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佳英闭上眼睛,以表示对这番话的反应。美容师停止了按摩,用热手巾仔细给林珊擦净了脸,乂调匀一种特殊的面膜膏,厚厚地敷到她脸上。

“哎哟!这是什么东西?”林珊叫道,“凉凉的,敷在脸上挺舒服!”

“掺了不少名贵的中药,当然舒服。”那美容师说。

林珊禁不住又感叹起来——连这种发自心头的宽适、舒坦和豪华的感觉,也是物质性的!这正是财富与金钱在人们心中造成的感觉,也是人们与世界进行原始接触的能力。身处这种物质之间,你会觉得整个宇宙都是摆满了玉液琼浆的盛宴,整个大自然就是最舒适完美的家……想到“家”这个词,林珊倏忽一凛,有股寒流从脊背传到脚下,令她遍体冰凉,悲从中来。

杨佳英并未发现这一切,兀自在涂着面膜膏直抒胸臆:“我们今天是在体验生活,美容就是生活中的艺术。美容院还是女性社交的高级公共场所,知己朋友,认识不认识的人躺在这儿,一边松弛身心,一边闲聊天,真是其乐无穷!除了这里,咱们两个一天忙到晚,一年忙到头的女企业家,还能到什么地方去拉家常?”

林珊叹道,“可我要跟你聊的家常话,并不是什么赏心乐事!”

“这我能猜得到!”杨佳英打断她,“准是你那位红管家、高马列、高大全又在家里摆开了战场!那天他到赛场里来,一脸的大义凛然,我就知道这场家庭战争会升级!”

“是冷战。”林珊嗓音喑哑地说那天回家后,他就跟我冷战至今,高丽也跟着吃挂落!”

杨佳英紧跟着表示同情,“要是换成我,早跟他打脱离了!两个人意趣不投,还过个什么劲儿呀?当然,我不该这么说,这么说,就是挑拨你们的夫妻关系了!你别太烦了,这也是生活中必须面对的难题呀!”

林珊深深地叹息着唉!我们真正面对的难题,往往不是物质生活的困窘,而是富足中极度的精神贫瘠与无聊。人类在现代已经创造了无数的奇迹,但天地间最大的奇迹——人本身,正在迅速消失。人们不断花大量的金钱去装修、美化自己的家,却越来越没有真正的家。人不再以凛然正气、真诚爱心去赢得人的尊敬与爱,而是用武装到牙齿的名牌商品,包括这些虚幻的美容化妆术来包装自己,以便到人格市场上去卖个好价钱!”

“你今天怎么啦?大发感慨的!”杨佳英听得坐起身来,“不是含沙射影,在讽刺我吧?”

“不!你只关心化妆品,而我说的是人格商品。”林珊的语气确实也带出了!几讽,“这种名牌人在市场上还很畅销呢!”

杨佳英不高兴了,“我怎么越听越觉得,你跟你的夫君一样,对我的化妆品生意大为不满?”

“谁叫你把化妆品生意做到美容院里来!”林珊突然笑出了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进美容院是为了松弛身心,享受生活,你干脆就是在身体力行,乐此不疲地推销化妆品!你伙同这帮美容师,在妇女的脸蛋上大肆**之后,又对她们的钱包进行无情掠夺:”

说到这里,她已笑岔了气,情绪也由郁郁寡欢转变为欢快热烈。

杨佳英这才放心地躺了回去,坦然承认这确实是美容院之能事!但要侍候得那帮漂亮女人,或者不漂亮但追求漂亮的女大款们心满意足,让她们全都心甘情愿地掏腰包,才算得上真正的高明!你们服装业,不也是把利润建筑在人们对美的追求上?”

“那是当然。”林珊继续以嘲讽的语气说,“我很想给这个老气横秋的时代也套上一件名牌新装!虽然太阳还是一如往昔地放射着光芒,但在属于我们的天地里,已经有着比过去多得多的崭新衣料,我们完全可以缝制出真正属乎今天的,完美无缺的霓裳羽衣!”

“但愿不是皇帝的新装!”杨佳英喃喃地说,已经隐约觉察出,女友的感慨来自更深层次的心灵,来自精神上的新的苦恼。

“佳英,你很聪明!”林珊情不自禁地想**心扉,“我有一种预感,这次大赛将改变许多人的命运,也包括我们这个家庭!”“你是指高丽吧?”杨佳英沉思地说,“她在大赛中成绩不错,估计进人前二名没问题。当然,成名之后的苦恼也会接踵而至,说不定还让你这当妈的后悔不迭。谁让你生了这么个漂亮的女儿?红颜……”她及时捂住嘴,吞回去后面的话。

林珊心不在焉地摆摆手,“我不是指高丽。儿孙自有儿孙福。摆在她面前的或许是条铺满鲜花的路,但也有荆棘和泥泞。年轻的一代比我们更能领承天启,仅靠前辈的指点,而不是由她们亲眼所见,就激发不出她们的良知。还是让生活本身去教育她吧!”

