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弩出自于韩。

就像是战国时期郑国的刀,宋国的秤,鲁国的匕首,吴越的剑。

——天下强弓劲弩皆自韩出!

这些都是天造地设,匠心独运,是一代代匠人潜行专研,才制成的。

可事实上,郑国的刀让楚国发扬光大;

宋国的秤让齐国赚的盆满钵满;

鲁国的匕首传扬的是燕国的风萧萧兮易水寒;

吴越的剑更是随着时代,渐渐的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

也如弩,为何发扬光大的不是“韩出”的弩,而是秦弩!

原因只有一个——钱!

没钱的话,玩什么秦弩?玩泥巴去吧!

诸如这一战,四万蹶张弩就是一笔庞大的开销,而关麟手下四万弩手齐齐往庞德军寨射出的百万劲弩,一枚枚都需要钱。

甚至,不止是需要钱,更需要材料,需要标准化的生产,需要人力的支持。

这些……每一条都不容易。

可在黄承彦看来,关麟就有这个能耐,无论是钱,还是材料,亦或者是人力,他都能搞过来。

这也应证了,他曾经与关麟聊天时,关麟提到的一个观点。

——打仗打的是钱!

是啊……

百万劲弩之下,哪里还有人寰?这打的可不就是钱嘛?

这一刻的黄承彦他的心情无以复加,他觉得他是被关麟忽悠的,从而卷入了这场争霸的洪流,可他又是幸运的。

因为沔水山庄,因为这一次亲眼所见,看到他监制的秦弩在战场上大方异彩。

黄承彦突然就觉得,他这夕阳的人生一下子充满了意义。

黄承彦感慨道:“有时候,这臭小子,不服气不行啊!”

刘晔也顺着黄承彦的话感慨:“云旗公子最让我佩服的地方,是他总是能绘制出足以扭转战局的图纸,便是为此,在沔水山庄,在工房,为他关云旗做事,我每日均是充满着动力!”

说到这儿,刘晔望向那“惨绝人寰”的魏军营盘。

“或许,这些……这样的破坏力,才是我辈匠人应该追求的,当工匠的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就能够威慑宵小,就能够让这天下获得一份在威慑下的和平!”

别说,这一刻的刘晔,都悟到了人生的意义。

悟到了终结这乱世的方法与规律!

听着黄承彦与刘晔对话,诸葛恪嘴角咧开,他笑了,他淡淡的朝两人道:“这一仗,才打了一半儿……黄老、刘先生要不要咱们一道去看下襄阳的攻防战!”

唔……

提到襄阳的攻防战。

自然而然,刘晔与黄承彦脑海中的画面,顷刻间就从那数以万计的蹶张弩,转变成了那巨大威力的“八牛弩”以及“霹雳十牛弩”!

在刘晔与黄承彦看来,如果不算交州的那次……

这还是第一次,将这等重型军械作用于攻城战中吧?

那么……问题来了!

这些所谓的“神器”,它们能否在攻城战中大方异彩。

一时间,刘晔与黄承彦的眼眸中,是无比期待,更是望眼欲穿!

要知道,无论是沔水山庄,还是工匠、工房,它们还远没到极限!

……

……

江陵城,关家军营盘。

此刻,关羽“晕厥”的那处营帐周围围满了人……

关麟正往这边赶,还未走到附近,就听到了前方父亲帐篷处轻啸声连连,紧接着,还有衣帛破空之音。

关麟的眉头微微凝起,就听到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喝道:“若不是看在你是云旗公子的二哥,我决不会手下留情!”

回应而来的是一个清脆且倔强的声音:“哼,你倒是不手下留情试试啊!”

——『不好!这个声音是士武的!』

关麟露出些许惊讶,他知道一定是二哥关兴与士武发生了冲突,联想到三姐关银屏与五弟关索告诉关麟的情报,多半是大哥、二哥纠结一干副将要强行闯入营帐,去看关羽了!

