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永祁
苏局仙先生是晚清末科秀才,后来成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从事教育近半个世纪,善书法(附图14),工诗联,寿至110岁,有“上海第一老人”之誉。其故居苏家宅本名东湖山庄,位于周浦镇牛桥村10组,是一座三进两厢加西侧屋的清代古民居,因两厢有楼,又称苏家楼,也是一座本土的绞圈房。
2001年,苏家宅由南汇县政府定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并拨款抢修。2002年撤县改区后,区政府公布为区级文物保护单位。至今已有280多年历史的苏家宅直到“文革”前仍保留着一批旧时名家题写的匾额、楹联和砖刻,烘托出昔日的文化底蕴。
前埭中屋(俗称墙门间)匾文“东湖山庄”四字,由康、雍、乾三朝重臣,官至保和殿大学士、军机大臣的张廷玉(1672~1755)所书,时在“戊申”,为雍正六年(1728)。
外仪门阳面有砖刻行书“东山芳躅”四字,署名董其昌(1555~1636)。
第二进惟勤堂的堂匾,是康熙年间内阁学士沈白所题。惟勤堂中有抱柱对儿楹联“鹤群常绕三珠树,花气浑如百和香”,是康熙四十八年(1709)进士、官至刑部尚书的张照(1691~1745)所书。
后埭中堂有“赋月堂”匾,为康熙年间“世袭五经博士”孔传志所题并跋。
苏局仙先生生于斯,逝于斯,并在祖屋西北角于1920~1921年陆续自建5间房,其书斋曾取名涌泉、自娱、行是斋、蓼莪居、水石居等。
人们对苏家宅历史价值的认识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此宅原先并不为人关注。苏局仙先生于1979年以98岁高龄“在全国群众书法征稿”评比中荣获一等奖,并被聘为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在成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上海书法家协会名誉理事之后,享誉海内外。然而众多来访人都从宅西直奔苏老先生书房,并不深入庭院,古宅此时依然未被人赏识。
直到苏局仙先生辞世后,我作为其长孙想起祖父说过苏家宅建于乾隆年间,他感到值此改革开放时代、浦东开发开放之际,苏家宅应有其历史、文化价值,遂于1992年通过同济大学周方白先生邀请到该校建筑城规学院建筑历史教研室主任、著名古建筑专家路秉杰教授,于是年5月23日至苏家宅实地考察。路教授回校后很快写出题为“为上海的子孙后代护苏家宅”的考察报告,认为“苏家宅建成于清乾隆三年(1738),已有250余年历史了,在上海民居中亦属难得之物,尤其是能查明确切纪年的更属少见。此宅的保存,无疑为上海建筑文化年代鉴别提供了标尺”。当时苏家宅基本上完整,仍能窥出全貌,中心轴线的主要门、堂尚存。他发出了“救救苏家宅”的呼吁,迫切要求列入县、市保护范围,为未来海派建筑文化研究保存依据,并提出了具体保护方案。
苏家宅究竟何人所建,建于何年?这个问题最后是从《苏氏家谱》中找到答案的。1991年12月28日夜晚,苏局仙先生对陪他在书房中漫步锻炼的长孙说了句:“家谱还在喔!”两天后就驾鹤西去了。我当时年近花甲,却未见过家谱,返陕后挂念此事,便写信请父亲和弟妹们查找家谱,却一时无着,原来他们也从未见过。估计是局仙老人认为家谱在新中国已不合时宜,所以藏而不露。经过半年的寻找,他们终于在苏局仙先生的藏书堆中发现了他于民国时期纂修的《黑桥苏氏家谱》(附图15)(注:黑桥指当时苏家宅所处地域,而作为桥名在“文革”中改称红桥了,苏宅所在地也先后沿革为姚桥乡、周浦乡、周浦镇之牛桥村)。家谱始修于1921年,成于1927年,因无资付梓而请傅春江先生手抄四部,分存诸房。其《宅第考》载录:“东湖山庄住宅乾隆年间为四世祖澧芳公所建。”但是苏局仙先生在此谱修成时偶然发现了两件五世祖兄弟的分书,上面明确记载他们的父亲苏澧芳:“卜地于六灶港之北前后二方,将为阴阳两宅作久安之计,遂于六十年三月命匠鸠工,凡砖灰木石及大小匠作,前后共费二千余金,至雍正元年十二月入宅,共房屋五十余楹。”苏局仙先生即将分书全录谱中,并欣然在谱上题记:“两卷合订一册计四十五页,向藏宾月轩,上年正月,无意中得睹,欣快曷极。考雍正迄今已二百有余年,不为兵燹所损毁,不为蠹鱼所侵蚀,留此遗篇昭示后嗣,岂非祖宗在天之灵呵护也哉。”由此,苏家宅始建于康熙六十年(1721)已确凿无疑,比南汇建县还早,是家谱确证了这座清代古民宅的建筑纪年。而这样明确的建筑纪年正是古建筑研究者所特别珍视和感兴趣的。
十年浩劫,苏局仙先生所存字画诗稿被烧毁不少,而这部家谱却被他苦心保存下来了。1994年,苏永祁又在长春发现吉林大学图书馆藏有乾隆五十六年(1791)由七世祖纂修作序的《琴川苏氏支谱》残卷。琴川是常熟之古称。这正是当时苏局仙先生修谱时看到并作为依据的老谱。
根据家谱记载,这支苏氏是明代从常熟迁徙来的,源于苏东坡。始迁祖苏仰泉(1558~1626),名应时,字时有,号仰泉,于明万历年间自常熟来上海,后为避乱又渡浦江到周浦定居。至四世祖苏澧芳(1658~1730),中年弃儒就贾,曾多次于周浦附近另地置房居住,最后择地六灶港北,建造了此苏家宅,取名东湖山庄。从苏仰泉传至苏局仙先生为第11世。
取名东湖山庄的由来有两种推测:一是因苏东坡初入仕途是在陕西凤翔,曾疏浚开发东湖,至今仍为名胜,故有追思先祖功德之意;二是因为常熟有虞山、尚湖,而浦东位于常熟东南,取怀念故乡本土之意,从乾隆年修谱仍以“琴川苏氏支谱”为名,可见其时仍具浓浓的故乡观念。
作者简介:苏永祁,上海人,苏局仙先生长孙,1934年生于东湖山庄。1951年1月参加人民空军,长期在西北地区空军部队工作,1991年退休。正师职,空军大校军衔。大专文化。现为浦东新区罗山干休所军休干部。《苏局仙先生墨迹选》《苏局仙先生联语选》主编。本文曾入选《浦东史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