“那么,你是指……”杨佳英小心翼翼地问。

“唉!你别问了!到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林珊突然间意兴阑珊。

杨佳英诧异莫名。对方约她来这里,却又闪烁其词,即使她对这事再有兴趣,也无从猜测了。林珊却落入又一轮的沉思。她发现人们躺着的时候,思维特别灵活与清晰,并且宁静地散发着理性的光辉,意识正在十着边际地叩问自身,又自动神秘地显示答案。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人生际遇,对生活中的疑问给出渗透他个人经验的答案。但当他们站着时,是作为一个生命去实践这答案,只有躺下来时,才会作为旁观者去感悟这答案。林珊希望生活中也有一种终极的真理,能够解释她所遇到的一切难题……沉思冥想的过程中,敷在脸上的面膜膏已经凝固得难受起来,直到美容师用温水洗净擦干之后,皮肤才又恢复了天然的弹性与润泽。

“怎么样?”两个人对镜理妆时,杨佳英又一次问。好像她们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料理表面上的那一层皮。

“非常好。这下你该满意了吧?”林珊梳好卷发,又在脑后别了个样式新颖的发夹,自己也觉出比平时多了几分俏丽。从眉梢眼角来看,一直困扰着她的疲惫与烦愁也得到暂时的缓解,新的生命活力又回到她身上。为了表明这一点,她问了一个十分正常的问题。“佳英,初赛的统分和评比结果出来了吗?”

“徐克他们已经在饭店里核算了三天,估计差不多了。”杨佳英从镜子里朝女友眨眨眼,“哎,你的眼光真准!那个叫陶素的空姐,总分成绩很高呢!可能她真会成为我们的佳城小姐!”

“当心啊!”林珊提醒她,“你可别给大赛定调子!”

林珊从美容院出来后,一路下了几趟自行车,买来不少卤菜酱肉,都是些高文强爱吃的东西。平时工作忙,大都是丈夫先回家做饭,偶尔轮到她先回家,总是清汤挂面简单了事。高文强有时气恼起来,就指责她是女权主义,说自己也有工作,凭什么侍候老婆?其实高文强的要求并不高,无非是希望家里多一份温馨罢了。林珊今天要做的,就是补足这种气氛,让丈夫的冷脸发光发热。

这次丈夫为何恼恨自己,林珊心里很清楚。只是不知道他将于何时发难?怎么发难?当一个男人的阴影笼罩在头顶时,夫妻关系又会遇到怎样的挫折?欢乐与不幸是每一个家庭的奥秘,正如西方《福音书》所说无人知之,天使亦不知。”

将卤菜摆放整齐,又把调料端上桌,锅里的水也“突突”开了,就等着丈夫回来下面条,然而高文强还不见踪影。林珊在餐桌前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便回到卧房,拉开衣橱的最下面一格抽屉,取出珍藏了二十年之久的东西一那是一件用无数布片缝合而成的“百衲衣”,原本斑驳的色彩,已被无情的岁月所磨蚀,发出一股陈旧腐败的气息……

林珊把旧布衣抱在怀里,内心百感交集。唉!过去的岁月已不再属于我们,但它却用回忆、悔恨和希望,带来了现阶段最重要的那份感觉。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哪怕最深刻的印象也逐渐磨灭了,能够留下来的,仅仅是一些物化的东西。所以,人们又不能把希望持久的感觉和必然短暂的物质混为一谈,因为物化的东西恰恰是最易变质的东西,只有无情的岁月才是不可侵犯的……

门锁无声无息地打开,是高文强冋来了。林珊连忙把旧破衣塞到沙发垫下面,顺手抓了一块抹桌布,摆出个安置碗筷的架势,并且迅速展开一个笑颜。

“你回来了?快吃饭吧!有卤菜酱肉,还可以喝点酒……”“你这是干什么?”高文强用一种充满伤感的冰冷语调说,“难道除了你们那个选美大赛,还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事儿?”

“不过是家常便饭嘛!”林珊不安地绞扭着那块抹布,很不习惯自己眼下扮演的角色。“我去厨房煮面吧?”

“不用了!”高文强闷哼一声,“我现在不饿!”

说完,他看也不看满桌丰盛的酒菜,就往卧房里钻。

林珊慌忙拽住丈夫的胳膊,半开玩笑地说:“喂,你怎么啦?我精心给你准备的饭菜,又等了你好半天,怎么不给面子?”

高文强狠狠甩开她的手,在心中滋长了几天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你这算什么?不过是一次两次偶尔为之吧?我无数次精心地为你准备过饭菜,而且长久地在家里等你,气愤、伤心、绝望地等你,你想到过吗?”

虽然早有准备,林珊仍对他的火气感到惊讶,喃喃地说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高文强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火光广哼!你不知道?你是蠢女人吗?你那是不想知道!”

他竟对此火冒三丈,林珊突然觉得无限委屈。结婚多年,夫妻俩没少干过架,但高文强从未说过“蠢女人”之类的字眼。她咬紧嘴唇,生怕泪水紧跟着流下来。这会儿她脑子里空空****,似乎想起许多往事,实际上又什么都没想,好像成了木头人一根。

高文强看见她那副悲凉无助的神态,这才泄了气地倒在沙发上。

“唉,算了,我们别再说了!我现在不想吃饭,你一个人先吃吧!”