事发仓促,关麟未及多想,脚步提快了几分,却是下意识的拉住身旁的张星彩,沉声道:“星彩姐,替我拦住他俩……”

张星彩微微抿唇,轻声道:“我可拦不住。”当即,她一把拉住了关麟的手,脚上变得迅捷,她是要拉着关麟快步赶去。

掠过那人群,还未走到最前,关麟就看到父亲关羽的营帐前,人影翻动,打得甚是热闹。

关兴不单单“青龙偃月刀”使的了得,拳法也是厉辣阴狠,锋芒所指,寒意瘆人发根。

可与他对打的士武,拳脚功夫更是了得。

仔细的论起来……他士武的年龄比关羽还大,几十年练武,战场上杀敌的本事或许因为缺乏临阵经验故而不强,可面对关兴这样的后辈,单论拳脚……还是轻而易举。

一手拳脚,大开大合,游刃有余,仿佛将关兴的功夫悉数暴露在阳光之下,令这个年轻人呢几番冲杀,也过不了他的防护,更莫说踏进那营帐一步。

一旁的周仓还在与关平、王甫、赵累等人争论。

关平罕见的变得慌乱,变得咄咄逼人,“周叔,今日无论如何,我们也得见到父亲!还请周叔行个方便!”

“二将军将关家军托付给四公子,那周仓就要听从四公子号令,四公子不许探视,那除非长公子从我周仓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长公子怕是不能随愿了。”

周仓这话脱口,关平斜睨了一眼一旁的二弟关兴,见他在士武的手上占不到便宜,关平不由得心头悸动。

——『四弟的手下好厉害的武艺!』

诚然,关平自诩武艺还算不错,可对上周仓的话,却也未必能占到便宜。

除非……

当即,关平回望身后的王甫、赵累两将,“两位将军替我拦住周叔,不可伤他,我去账内看父亲……”

“长公子放心!”王甫与赵累迅速上前……

周仓冷然喝问:“你们这是作甚?是觉得二将军晕厥,关家军就没有统领,也没有规矩了么?”

“还请周将军给个方便!”赵累拔出的佩刀。

王甫也咬牙道:“若是我等看到二将军,真如四公子所说‘好得很’,那我等自会向四公子负荆请罪、就是四公子给我等最重的责罚,我等也一一领罚,绝无怨言,只是现在……得罪了!”

说话间,王甫、赵累与周仓也战于一处。

这时候,关麟已经走到帐门处,他大啸一声:“大哥?你这是作甚?”

“四弟?”关平惊讶的望向关麟。

却不曾想,就这愣神的功夫,张星彩已经挡在了帐门前,长枪横起,宛若将整个门彻底的锁住……表情冰冷。“没有云旗的吩咐,谁也进不去。”

这下……场面又僵住了。

“四弟,我非不服你统军……”关平张口道:“实在是为人子者,太过担心父亲的安危,今日……我与诸位叔伯铁了心一定要见到父亲,你若是还要拦,那……那就休怪大哥去硬闯了!”

这话脱口……

俨然,整个关家军的营盘,因为“探视关羽”一事已经引起巨大的哗变。

关麟深深的叹出口气,他朝着士武、关兴那边,又朝着周仓、王甫、赵累这边大吼一声:“你们都住手——”

关麟很罕见的喊出如此冷冽的声调。

士武与周仓纷纷停手,关兴、王甫、赵累也迅速的收回攻势,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关麟。

他们都想要听听……这位如今关家军的统领,他要说些什么?

“唉……”

只听得关麟长长的叹出口气,他语气凝重的说:“非我不肖,不让诸位兄姐、诸位将军探视父亲,实在是此事关系重大,只怕我真的让开这道门,诸位进入账内……担不起这份后果!”

不等关麟把话说完,关兴迫切的说:“只要能见到父亲无恙,什么后果,我关兴都能担着,四弟要杀也好,要罚也罢,只要父亲还在,二哥我不会坠四弟你一分威望!”

“成!”关麟也不与关兴打嘴,他知道这位二哥性急如火,这种时候,他越是拦,二哥就越是要闯!

