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过了七天以后的一个上午,互助一组杨生明、任步云都去开会去了,窑洞里只剩下张纪文、张纪贞两兄妹。通信员把一封信送来给张纪贞。张纪贞接过来看,信封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下款写着洛川张缄四个字,一望就知道是她爸爸张子豪从洛川寄来的。洛川两个字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突然捂着脸,高声叫道:“我的妈呀!”把张纪文吓了一跳。
原来洛川正是不久以前,国民党为了要进攻边区,在那里召开过军事会议的地方。如今,正在抢救运动当中,偏偏从那个地方寄来一封信,这不是故意跟他们过不去么?她放下两手,接着又吼叫了一声:“有这样做爸爸的!”张纪文忙问她什么事,她也不回答,潦潦草草地把那封信看了一遍。信里面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不过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问他们兄妹身体平安,信末叮嘱他们把最近的状况写信告诉自己。她把信看完,交了给张纪文,说:“我也不会说了,你自己看去吧。”张纪文接过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知不觉地从他那又狭窄,又突出的前额和那双高耸的颧骨上面冒出汗珠来。他手中的信像落叶似地掉在地上。他十分懊恼地咬咬牙,缩起上唇,扭歪着脸孔说:“从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时候,寄来这样一封信,真是要人的命!好糊涂的爸爸呀!还要我们写信呢,还要我们把边区的状况告诉他呢!这样一来,不是特务也要变成特务了。”
为了用最好的办法处理从不吉祥的地方寄来的这封不吉祥的信,他们兄妹俩着实费了一番工夫,也着实费了一番唇舌。最初,张纪文提出主张,认为最妥善的办法就是划着一根洋火,把这封信连同信封一起烧毁,当作没有这回事儿。张纪贞不同意,认为这是比天下最拙劣的行为还要拙劣一百倍的做法。她说出三个大理由,认为无论如何不能这么办。第一,烧毁了,窑洞里有气味儿,别人一闻就闻得出来;第二,烧毁了的东西还有灰烬,别人一眼就看得出来;第三,如果通信员、向领导上报告了,说有这么一封信,而她本人又交不出这封信,那时候就跳下延河也洗不干净了。凡此种种,都足以令人判断他们兄妹俩是在毁灭罪证,而毁灭罪证是要罪加一等的。
张纪文听她这么一说,也就没了主意,反而问她该怎么办。她主张应该把这封信交到组织上面去,表示他们心中没有鬼,什么事情都可以坦白。只有这样子,事情也许还可以指望解释清楚。对于张纪贞这种自以为高明的办法,张纪文根本不依。他认为,他们父亲已经是一个反动军官,如今一定是在洛川参加了进攻边区的军事会议。他给他们写信,还要他们把延安的状况向他本人报告,这不是等于自己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是千真万确的特务么?这怎么使得?他对他妹妹说道:“一个人不管他多么忠诚老实,也不能够平白无故地自己提出证据证明自己是特务的吧!”张纪贞一听,果然不是没有道理,也就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样,两兄妹带着对父亲的憎恨争吵起来。他们一个要烧毁,一个要上交,争持不下,两个人都发了脾气。过了一袋烟工夫,两方面的气都有点消了,冲突也和缓下来了,才算找出了一个临时的,双方接近的办法:暂时既不烧毁,也不上交,先找个地方把它收藏起来,以后慢慢商议,再作打算一一可是这样一来,新的难题又出来了。这么大一封信,往哪儿藏呢?张纪贞建议可以藏在自己的贴身衣兜里。张纪文笑她,说她连一个跳蚤也藏不住,怎么能够藏得住这么大一封信呢?张纪文建议就放在自己睡觉的蔑笪底下。张纪贞一听也笑了,说:“我还当你有多少聪明呢,敢情尽出馊主意!你放在蔑笪底下,人家一搞清洁卫生,把蔑笪一揭开,不是就完蛋了么?那怎么行呢?”此外他们又考虑了各种的办法:放在抽屉里,放在书橱里,或者到崖畔上挖一个洞,把它藏起来。经过再三斟酌,他们又把这种种设想推翻了,认为都不妥当。