林珊面无表情地转身去收拾碗筷,看见自己煞费苦心买来的吃食,肠胃忽然一阵阵恶心翻腾,眼泪也不禁脱眶而出。没想到刻意安排的一切,丈夫对此竟全无反应。她还以为饭后两人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看来也是错了!高文强轻而易举就粉碎了她的苦心!他根本没把她当冋事,也不打算跟她作任何交流。在家庭这个小小的天地里,他竟然还要来施展他的高傲并且无视一切。难道他真的以为,妻子那天跟席杰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他如此捍卫自己的尊严?林珊蓦然产生了一种厌恶的情绪。她累,她烦,她也想骂人!现在她不是什么女权主义者,更十是什么贤妻良母,她只是一个受了委曲,需要关心需要爱的普通女人!

林珊突然转回身,怒气冲冲地把抹布往地上一扔。“这几天你回到家就冷言冷语,作脸作色,到底是为什么嘛?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还是你自己吃错了药?”

她的质问戛然而止,就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高文强举着那件百衲衣,脸上的表情震惊万分,似乎所有的五官都错了位,眉毛眼睛都皱到一处。

“原来……原来你还珍藏着这破玩艺儿!怪不得……怪不得!”

林珊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找不出任何摆脱困境的办法。这是又个令她无力承受的重荷。她一直不知道该怎样严守这个让她今生今世都不得安宁的秘密。她以为高文强不会发现,或者发现了也不会在乎,那种心的苦难就只属于自己。现在她才明白这份秘密在高文强心中的份量。因为他也参与了这件事,也同样为此感到耻辱、自责与不安。对于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文明人来说,当年那桩行为都是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把孩子留给当地的少数民族同胞,就像刚才扔掉手里的那块破抹布一样!然后便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不!他和她都永远不会原谅自己,这可耻的行为横亘在他们之间,将永远是一桩无法弥合的互相伤害,提醒他们看到彼此的卑劣与渺小!她无力挣脱这自责的苦难。无数个夜晚,她从恶梦与黑暗中醒来,总在希望着这一切早早结束,希望生命重新活过,青春重新开始,让她做出一个崭新的选择。

或许真正无法弥合的不是她,而是他。毕竟是他了先提出,把孩子孤零零地留在那里,而且陪同她一直走到终局。

高文强已经看出她心中的厌恶,也看出了她眼里的痛楚。但他却控制不住地冲上前,怒不可遏地瞪着她吼道我不是说过好多次吗?让你把这东西扔了,你就是不肯,居然还一直藏到今天!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忘记过他?从来都在想着他?也想着你们一起孕育的恶果?”

“不许你胡说!”林珊心里的痛苦与自责,这会儿全都爆发成无名怒火,她也倾泻似地冲着他喊叫,“你没有资格来教训我!你这么大义凛然,一身正气,永远正确,当年为什么没想过领养这个孩子,永远做她的父亲?难道这种高尚的行为与你无缘?”“因为她有父亲!”高文强握紧拳头,卩出咄逼人地大声说而且,如果我们带着孩子回城,就无法找到工作!没有任何一个招工单位肯要我们,这社会也不会给我们一个立足之地!”

林珊内心酸楚,说不尽的滋味齐涌喉头,“既然你知道这个历史原因,为什么现在还要旧话重提,缠夹不清?”

“旧话重提的不是我,缠夹不清的也不是我!”高文强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你借口搞什么选美大赛,又跟那个姓席的睡到一张**去了,是不是?你别想再来懵我!那天我在饭店里,已经看见了一切,也明白了一切!”

“你!”林珊顷刻间头胀得老大,只觉两眼发黑,心跳加速,却怔怔地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哼!你一直在懵我,在骗我对不对?”高文强仍然举着那件破衣裳,满脸的悲痛欲绝,“你早就想离开我了,对不对?”

“不对!”林珊直直地挺立着。痛定思痛,这两个字的含义只有她自己才明白。

高文强认真地看了妻子一眼,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林珊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第一次发现说谎原来是这样一种感受,竟然如此地陌生。高文强读懂了她脸上的表情。他本来就不相信她的话,更想不到世界上会有这样一种女人,竟为了无法忘却的悔恨而摧残自己。他一生都深爱着这个女人,现在却为了这个无法洗清的罪责,这个无法轻视的秘密而大动肝火起来。

“嘭!”他猛地掀倒餐桌,桌上的酒菜便稀里哗啦地流淌一地。

“爸!妈!你们在干什么?”

在巨大的痛苦与震惊中,夫妻俩都没注意到女儿高丽已推门进来,惊慌失措地望着他们。

“丽丽!”高文强好半天没反应过来,继而就恼羞成怒,用尽浑身力气吼道广你还知道回来呀?没跟那个大款私奔?你真是跟你妈一样,天生的风流成性!”