索性,关麟让周仓、士武、张星彩让开那帐门。

关麟则语重心长的说:“二哥,我最后提醒你次,这道门进去容易,可要担起这份后果却并不轻松,你若是执意要进,那便进去吧!”

“哼……”关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他深深的凝视了一眼关麟,又深深的望着了一眼这敞开的帐门,最后一狠心……关兴直接迈步进入其中。

可……就是这么一进入。

关兴怔住了,他仿佛被眼前的画面给惊吓住了。

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爹……”

此刻,出现在关兴眼眸里的,那原本横躺着,本该“奄奄一息”、“命悬一线”的父亲,如今他的气色极佳,特别是那双丹凤眼,正缓缓的睁开,炯炯有神,且正在用一股“恨铁不成钢”的眼眸去扫视着眼前这个“不肖之子”!

而随着关兴吟出的这声“爹……”

关平、关银屏、关索,王甫、赵累……所有人悉数闯了进去。

只不过,当闯入其中后,他们每个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愕住了,就像是悉数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很快,他们甚至身上开始有了隐隐的颤抖。

因为……

因为关羽那开阖的丹凤眼,那锐利的目光,正一个个的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十息……

二十息……

三十息……这种微妙的气氛足足持续了百息之久,也直到这时,关羽缓缓的从床榻上起身,他双脚踩踏在地板上,尽管没有鞋履,可此间气势如虹,甚至他一把提起了那屋中的青龙偃月刀。

举重若轻,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而当他站起的一瞬间,他那丹凤眼的目光骤然转冷,此间的气氛也仿佛一夕间坠入冰点。

终于……

终于,关羽开口了,他第一句就是。

“不服军令,目无统领,擅闯军机要地?关某就生出了如此不孝子么?”

“好啊,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好得很哪——”

莫名的,当关羽的话传出,此间所有人,除了关麟之外,下意识的双腿都是一个踉跄,甚至,他们感觉……

他们不止是腿,他们浑身都在踉跄!都在颤抖!

这便是来自父亲的威慑;

这便是来自关公的威慑!

……

……

樊城上,黑底白字的魏字大旗迎风招展,驻守城楼的兵士比以往要少了三成。

这是因为,曹仁颁布了政令,让将士们分批回去省亲。

当然,曹仁还是谨慎的,只是允许三成的将士归家探亲,回来一人再走一人,确保襄樊的守军还能保持到一个充足的数量。

以足以应对各种突发事件。

今日,因为徐晃与庞德的到来,樊城衙署正堂大门敞开,连同曹仁与赵俨,四人正在衙署正堂议事。

如今天色尚早,方才黎明……城门都尚未打开。

倒是徐晃与庞德均是昨夜赶来樊城的,因为“关羽的死”,整个襄樊战场的曹军上下悉数懈怠了不少。

以往,是风尘仆仆的来樊城,来了就议事,议事结束就回去……生怕离开营盘,出现什么闪失与状况。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

大家紧张了那么久,就不能放松放松么?

故而,今日议事,徐晃与庞德却均是默契的改成了提前一天晚上来,先酒宴一番,叙叙旧,聊聊天,喝到勾肩搭背,一醉方休!

第二日再去衙署谈及正事,喝酒与正事都不耽搁——

“来,干……”

庞德嘹亮的嗓门、豪放的语调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倒是此刻的正堂内,温酒的酒注里正冒着热气。

很明显,哪怕是议事,几位将军也少不了用温酒解解馋,显然,酒逢知己千杯少,昨夜还是没有喝过瘾哪!

“哈哈哈,酒还多的很,不过……这樽干了,可要说正事了。”

曹仁笑着将酒樽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旋即,他的表情变得一丝不苟了起来,他目光望向赵俨:“此次特地召诸位来议事,是赵俨将军提及,一连十日那关麟依旧不许人探视关羽,此足以证明那关云长真的已经殒命于江陵,而这关家四郎此举势必有诈……赵俨将军以为,这是关麟要稳住局面,拖延至那大耳贼再派上将军来镇守荆州!”

