日本朝野为了鼓励日本青年参加神风突击队,特作了规定,突击队员参战前,有三天是为所欲为的日子。对女性,除了皇家,要谁是谁,任何人不得拒绝……

既然如此,领教过日本人厉害的乔治将军想,现在,被逼急了的日本人,会不会对美国人来个什么意想不到的报复呢?而今天的军港之晨与四年前的珍珠港真是太像了。暮然间,四年前那一幕极为惨烈的画面浮现眼前。

1941年12月7日,是个星期天。当时,乔治是海军情报署的一个上校,正奉命在珍珠港太平洋舰队执行公务。像今天一样,习惯早起的他,在军港一座三层的楼上观望风景。七点半钟,珍珠港内,太平洋舰队开始举行升旗式。值星舰上的军乐队首先奏起了雄壮、嘹亮、激动人心的《美丽的阿美利加》乐曲。军港内,排列得密密麻麻的军舰共九十艘,各类轻、重巡洋舰、驱逐舰列成整齐的队形。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港湾中央福特岛与海军工厂之间被称为“战舰大街”的主航道上,双双并排停泊着舰队的八艘主力战舰,它们是:加里福尼亚、内华达、马里兰、克拉荷马、田纳西、西弗吉尼亚、亚利桑那。

战列舰宾夕法尼亚因临时调到工厂进行小修,在它原先的宝座上,新泊了一艘轻型巡洋舰海伦娜。因为它在那八艘巨型军舰中显得太小,被水兵们讥为“小肋骨”。

在夏威夷冬日特有的温馨晨光中,突然,远处隐隐传来阵阵闷雷般的声响。乔治上校抬起头采,诧异地发现,空中一缕白云飘开之后,出现了飞机群;密密麻麻,像秋天常见的成群结队铺天盖地扑向某块稻田的麻雀。飞在前面的一架飞机尾巴一点,一颗炸弹从天而降,闪着舷目的光彩,“咚!”地一声砸进海水中,“轰!”地冲起一片银亮的水花。

“该给这名冒失的家伙记大过处分!”乔治上校怒不可遏地挥着手。他虽然觉得这个阵容庞大的机群情况不对;但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从万里之遥来偷袭的日本人的机群,还以后是美军战机中哪个冒失的飞行员惹的事。而就在这个时候,漫天的炸弹从天而下,珍珠港顿时陷入一片火海中。

由51架俯冲轰炸机、46架鱼雷飞机、49架水平轰炸机和43架零式战斗机组成的日本海军第一攻击队,在指挥官渊田美津雄中佐指挥下,对珍珠港刮起了第一冲击波。只见原先平静的珍珠港内刹时火光冲天,爆炸声不绝于耳。军港上空凝聚成了一片只有夏天才有的那种黑中带红的火烧云奇观。这时,只有到了这时,美军太平洋舰队才清醒了过来,意识到遭到了日本人的袭击。猝不及防中,岸上的高射炮和舰上防空炮响了。然而,令人吃惊的是,也是对太平洋舰队给予了最终毁灭性打击的是,日机竟然开始施放鱼雷――这让美军目瞪口呆。因为按常规,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珍珠港水深处只有22,9米,最浅处只有十二、三米……这样的水深,鱼雷投入后,就会直坠海底。太平洋舰队司令金梅尔上将曾作过珍珠淮应急作战计划,可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日本人有这一手。日本人太不一般了!他们针对珍珠港的水深,赶制出了浅水鱼雷,并且,轰炸机冒着极大的危险进行超低空投放。

瞬时间,只见密集的鱼雷在水中像一条条水蛇纵横交错,带着森然的死亡气息,嗤嗤乱窜而来。随着一道道利剑般的白色鱼雷冲过来,轰隆隆——顷刻间,“战舰大街”上,八条主战舰几乎同时被击中,纷纷猛烈爆炸起火,粼粼碧波变成了一片黑红色的火海。

八点四十分,日本海军的第一冲击波刚刚过去,威力更大的第二道冲击波接踵而至。日军171架各式飞机对已经全部陷入劫难中的大平洋舰队进行补炸……乔治上校气愤已极,冲到屋里抱出一挺机枪,站在楼顶上,咬紧牙,举起机枪对空猛烈射击。一架大肚子轰炸机被击中了,冒着黑烟一头栽进了大海里。

“哒哒哒!”一架日军战斗机发现了他,翅膀一偏,超低空向他刮来,“轰!”地一声,一颗炸弹在楼上爆之时,身手娇健的乔治往楼下一跳。上帝保佑,只受了点轻伤,捡回了一条命。以为天下第一的美国太平洋舰队,就这样,在日本海军迅雷不及掩耳般的打击下完蛋了。然而,与此同时,美国首都华盛顿白宫国务院里,美国外交部长赫尔懵然不知,满怀希望地接见日本派来的和平特使――身穿黑色燕尾服的野村和来栖。日本和平特使面带微笑,从红地毯上走来,风度优雅地煞有介事地向赫尔递上了一份光面堂皇的“日美和平协议”……

熟悉的、雄壮,嚎亮,激动人心的《美丽的阿美利加》乐曲在耳边响了起来。乔治将军抬头一看,金珠港内的舰队正在举行升旗仪式。他霍地站起,走到栏杆前,挺直身躯,举起手来,向着冉冉升起的星条旗敬礼。

一架草绿色的直升飞机从上方一朵白云里钻出,迎面翩翩飞来。它是将军的专机,名叫“橡山”号。像一只姿势优美的蜻蜒,飞到离自己不远的阳台前方时,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孤线。缓缓降落在了别墅前的菌苗草坪上。将军转过身来时,阳台上出现了波特。

“将军!”皮肤黑黑的波特趋步向前,挺胸给他敬了个军礼,朗声报告,“将军,您的专机来了,请上专机吧。”将军还了礼,抬起腕上金表一看,时间正好九时正。

将军甩开大步往楼下走去。

“将军,请!”

“橡山”号专机驾驶员詹姆像往常那样,没有下飞机。坐在驾驶台前的他,看到乔治走近时,替将军掀开了驾驶舱门,探出头来,微笑着。动作非常洒脱。

乔治将军在这样的行程中,从不带警卫人员,总是独来独往。将军向送行的波特挥了挥手,随即,两条长腿一划上了飞机。将军刚刚在驾驶台前的另一个坐位上坐稳,一只手将舱门一关。熟悉将军性格的詹姆立即将飞机拉了起来。专机很快进入正常高度,开始向旧金山方向飞行。

阳光朗照。“橡山”号专机飞得不高,大概三、四千公尺。从高空俯览大地,真是太惬意了。无边无际的大海,像一块闪光的蔚蓝色的明镜,那茫茫的原始森林则像是一块不断伸展的质地很好的绿色毛毯……年轻的专机驾驶员知道,遇到这样的好天气,性格飒爽的将军马上就要将他身边的一扇耳窗推开,让浩浩的海风吹进来。在愉快的空中旅途中,将军要不旱同他――詹姆,开开玩笑,要不就是唱起他喜允的《美丽的阿美利加》歌曲。将军的男中音是很不错的,以往,将军都是这样的。可是,飞机已飞了好一会,将军却坐得端端正正的,神态很严肃,似在思索着什么!詹姆不禁注意打量了一下坐在身边的最高上司。美国西部防卫总司令乔治将军正用他那双淬了火似的天蓝色的眼睛,打量着机窗外的情景,好像想把头探出去,在努力搜索着什么?目光犀利,神态陷得很深。这是过去从没有过的事啊。作为很了解将军的下属,年轻的专机驾驶员詹姆不禁深深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