“啪!”林珊扬手给了高文强一个耳光,自己也是五内倶焚,心如刀绞。

“天哪!”高丽捂着脸快步跑出门,只想尽快离开这个不堪收拾的场面。

旅游局出面牵线搭桥的这场谈判至关重要。有个新加坡巨商想到大陆来投资,目光瞄准了欣欣向荣的旅游业。这对于正想提高星级的佳城饭店来说,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初赛结束后,席杰全身心地投人到谈判的准备之中。基本想法是用饭店的固定资产,与新加坡方面的融资折股分成。资产评估、合作方案、投资方式和所需款项都一条一条地核算出来后,他对自己的一揽子计划十分满意。

饭店上上下下也是欢欣鼓舞,都说这下可要借船出海,乘风破浪了!

席杰心里很明白,他为何夜以继日地疯狂工作,直到精疲力尽还不肯罢休。他是在强迫自己忘掉一件事,一件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大事。尽管这样,每天晚上他仍要借口了解大赛情况,从小孙那里弄来现场录相带直看到深夜。那时,他就会觉得惊喜、欣慰、伤感、自责……各种情绪在心中交集,又如同爆竹一般炸开。

多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事业投入了过多的精力,而成功并未给他带来太大的欢乐,以至他的身心都疲惫不堪。这次的合资谈判倒像是个挑战,他开始恢复往日的雄心壮志。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使自己的事业与生活,都来个天翻地覆的大变化。

谁料到初次接洽,席杰的计划就成为泡影,新加坡巨商显然只对收购饭店感兴趣。奋力交涉了整整一天,对方总算作出退步,答应了解一下全市的旅游业概况,再比照席杰提出的合作方案进行评估,尔后派出专家小组,跟他具体研讨管理方面的细节。

谈判结束后,局里主管这件事的外事处长跟他一起下楼,顺便说这种到大陆来收购企业的情形越来越多,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既然这已成为一种趋势,我还有什么办法?”席杰无奈地苦笑着除非国内的有关部门做出政策性的控制。”

“短时期内不会有这种硬性规定。”外事处长摇了摇头,“据说,人家只对管理有方,或者有发展潜力的目标感兴趣。你好像应该为此而自豪呢!”

“即使我们并不想被人侵吞?”席杰气愤地反问。

“经济改革和引迸外资的必然嘛!我们局所属的每个星级饭店,都会面临这样的经营风险。”外事处长善意地拍拍他的肩,“老兄,这是一种商业性的决定,可别把你个人的好恶与情感掺杂进来呵!”

席杰知道这是在未雨绸缪,是在提前给他打招呼。对方已经提出承包经营,这意味着自己的历史使命即将结束。现实如此残酷,但他别无选择。开车回饭店时已是暮色苍茫,他的心情也再度消沉,似乎拿不准自己该如何迈出这重要的一步?

在大堂里,正碰见小孙正在无聊地游**,看到他就眼睛一亮,急不可耐地追过来问:“谈判进行得怎么样?合资有希望?”

“我看,你是等不及想当新加坡的臣民了!”席杰瞪他一眼。

“嘻,还有人说你卖国求荣呢!”小孙俏皮地冲他挤挤眼,“这几天,饭店里是捕风捉影,小道消息满天飞,有些事都流传得离了谱!”

“可以理解。”席杰叹了口气,脚下却未作停留。“对谁来说,都是一件生死存亡的大事嘛!”“对我来说,这几天也是水深火热!”小孙愁眉苦脸的样乎。席杰略感诧异地问广我不是派你出了件美差吗?”

“是呀!眼花缭乱,头昏脑胀,有时候还惨不忍睹。”公关部经理继续夸大其词,“六百个姑娘的脸在屏幕上晃动,六百张表格的总分核算加评比!哇……”

席杰干巴巴地问:“有个叫伊果的彝族姑娘,你知道她吗?成绩怎么样?”

“她总分9.4分,进人复赛没问题。”小孙流畅地回答,脸上却惊诧莫名,“席总,你怎么也认识她?”

“瞧你这记性!还负责公共关系呢!”席杰拿出教训的语气。小孙一拍脑袋哦,我忘了!她上次差点儿昏倒在电梯里席杰脸上溢出淡淡的笑容,随即看见徐克和一个熟悉得有点儿古怪的姑娘坐在咖啡间里。“哎,那不是徐总编吗?这么晚了,他还在这儿干什么?”

“就干我刚才说的事儿!看录像,算分数,评出前六十名参加复赛。”小孙诡秘地压低了嗓音,“哼!还说评委不准跟选手私下接触,他自己首先就犯规!”

席杰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见徐克已经抬头发现了他,索性也走进咖啡间。“徐老,你这评委主任可真是尽职尽责呀!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徐克有点迟疑地欠了欠身,似乎因为身边坐了个花枝招展的女郎而略感不安。“席总,我一直在等你——等着批评你呢!”

“哦?”席杰挑起眉毛,故意不看那女孩一眼,“是我有什么失职的地方?”

“作为饭店的总经理,你也很尽职尽责。这不,还为大赛计分的工作人员额外分派了房间。但是作为评委之一,你可是严重失职呵!整个初赛期间,你一次也没到现场来看过!”

“饭店工作头绪多,实在是分身乏术呀!”席杰斜眼瞥了一下徐克推过来的椅子,仍没有坐下来深谈的意思。“还是派小孙做全权代表吧!他比我更有审美眼光,对女孩子又格外垂青!”