最后,张纪贞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理张纪文有什么想法跟说法,毅然决然地独自做了决定。她明白时间紧迫,再不能磨磨蹭蹭,贻误大事。她走出窑洞门口,稍为迟疑了一下,就大踏步朝胡杏的窑洞走去。她觉着,胡杏是一个最可信任的人,是一个最热肠,最厚道,最能替人分忧解愁的人,她非去找胡杏不可。她走进胡杏的窑洞,看见胡杏、何守礼、李为淑三个人都坐在炕几旁边学习,她也上了炕,从衣兜里把那封信拿出来,往炕几上一放,对胡杏说:“我不是来串门。我有要紧事情。你先看看这封信吧。”胡杏看完了信,张纪贞又把它交给何守礼、李为淑都看过了,才说:“各位大姐,你们看,我们兄妹俩碰到这么一桩不幸的事情,该怎么办才好?求求你们给我们出一个主意。”
何守礼跟李为淑两个人开头面面相觑,不敢做声。沉默了一会子,何守礼小心翼翼地轻轻说道:“碰到这样的事儿,真算倒霉透顶!你说向党坦白吧,那又证实了自己的罪过;你说不向组织上坦白吧,又怕事情发作了,不可收拾。”李为淑也胆怯地附和道:“真是,碰到这种事情,只能承认自己倒霉。我也有一个倒霉的爸爸,不知道他在不在洛川,不知道他会不会写这么一封害死人的信。我只希望他做做好心,别那么胡诌乱写来坑人。”
胡杏和她们根本不同。她用一种热情的,富于同情心的声调坚定地说道:“阿贞,你应该跟你哥哥好好地再商量一下,把这封信坚决地交给组织。只有这样子才是最上的上策。组织上不会因为这封信就判定你们是特务。倒相反,你们把信交出来,就显得你们对组织是忠诚坦白的。照我看起来,这是最聪明、最妥善,也是本来应该的做法。”张纪贞感觉着胡杏是一番好意,便对胡杏说道:“也不用再跟我哥哥商量了,就向组织交了吧。”何守礼跟李为淑两个人听了都把舌头吐了出来,缩不回去。
胡杏立刻揣了那封信,从窑洞里走出来,向山坡底下县委办公室走去。她首先找到了县委组织部副部长高克业,把那封信交了给他。高克业看过信,问明情由,觉着这回可以突破一桩大案,不免喜形于色。他把杨生明、吴生海、刘满浩、任步云几个人叫来,将信交给他们看了一遍。大家都手舞足蹈,兴高采烈,兴奋得不得了。杨生明说:“我早就感觉到了,不过我不愿明说。要不是那样一个角色,张纪文也不会做出那样一件事儿。好了,现在他自己给自己提出物证了还有什么话好说呢?”吴生海接着笑道:“哼,这回恐怕延安县委要出边区头一号案件,要在《解放日报》上登第一条新闻了。”刘满浩不完全同意他的话说:“高兴是该高兴的,庆祝是该庆祝的。至于上报,那不一定。我敢打赌,消息一定不会登。”任步云也兴致冲冲地说:“欸,真不错。这也不枉费咱们辛苦一场。整天开会呀,学文件哪,说得喉咙都冒了烟;半夜三更还要起来爬山找人,真是倒霉事儿。”总之,他们都一致认为,他们终于突破了的这个案件是一桩十分重大的案件。
杨生明、任步云要张纪贞单独和张纪文深谈一次,对他做一点促进工作。张纪文看见张纪贞来了,就冷笑着说道:
“妹妹,你也不用开口了。当初我叫你不要交信,你非要交。一个亲妹妹来找她的亲哥哥,谈的却是坦白的事情,这有什么好结果呢?正因为你是我的亲妹妹,却来向我挑战——好吧,你看着办吧。这不是要逼死人么?”张纪贞耐着性子,极力相劝,要他不要忘记当初来延安的时候那股革命的锐气。
张纪文恶言恶语地说道:“你也不用花言巧语了,革命的锐气?哼!我知道你就是任步云那个家伙派来的探子。”
张纪贞也抗声说道:“哥哥,你不要用邪恶的眼睛来看这整个担界。大家辛辛苦苦来搞这一场抢救运动,也无非为革命的利益着想。”
张纪文用更加横蛮的口气说道:“好极了。你们为整个革命利益着想,就不为我个人的利益着想。”停了一会儿,他又对张纪贞辱骂道:“好了。你愿意被人奴役,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可不愿意被人奴役,我有我自己的自由。”
张纪贞指斥他道:“算了吧。你有什么自由呢?你无非有自私自利的自由。”
最后张纪文对张纪贞冷语讥讽道:“我知道你运气不错,你也很会驾驭你的运气,这就跟我不一样。我不会驾驭我的运气,而同时我也是生不逢辰,运气坏到了极点。”他本来还想说几句什么挖苦的去刺痛刺痛她,使她更加觉着难受,无奈他再也想不出什么新鲜的语句来,也只好作罢。
张纪贞霍地一下子站立起来,寸步不让,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刻薄,你卑鄙,使人简直不愿意跟你说话!好了、好了,我也不理你了。”
张纪文也站立起来,举起拳头威胁她,做出要打下去的样子,然而终于没有打……