说到这儿,赵俨补充道:“诚如子孝将军所言,这巴蜀距离荆州千里之遥,便是快马没有半月也无法抵达,故而,我向子孝将军提议,咱们可以反守为攻,去夺回南郡的失地,将当年失去的江陵城再夺回来?”

“当然,即便不能夺回江陵,可咱们也能将沿途攻陷的县城百姓悉数迁来襄樊,彼削我涨……这也可以一步步的、慢慢的蚕食南郡,此也符合丞相迁徒敌军辖下百姓之战略,公明将军、令明将军……你二人怎么看?”

赵俨把他与曹仁商量的想法悉数讲出。

猛一点儿的,就是直取江陵,强取南郡……

缓一点儿的,就是温酒煮青蛙,不断蚕食,迁徒百姓,一步步的削弱荆州的敌人!

徐晃还在琢磨这两条战略……

庞德已经迫不及待的张口,他语气傲然:“无需什么慢慢蚕食,关羽已死,南郡还有能打的么?依我之见,只需率军南下,直取江陵……南郡弹指可下,哈哈哈哈,倒是不瞒诸位将军,我庞德早有此意啊!”

说到这儿,庞德语气变得信誓旦旦,一边张口,一边拍着胸脯:“丞相信任于庞德,将冀州新招募的三万兵马悉数交给庞德,若是庞德凭这等数量的兵卒,却只能做个固守之将,那岂不辜负了丞相的一番栽培与美意,辜负了子孝将军的统筹,故而……末将今日就借着这议事向子孝将军请命,请将军允准我带本部兵马南下江陵,将整个南郡悉数夺回,收复失地,建功立业!”

说话间,庞德已经单膝跪地,向曹仁深深的拱手。

他庞德抬着棺材来这儿,就是来赚功勋的,就是要为他们庞家,为后代积攒到更多的功劳与地位。

第一波功勋的好处,已经让庞德切身感受到了。

那么现如今,趁敌病要敌命!

这么好的立功的机会,庞德怎么可能不蠢蠢欲动?

“好啊……”曹仁大笑:“我就知道令明你神勇,有庞公在,南郡弹指可下……”

徐晃也附和道:“庞将军手握三万五千兵,如此声势,便是转守为攻又如何?徐晃这里就遥祝庞德将军凯旋,做好将军的副手,协助将军南下征敌——”

“不敢当,不敢当……”庞德笑着一捋胡须,他不忘嘚瑟:“三万五千兵,那是丞相的厚爱啊!庞德不敢有片刻的懈怠……”

就在他的话音刚落。

“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的闯入这正堂,他几乎是趴在这正堂中间,他抬头环望着眼前的四位将军,他大声禀报:“奇袭……奇袭……敌军奇袭襄阳东南魏军大营!”

“什么?”

此言一出,庞德下意识的张口,他露出了几许惊讶与不可思议。

可这份惊讶只停留了极其短暂的时间。

庞德“冷哼”一声。“看来,是那关家四郎疯了,孤注一掷想要为他爹报仇,我还正想找他呢?哈哈……现在好了,襄樊与我大营互为犄角,我有四子驻守营寨,足够拖延到我大军驰援而去……到时候,那关家四郎、那关家军就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说到这儿……

庞德豁然起身,他的目光如炬,朝曹仁一拱手,“末将为子孝将军打先锋——”

庞德的意思是,要包了这支奇袭军的荆州军的饺子。

“好……”曹仁正想发号施令……

哪曾想,方才那斥候颤颤巍巍的又一次开口了,“几位将军……无法,现如今……已经……已经无法去驰援了!”

这斥候语气磕绊……

庞德连忙问:“为何不能驰援?难道敌军袭营一番后,就跑了不成?”

“不是跑了!”斥候深吸一口气,这次悉数将所有的一切全部爆出,“那营盘处……那营盘处天降神箭,数以十万、百万计的弩矢爆射而下,如今……如今那营盘内,三万五千兵卒……已经无人生还?一个……一个生还的也没有!”

斥候这话说的信誓旦旦……

可随着这斥候话音的脱口,庞德发出极致愤怒的吼叫:

“你!放!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