小孙咧嘴笑了笑,识趣地说你们谈,我还得上楼去计分呢!”

“等一等,我跟你一起去!”徐克连忙唤住他,“我才不放心你们这些年青人呢!瞌睡上来,眼皮子一搭,就要把人家小姐张冠李戴了!”

“但是……”小孙手臂可笑地搭拉着,像是在指点徐克身边的小姐,“你这儿还有客人!”

“哦,这位小姐是席总的客人,我倒替你们接待了半天。”徐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也含笑看着那姑娘,“不过,我看见她就觉得眼熟,一问,果然也报名参加了我们的大赛!”

席杰也认清了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原来又是勇为天下先的汪华姑娘!她穿了一件紫色的缎质长衫,下配一条雪白的紧身裤,发顶上还绑了一根五彩的丝绸巾,显得十分扎眼,又极不相称。

“席总,请坐!”她高兴地拉了拉他的手肘,神态亲昵而随便,“我已经在这儿等你好半天了,多亏徐老师陪我。不过,我们的谈话可跟大赛毫不沾边噢!”

“那是,那是!”徐克也恢复了矜持,堂堂正正地跟着小孙撤离这雷池。

“你为什么总要把自己打扮得那么出色?”席杰坐下来打量她,不悦地皱紧了眉头。

“不这样,怎么在竞争中取胜呢?”汪华昂然迎视着他的目光。

席杰的神情透着困惑与警觉,“难道你没听说过,不准跟评委私下接触这条规定?”

“我指的是另一种竞争!”汪华格格地笑着,很容易就掉转了枪头,“听小孙说,你们饭店打算把歌舞厅和餐厅都承包出去?”席杰注意到她对自己部下的称呼,不由地暗吃一惊。居然把尚未考虑成熟的想法都打探到了!好一个浑身上下都透着精明劲儿的女人!不,应该说是女孩。一个天真得让人怀疑,聪明得令人不安的女孩!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如果我来承包行不行?”汪华转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神态很认真。“我已经搞了三年的饮食业,而且经营着一个规模不小的火锅店。此外,我还有不少这方面的朋友……”

席杰打断她,一脸的揶揄告诉我,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女老板?参赛选手?承包的竞争者?还是一个才刚二十多岁的姑娘?”

“这几者都兼而有之。”汪华甩了甩黑油油的披肩发,又朝他亲昵地笑笑,“为什么你会觉得,青春美貌和商业头脑不能搁在一个人身上?”

“汪华小姐,你很有口才,但这不是在竞选演说,也不是上台参赛!”席杰严肃地俯身过去,带着管教之意说,“我提醒你注意,如果你不能在一个时期,集中精力去做某一件事,那么你就不可能获得成功!我希望你在大赛期间,再不要有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如果我还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一个比你小二十岁的姑娘交朋友呢?”汪华俏皮地歪着头,又故意弄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你的脑子太复杂了!”席杰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不是你这个年龄的姑娘应该想问的事!”

“才不呢!我很单纯,单纯得要命!单纯得刚认识一个比我年长的男人,就希望他能做我的一切人——父亲、兄长、老师、领导、评委,还有情人……”

汪华笑得喘不过气来,觉得这一连串的说法不仅得体,而且非常精彩。很显然,面前这个男人惯于一本正经地教训人,很严厉也很聪明。但还没聪明到能识破她,猜透她心思的地步。

恰好相反,席杰已经看穿了这姑娘的雕虫小技,识破了她是在开玩笑,或者说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出一些蛊惑人心的巧妙的话,以便再次给评委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想必刚才她也用这一鬼话,去迷惑过徐克那老头子!他想了想,就扬手召来服务生,要了两杯柠檬茶,然后摆出她所希望看见的那副坦然模样,神态自若地往椅背上一靠:

“看来,你是个顽固的女孩子,喜欢在一些不合时宜的地方讲那些不该讲的话,而且希望我此时此刻就满足你的好胜心。这样吧!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讲讲你的承包方案,其他一律免谈!记住呵!十分钟过后立刻走人。”

汪华意外地瞪着他:“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强硬的男人!”“强硬对顽固。”席杰从容地一笑,“至少现在我们更加了解对方了!”

当晚,席杰又在办公室里对合作方案进行了修改和补充。

这是饭店里少数装璜美观的套间之一,附带卧室与卫生间。办公室的一面是整片落地窗,灯火辉煌的城市夜景尽收眼底,其余三面是多彩喷塑和齐腰高的水曲柳壁板,地上铺着浅灰色的羊毛地毯。房间正中有一张豪华办公桌,左手是一组沙发,右边的角落里置放着一架大屏幕电视机。席杰整理完资料,就拉开米色暗格的厚绒布窗帘,遮住外面光华璀灿的夜景,然后坐在沙发上开始看初赛的现场录像,并且反复播放其中的某个镜头。而他的眼光也长久地注视着那个令他心跳加剧,血液燃烧,灵魂净化,思想澄明的女孩。