当天下午,学习大组开会,由何守礼做交代。她首先说她是官僚大地主的家庭出身,她的家庭生活就注定了她一生的道路。过去,她在广州搞工人运动,搞救亡运动,那都是假的。实际上是自己要出风头,并非为了什么革命的利益。她把那一段生活中的自己说成是一个假革命。其次,她说她到延安以后,没有一天满意过,也没有一天安心过。她的革命既然是假的,她不过披着一件革命外衣混到延安来,这样的人当然不可能安心革命。她说她这次要从边区逃走,就是证明。接着,她还说,这次逃走不只证明自己是假革命,并且证明自己实在是畏罪潜逃。这话得从很早、很早以前,得从三年,甚至四年以前讲起。她当众坦白交代她从外面来到延安以后,曾经前后一共给她的嫂嫂陈文娣写过两封信。她说大家都知道,她的哥哥何守仁是一个国民党特务。她这样子写信把边区的情况,把自己的生活,甚至,把边区一些贫穷落后的现象都告诉了自己的嫂嫂,同时也就是告诉了自己的特务哥哥何守仁。这样一分析,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就是一个特务的活动。上面所说的这一些,是她自己经过三番四次的反复考虑,也经过大组里的许多同志耐心帮助,这才自觉认识到,自愿说出来的。当然,这不过是一个初步的交代。以后,希望同志们继续帮助她挖掘自己的历史,挖掘自己的漫长的生活,她一定可以说出更多的东西来……如此等等。
虽然她的发言里面讲道理的成分很多,讲事实的成分很少,大家也没有深究。听完她的坦白以后,还都鼓掌欢迎。杨生明甚至当场表扬她一番,说了很多鼓励的话才散会。杨生明、吴生海、任步云、刘满浩几个人留在会议室里没有马上走。杨生明对他们三个人说道:“看不出何家这位闺女倒有点能耐!我不管她说的是真话也好,假话也好,到底算是能说会道:“真不赖。”吴生海接上说道:“那当然了。人家是一个法科大学生,将来还要当法官,当律师呢!嘴巴不厉害怎么能行呀?”
胡杏跟何守礼两个人相跟着,一路爬上山坡,走回窑洞。何守礼踌躇满志地吹着口哨,还不断地问胡杏道:“杏表姐,你看我这个检查做得怎么样?大致还过得去么?”她本来预料胡杏会称赞她几句,没想到胡杏只是沉默地走着,一句话没有说。她有点着急起来了,就更进一步问胡杏道:“杏表姐,你说,你要是处在我这个地位,你会这样子做检査么?你觉着这样子检査还高明么?你觉着这一次检査会说服家,使大家相信么?”胡杏依然沉默地走着,全不做声。何守礼真等得不耐烦了,就傲慢无礼地说道:“杏表姐,我以为一个人不要妒忌别人。当别人成功的时候,自己也应该高兴,也应该祝贺别人,这样才好。你说是么?我知道,你的党性是厚墩墩的。有多厚呢?我来看——大概有棉被那么厚吧。这一点我很清楚。我自己一定要向你学习,一定要向你看齐。但是,你对于别人的长处一这个……”
胡杏终于开口了。她非常温和,非常朴实地说道:“阿礼,你的交代不是不好。不过我总觉得你使用那些个‘相同、等于、没有两样、约莫相似、如此说来’……太多了,使得你自己的语气很飘忽,很不固定。我听起来,心里面很不踏实。”何守礼更加傲慢地抬起头,望着山顶上返照的夕阳,说道:“杏表姐,这就是你的偏见了。我那样子说法,是一种语气,是一种修饰。说到底,这也可以说是一种文化水平比较高的措词。唉,我怎么跟他们说得清楚呢?我讲话当然不会跟他们一样,直统统的,硬梆梆的,一句就是一句。他们没有念过书,我这些道理跟他们讲都是白费。现在我们没有时间讨论这个问题。欸,好吧,以后再说吧,将来我们有机会把这些问题谈通谈透的。”
当天晚上,张纪文独自在窑洞里学习。其他的人都集中在胡杏的窑洞里开会,商量怎样继续帮助张纪文积极投身抢救运动。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番,都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杨生明想了一下,叹了一口气,说:“看样子,非展开斗争不可了。”何守礼接着说:“对,要展开斗争,并且要展开坚决的斗争。看来,张纪文这个人也是浑身的流氓习气,吃硬不吃软的。”胡杏听了何守礼忽然这样慷慨激昂起来,就用怀疑的眼睛瞟了她一眼,她也没有察觉。张纪贞、李为淑两个人不赞成马上就开斗争会,主张由领导上找他个别谈话,再多做一些思想工作,看看后果怎么样再说。胡杏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主张张纪贞、李为淑、何守礼三个人分别都找他深谈一次,用她们的模范行动去影响张纪文,推动推动他。最后,胡杏还说:
“我本来也想找他深谈一次,可是一这样做恐怕对事情没有什么帮助,兴许还得到相反的效果。我没有文化,说话直统统的,硬梆梆的,一句就是一句,张纪文根本瞧不起我。我跟他说话,他也不会听,甚至要发生反感。这只好请你们几位偏劳了。”张纪贞跟李为淑果然按照大家的要求,去跟张纪文谈了一次话,可是没有什么结果。她们两个陆续回到窑洞里来之后,何守礼拍拍胸膛,希里沙拉地跳下炕,对大家说道:“那么好吧,就让我来试一试看吧。”说完就非常自信地走了出去。
何守礼走进杨生明的窑洞一看,只见张纪文一个人独对青灯,影只形单地坐在那里发闷,就大声笑起来道:“一个人那么干巴巴地坐着,也不嫌寂寞?让我来陪伴陪伴你吧!”张纪文看见她走进来,也就故意朗声说道:“欢迎,欢迎。可不知道你是来取笑我,还是来可怜我——不,我都想错了,你想必是来帮助我的。”他故意用加重语气说“帮助”两个字。何守礼没有理会他,用剔子把油灯挑亮了一点,继续说道:“我看见你闭着嘴,鼓着腮,大概有满肚子的文章做不出来。我这会子自告奋勇来看看你,你可千万别多心!”张纪文说:“那么,我这里就谢谢你了。阿贞跟为淑都来过,也都谈了不少。对于我来说,她们的话只好完全算是白费——想要动摇我,那好容易!你就不同,你是才华出众的大学生,我倒要听听你的高见。”何守礼抬头一笑,轻松地说道:
“我哪里有什么高明之处呢?我不过略施小技,弄点蜜糖,往他们嘴唇上一抹,他们就咂巴咂巴地舔得满带劲儿,都满意了她那种自鸣得意的神气打动了张纪文,张纪文迫不及待地追问道:“这话怎讲?这话怎讲?”
何守礼更加得意了,轻轻地,悄悄地,说出心腹话来道:“这有什么呢?你看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一点什么。小的地方依了他们,大的地方不吃亏。顺着他们一点,免得自己受罪。大丈夫处世能屈能伸,有时候也得从权嘛。”
张纪文竖起一个大拇指,对她夸奖道:“真不错,真不错。你不愧是一个学法律的角色,满肚子的法儿。你有这一套,看来不久你就要入党了,升官了,我这里预先祝贺你!”
何守礼摆手说道:“你先别祝贺。咱们谈正经事儿。你这么顶着,赖着,到底有什么好处,对谁有好处呢?没有的,一点也没有的。我原来跟你采取了同样的态度,后来回心一想,这真是何苦来!我都想通了。你承认是特务,他们暗地里怎么样不知道,至少表面上要表扬你。你不承认是特务,他们暗地里也不会放过你,表面上对你就更加不客气了。这真是何苦来!”
张纪文耷拉着眼皮,使自己的眼睛望着自己的鼻尖,冷笑起来道:“这一下子,我叫你打通了,完全明白了。阿礼,原来你是靠撤谎吃饭!”
何守礼两手一齐举起来,摇摆着,禁止张纪文道:“欸,文科大学生,你讲话稍为带点文采好不好?你别这样子随便拆烂污,嘴里不干不净的,叫人听了作呕。”
张纪文坚持己见道:“算了吧,你也不要装成这样清白了。我在大组会上听到你的坦白,一面听,一面心里好笑。你这显然是撒谎,可以说没有一句是真话。像你这样的交代,我一天至少也能够做十次。你相信不相信?”
窑洞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只有灯花爆裂的毕剥声依稀可以听得见。从表面上看,好像张纪文占了上风,把何守礼说得无话可答。其实,何守礼对于这位傲慢的英雄的指责,简直可以说毫不动心。她只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把自己的感情抒发通透,就算了事,也不管这些话会发生什么后果,产生什么影响。至于张纪文听了以后舍有什么反应,她根本毫不在乎。后来,她的眼睛望着窗棂,喃喃自语道:“我这是奉胡杏的命令来,要找你聊聊天。我根本没有什么目的,也不想跟你争论,随便聊聊就算完了。”
谁也没有料到,何守礼这两句毫无关系的话竟惹起张纪文那样大的愤慨来。他咆哮着大声骂道:“胡杏,胡杏,什么是胡杏?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围着这个名字团团转,是什么伟大的人物么?呸!对不起,恕我无礼,不过是你们何家一个臭丫头!那纯粹是小人得志。看她那浅薄无知的神态,真令人发笑!”
何守礼任凭张纪文骂着,既不生气,也不阻拦。她心里面想:“哼,这样子说法,虽然……不过——张纪文的思想意识肯定是糟糕的,不过他说的这句话,也许还有一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