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塞大饭店

苏塞

1920年3月15日,星期一

非洲真叫人难以置信!

……可惜我没法条理清晰地告诉你,因为要写的东西实在太多。就挑点儿有趣的写吧。在海上经历过阴冷天气之后,阿尔及尔的早晨便显得熠熠生辉。明亮的房屋和街道,深绿色的树丛,高高的棕榈树冠从其间冒出来。在白色连帽斗篷和红色土耳其毡帽中掺杂着身穿黄色制服的非洲狙击手及身穿红色衣服的阿尔及利亚骑兵。此外还有植物园、迷人的热带森林、印度风情,以及气生根状若怪兽的圣树和奇异的诸神居所。这一切绵延不绝,深绿色的植物在海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

我们踏上了前往突尼斯的火车,整整30个小时。这个阿拉伯城市是历史古城,中世纪时摩尔人在此建立了格拉纳达王国,还有巴格达的传说。人们在此皆入忘我之境。你将融入这无法估量的繁复之中。还有好多新奇的事:罗马圆柱作为墙的一部分伫立着;一个丑不堪言的老犹太女人穿着麻袋一样的白马裤走过;还有个叫卖小贩,他抱着一堆连帽斗篷推攘着穿过人群,用喉音喊着什么,一听就是从苏黎世州流传过来的;深蓝色天空的碎片映照在一个雪白的清真寺圆屋顶;一个鞋匠在小小的拱顶壁龛里忙碌地穿针引线,他面前的毯子上有一小片刺眼的阳光;卖唱的盲艺人手执鼓和精巧的三弦琴;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一无所有;油饼冒起油烟,苍蝇成群结队。抬头看去,福气缭绕的清真白塔之上传出了报告祷告时刻的人的声音,这是中午时分的祷告;向下看,则是一个阴凉的有柱廊的大院,琉璃瓦中镶嵌有马蹄形的门桥,墙上一只脏乎乎的猫正躺着晒太阳。来往人群身着红色、白色、黄色、蓝色或棕色的披风,白头巾、红毡帽,或者制服。白皮肤、浅黄皮肤渐变到深黑皮肤的脸孔,黄或红的拖鞋踢里踏拉,无声而匆忙的没穿鞋的黑脚板,诸如此类,写之不尽。

黎明,伟大的神冉冉升起,前后地平线之间的土地上洋溢着欢乐与力量,万物都听从他的支配。晚上则有银白色的月亮闪耀着圣洁的清辉,没有人能够质疑丰饶与爱之女神阿斯塔蒂的存在。

阿尔及尔和突尼斯之间是550英里长的非洲土地,连接着高贵而舒展的阿特拉斯山脉。宽广的山谷和高地上,葡萄、谷物和深绿色的栓皮栎林欣欣向荣。今天,太阳神荷鲁斯遥远地升起在苍白的群山之中,照耀着无尽的棕绿相间的平原,沙漠里吹来一阵强劲的风,一直吹向暗蓝色的大海。绵延不绝的苍绿色山坡上有罗马古城的黄棕色废墟,小群小群的黑山羊围绕着废墟啃食牧草,附近则是贝都因人的营帐,有黑色的帐篷、骆驼和毛驴。一头骆驼还没来得及反应,火车便朝它冲了过去,这头牲口就这样送了命。穿白袍的身影们好一阵跑动、喊叫并互做手势。总是能看到大海,其时而暗蓝,时而在阳光下闪烁,直刺人眼。在一片橄榄树、棕榈树、高大的仙人掌丛和强光照射的跳动的空气之中出现了一座雪白的城市,有着圣洁的纯白圆屋顶和尖塔,覆盖了一整个山坡。随后就到了苏塞,白墙、白塔下面是港湾,港湾外面还是那蔚蓝的大海。港内泊着一艘帆船,斜挂两面大三角帆,这是我以前画过的那种帆船!!!

有人绊倒在罗马遗迹上了,我则用手杖从土中挖出一片罗马陶器的碎片来。

通篇讷言,空无一物。我不知道非洲要对我说些什么,但它确实在诉说。试想那高悬的骄阳,空气洁净如至高山巅,还有见所未见的湛蓝大海,一切色彩都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市场里,还能买到两耳细颈酒罐这样的古董——这样的一切——还有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