一连几天,他都是这样消磨黄昏,度过夜晚,甚尔直到启明星在天际闪耀。

他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放着一张报名表,照片上的少女露出甜美自然的笑容,好像她拥有世界上的一切,但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期待的光芒。表格上的家庭关系更是一览无余,只填着养父吉瓦呷错的名字,似乎有意在展示她生命里的空白。

这就是他生命、血液和骨髓的一部分。席杰没想到她已如约降生尘世,早就存活在自己的生命中。其实父母的生命就是孩子的生命。尚在那微妙的胚芽之中,在出世前的黑暗里,她便继承了他的一切思想回声,一切经历,一切痛苦的果实,而且默默地沉浸在获取和拥有的欢乐之中——获取和拥有那崭新的生命。因此,哪怕它置身于茫茫人海之中,亦是他的后代。这正是人类繁衍的亘古奥妙。那世代相传的神秘胚芽,永远深藏于男人和女人身上。人类如此,天地间的一切生命亦如此。

沉思也是生命的一部分,一切思想必定是深沉的,忧郁的,回肠**气的。而人的命运在尘寰之中,仅只是欢乐与拥有,希望与幸福,痛苦与失落的芸芸组合,再加上悠悠岁月的流逝……门铃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席杰心不在焉地去开门,出乎意料,走进来的竟是林珊!她脸色苍白,神情疲惫不堪,眼光也是迷离恍惚。看见他,脸上便露出一个脆弱的微笑。

“我来这儿看看评分情况,估计你还没回家,就过来坐坐。”席杰把她让到沙发上坐下,倒了一杯热茶给她,然后拉了一把皮椅子坐在她斜对面,专注地打量着她,似乎想要读出她奇特不安的心情。“如果你想来坐坐,我随时都很欢迎,而且勿需任何借口。”

林珊又勉强地笑了笑,“还有一个借口没端出来——白天我让厂里送来了制服的样板,你看见没有?满意吗?”

“我知道这事,但还没看见。”席杰的语态温和无比,“不过我相信,只要是你设计的服装,我都会欣赏备至,赞不绝口。”

“这是不是和解的表示?”林珊又设法给他一个含泪的微笑。席杰的目光锐利深沉,稳稳地看住她:“林珊,我从不想对你挑起战争。你应该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位置。这么些年来,它从未改变过!”

林珊突然涨红了脸,仿佛这一刻,她浑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涌。

席杰坚定地举起手,制止住她想要开口说的话广关于我的感情走向,以后再说好吗?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坦白地告诉我。”

林珊目光茫然地落在茶几上,脸色又变得刹白,“你已经调出了她的档案?”

“报名表全部由小孙保管,至少,我还有这个调看的权利。”

席杰的态度也转为冷漠与客气,似乎一涉及到这个话题,他便有种受了伤害的感觉。“我想问的就是这个——当年你是如何……如何把她留下的?”

显然,他想字斟句酌,却未免词不达意。林珊迟疑了片刻,仿佛也在寻找合适的措词。再抬起头来时,她满脸的哀伤欲绝。“你第一个假期没有回来,我……我认为你变了心!那时我已经怀上了孩子,为了遮人耳目,不得不转到另一个生产队,在那里生下了她……还好,当地的葬族同胞对此没有丝毫的怀疑和歧视。但知青大返城时,招工单位只要未婚青年,我……我没有办法带她回来,也没有办法在这个城市里遮人耳目……”

“真具有讽刺意味!”席杰唇边浮起一丝讥笑,“文明就一定胜于野蛮吗?受过教育的人比大字不识的彝胞更高尚吗?”

“席杰!你无法理解我当时的处境!”林珊以一种求助的眼光看着他,希望他停止这种令人痛苦的谴责。“那时我才二十多岁,却要拖个孩子回城。别说工作没着落,就是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也会把我淹死!”

“在这一点上,我不比你的责任更轻!”席杰皱紧眉头,声音里也有着强烈的痛楚。“但是据我所知,那时你身边已经有了一个男人,他应该给予你更有力的支持!”

“你说的是高文强?”林珊困难地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是的,我们一回城就结婚了。”

席杰的眼睛蓄满不信任与怀疑在那种困难的境地,他必定给你出过不少好主意。我想,其中也包括对孩子的处理意见?”

“你说得对。”林珊艰涩地一笑看来,你已经掌握了所有的情况!”

席杰大踏步走到窗前,“哗”地拉开落地窗帘,俯瞰着外面绵延不绝的霓虹灯影,“我不能更多地责怪你,因为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并不在你身边!”

林珊双手发抖地捧住那张表格,“你还不认识这位呷错大爷。他是个独身老人,没有子女,而且很喜欢孩子,因此……”“因此,他就成为我们新时期的达吉的父亲!”席杰冷冷地接过去。

自责与愤怒的火焰在林珊眼里燃烧,她觉得自己仿佛被人迎面痛击了一拳,却又拿不出任何反击的招数。懊悔与失落也兜上心头,她痛恨自己今晚来找这个男人,痛恨这个似乎受审的场面。与高文强番争吵之后,她在大街上走了很久很久。那时天空中飘着冰冷的小雨,她一派茫然与凄凉地走下去,好像不知何去何从。在迷离恍惚中,居然步行到了这家熟悉的饭店,面对着一个灯火朦胧的窗口,她胸中突然燃起一阵痛苦的希望。

但这希望很快就再度幻灭,留给她的只是一片麻木。她瑟缩地往椅子上靠了靠,m胃又开始**,“看来,我不该到这儿找你……”

席杰把手撑在窗棂上,伫立不动的背影传达出一种坚定。“林珊,我决定了,要去见见她,就在这几天。我可以不告诉她一切实情,但我控制不住地想要去见见她,见见我们的孩子!”“我没有权利制止你这么做。”林珊机械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以湿润千涩的喉咙。

席杰倏地转身,直直望着她‘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看她!”

林珊眼睛里闪过一瞬的惊慌不行……这不大方便。她现在是参赛的选手,而我们俩都是评委,这样做不符合大赛的规则!”

“哼!你乂来提这个!”席杰不耐烦地挥挥手,“事实上,没几个评委真正能做到这一点。毕竟,我们是生活在信息时代,生活在一座并不大而且喜欢交流的城市里!”

林珊的心似乎有千万根细针在刺痛着,她用冰冷的指节抓紧茶杯,试图从那里获取一丝温暖,嘴里喃喃地说你说得对……只是,我没这个勇气……我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能够适应这个局面。”

席杰坐在沙发的另一端,表情复杂地看着她,“那么,我们就说定了,我先单独去看她。”

“林珊!”席杰也用一双痛楚的眸子望着她广我怎么才能让你淸楚明白,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个历史的误会,或者说是人为的误会呢?”

“我明白。”林珊语调刻板地说,“或许,这是命运在跟我们开玩笑。”

席杰又深深地看了她眼,低下头去沉默不语。在这个瞬间里,他突然懂得了痛苦的价值。呵!这也是命运的馈赠与厚赐。它总是给人持续与永久的痛苦,然后再加上片刻的欢乐作为补偿。人们应该珍惜和忍受痛苦以及它所带来的感觉,只有痛苦才能造就一道闪电般的快感,一种放大了的兴裔。犹如两人之间所刚刚建立起来的这种气氛。

高丽当晚跑出家门,到一个女友家里胡乱睡了一夜。直到次日,她仍能感到因父母不和而产生的痛苦、损失,与蒙受耻辱所带来的愤慨。

都说女儿与父亲的关系更亲密,高丽也不例外。儿时的幸福光阴常常浮现在脑海里,她对每一个细节都记忆犹新。从小到大,高文强从未说过她一句重话,她也一直是父亲的乖乖女,宠爱倍加的掌上明珠。直到这次大赛开始,直到昨天晚上。

时装模特儿这一行确实招蜂引蝶。当她身披华彩,一袭锦绣,以美丽绝伦的形象出现在灯光下,舞台上,男人们也确实蜂拥而至,令她应接不暇。但出于高傲的天性,她只是极为偶然地与个别男人同床共枕。这在当今的女孩来说,早已成为青春期必不可少的刺激,或者说是生活中的消遣,对她们的名声并不构成威胁。何况,高丽对生活还另有期望,而且渴盼着成功所带来的更大报酬。她也很清楚,模特儿的使命就是要赋予设计师的佳作以新的生命,因而,她也不能就此走出父母设计的生活,是他们给了她一条崭新的生命。虽然很长时间以来,她年轻的心灵已经感觉到,这个在外人看来尚属和谐的家庭,早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整整一天,她呆呆地坐在女友家的阳台上,看着身外的世界。那是太阳光底下沸腾的生活,也是她所一向热爱喜欢的生活——或者逛商店购物,或者去公园兜风,去激光影视院欣赏最新到的好莱坞名片,和女友们一道泡歌舞厅“卡拉0K”,或者到健身房去练它个淋漓酣畅,然后再一头扎到室内游泳池里游个痛快……对高丽来说,除了时装表演的舞台,以及拍挂历、广告片,这就是生活的高质量内容了!她决定在等待复赛名单的这一段时间里,重新把这些刺激的生活尝试个遍,包括每天加大运动量以减轻体重,然后就专心致意地迎接挑战。毫无疑问她将进入复赛,她对这点坚信不移。

次日高丽搬回家就采取行动,一大早便认认真真地去跑步。她给自己买了一双“登云”牌旅游鞋,朝阳才刚刚升起,她已经在一条街沿宽阔的大道上跑了个来回。头上新绽出的梧桐树绿叶鲜嫩浓郁,她的黑色秀发在风中飘扬,看上去像一只在天堂里穿梭飞翔的可爱的小鸟。

高丽看清是刘成,仍然脚步轻盈未作停顿,秀发飘逸在空中算是回答。刘成降下车速,慢慢跟在那个曼妙的背影后面,用欣赏的眼光追随着她那优雅的身形,修长的双腿,**着的浑圆的肩膀,以及在风中飞扬的黑发……

高丽跑得香汗淋漓回到家中,便从六楼的窗口朝下望,只见静悄悄的小巷子里并没有那辆“子弹头”的踪影,不觉轻蹙秀眉。她早已习惯了男人们的目不转睛与穷追不舍,尽管她心里并不在乎他们。她的房间结合了艺术与浪漫的气息,墙上贴满了她与亮子的杰作——各式各样神姿仙态的艺术照,放得比世界名模的照片还要大。她经常在内心里暗加比较,觉得自己并不比她们逊色多少,唯一差的就是中国大陆这封闭式的环境。

上午十点左右,高丽已经换了一身雪白的运动短衫,出现在郊外某座高级别墅内。她有个女友就嫁给这儿的富商,然后成年累月地守着一栋装饰豪华的小楼,十分乐意同道中人来欣赏她的财富,同时也解除她的寂寞。春天的阳光温暖和煦,高丽拿着网球拍跟在女友身后来到庭院中,公用的网球场边已经支了几朵色彩绚烂的遮阳伞,两个男人坐在一张折叠桌旁,身上也都穿着白色的网球服,似乎正在那里等候饶有情趣的球友。高丽停住脚步,两手把玩着网球拍,望向其中那个高大魁伟的男人。没想到刚刚发起来的个体户老板,也能把这种运动服穿出韵味来!显然,这是个具有冒险精神,而且不怕失败的男人。

刘成抬看见了她,眼睛一亮,“你好!高小姐,今天我们是第二次见面啦!”

高丽抿唇微笑,凭直觉揣摸出,刘成早就掌握了她的生活规律,说不定已经跟踪了自己好几天,甚至收买了她圈子里的朋友。她斜眼往身边一瞥,果然迎视到女友那暧昧的笑容。

“这个刘老板倒是男人中的男人!”女友悄声对高丽说,“他经常来这儿打网球,最近一次见面,我们还谈到你呢!”

高丽完全清楚女友跟刘成的谈话内容,她怀疑自己已被別人设计,但却身不由己地跟她走上前,并且以微笑和手的接触冋报那两个早有预谋的男人。他们分成两组打双人赛,块头高大的刘成与高丽堪称绝配。每尚她伸手接下一只球,胳膊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形,总要感觉到对方那火辣辣的目光,和他嘴边那抹含意深长的笑容。

午间就在那个女友的屋顶花园里吃自助餐。铺了凸色镂空亚麻布的餐桌安放在草坪中,上面摆满了精美的食品与佳肴,简直跟外國电影里的场面一模一样!高丽早就窥视到这种华屋藏娇、锦衣美食的生活,伹很少深入到这种程度。就连那个端茶送水的小保姆,脸上也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了严然一副打工妹中的佼佼者模样。刘成一直殷勤地围着她转,不断地给她送饮料,帮她取食物。他这时已经换了一身合体的西装,看上去更像个十足的上流人物。高丽开开心心地接受着他的服务,只是注意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每当这个男人的脸靠近她,她的头就向后仰。

换下泳装从更衣室里出来,刘成已经满脸笑容地等候在甬道上。高丽大大方方地走过去,朝她灿然一笑这么说,刘老板今天是要跟踪到底了?”

刘成也悠悠闲闲地笑了笑下一步高小姐计划做什么?我心里可就没数了!我能有这个荣幸,亲自来问问你的打算吗?”“你已经亲自出马三次了!”高丽的笑容带着儿分幽默。

她的嗓音如此清亮悦耳,令人沉醉,対成的眉毛快活地向上扬起。“是呀!而且像个追星族似地傻等了你很久!”

高丽好奇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哦,我们艺术策划公司跟着像你这样的美女转,可不算丟份!”刘成微微一躬身,“高小姐,今晚我替你安排好不好?我们先去顶楼的旋转餐厅吃西餐,然后再到地下娱乐室去打保龄球。你意下如何?”

这位大款也有他独树一帜的幽默,高耐的眸子闪闪发亮,轻抿嘴角点了点头。而一旦跟这个男人面对闻地坐在旋转餐厅黾,她就觉得自己活像冋到了儿时旋转不停的木马转椅上,有点晕头转向,仅靠己的力量是下不来了!那个准备操纵她命运的男人,也立刻把握住时机,一本正经、滔滔不绝地发表演说,似乎在给予她的人生一种巨大的动力,一个具有**力的承诺。

“高小姐,我从罗兰那里了解过你,知道你不是那种胸无大忐、冃光短浅的姑娘,而是一个对生活充满了热烈追求,并且有具体奋斗目标的人。我也早就想找个机会告诉你,要真正做到出人头地,非得有一个经纪人和完整的推出计划才行。你以为举办我们这种大赛,就能从芸芸众生中推出一颗闪亮的明星吗?错了!大赛只能作为形式之一,推出众多具有潜力的新星。但是像高小姐这样耀眼的巨星,光靠大赛是不够的,还要另外制订一套战略部署,也就是我所设想的包装计划……”

“刘老板!”高丽启唇娇笑着,“可我还没有答应你,要你来包装我呀!”

“是啊!所以目前的一切尚在策划阶段。”刘成朝她一举酒杯,建议说现阶段只要你我达成一种默契就行了!在大赛结束前,这只是我俩之间的秘密,万万不可对外声张哟!”

高丽觉得一切都很有趣,很可笑,就又娇柔地笑起来。她本就爱笑,爱笑的姑娘才会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