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者万万没有想到,计划如此周全,居然也会露出马脚。

仇诚山当着大家的面把绳子扔下山的时候,复仇者就意识到他这个举动是一种暗示,随后仇诚山对自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一切就已经很明显了——这家伙已经知道了!

但是他没有当众说出来,而是大摇大摆回到别墅内,在房间里闭门不出。这个阴险的家伙!他是想要和自己好好谈谈,然后做笔交易吗?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无止境的敲诈吗?被这种家伙纠缠上,就像把蚂蝗吞下肚一样恶心。

然而,自己能用什么和仇诚山做交易呢?

摇晃着手里装着毒液的药瓶,复仇者心想,唯一能慷慨赠予他的,就只有一次痛苦的死亡吧。

准备妥当,复仇者趁晚上所有人都回房以后,悄悄来到仇诚山的房间。

“有话要和你谈谈。”复仇者没有敲门,隔着门和仇诚山开门见山。

仇诚山打开门锁,让复仇者数到十再进去。

复仇者进门的时候,仇诚山已经退到窗前的沙发前,他只穿着睡袍站在距离复仇者几步开外的地方。如果复仇者手里有刀,想要从这个距离冲过去刺杀他,那两人必然会引发打斗,惊动隔壁的人,并在自己逃走前堵到门口。想要无声无息地从正面解决他,似乎只有电影里那种世界顶尖杀手才做得到吧?

仇诚山的房间被他仔细整理过,所有可以随手拿起并致命的东西都被他收了起来,没有烟灰缸,没有蜡烛台,甚至连玻璃杯都没有——招待得真是周到啊。

“把衣服脱了。”仇诚山警惕地说,“我可不知道你会不会在衣服底下藏着什么凶器。”

复仇者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我知道是你杀了徐凌度和邱冰容,嘿嘿嘿,我还知道你是怎样让邱冰容的尸体周围没有脚印的,而且那个时候也只有你能做到。我们这些经常登山的人做这种机关,实在太简单了,那个侦探却没有发现。不过也幸好她没发现,你现在才能安然站在这里,而我却成了最大的嫌疑人。当然,不管她怎么调查,我始终是清白的。但还是很不爽啊,被你嫁祸成杀人凶手这件事。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赔偿我才对?”

复仇者真想立刻把刀子插进这个男人的胸口,但目前只能先忍耐,很快,这个可恶的浑蛋就会被送上西天。

“你倒是把衣服脱了啊!你绷着脸,我很害怕的。你用什么办法冻死徐凌度和邱冰容的?安眠药吗?哦,第一天晚上你给我们所有人都下了安眠药,对吧?我睡得跟死猪一样,我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仇诚山笑起来,他其实对复仇者的诡计一知半解,只是运气好蒙对了人,这也让复仇者稍稍松一口气——仇诚山知道的并不多。

这个傻瓜!复仇者心想。安眠药只是让碍事的人不要乱动,真正致命的,等一下可要让他好好见识一下呢。

“喂,我不想说第三遍,把衣服脱了!内衣也要脱!”仇诚山语气严厉起来。

尽管复仇者内心无比愤怒,但只能依照仇诚山的命令行事,想要杀死他的话,现在必须听他的话。自从娅希死后,自己已经把灵魂卖给了魔鬼,所以无论受多大的屈辱都无关紧要,为了复仇,赤身**面对别人又能怎么样呢?

这个过程十分艰难,但复仇者知道时间比什么都重要,要是再不快点,之后恐怕就不那么好办了。别墅内的暖气充足,所以哪怕外面风雪交加,在室内光着身子也不会觉得寒冷。但复仇者还是微微颤抖着,因为仇诚山看自己的眼神相当龌龊。

仇诚山的眼中充满了贪婪,他说:“看不出来,你还挺丰满。”这种猥琐的语气让复仇者作呕。

“喂,头发也放下来,让我看看你长发的样子。”仇诚山又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来,这个男人的理智正在被欲望取代。色字头上一把刀,这男人就不知道欲望是能够引来死神的吗?

“你知道要怎么做吧?我掌握了你的秘密,你一辈子都逃不出我手心。”仇诚山舔舔嘴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卑劣、无耻,全世界最恶心的表情莫过于此。

复仇者现在慢慢走近仇诚山,这也是仇诚山期待的。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身上最锐利的不过是指甲而已,想要伤到仇诚山这个大男人,可能性几乎为零。

仇诚山迫不及待地抱住复仇者,双手开始不老实。

“你也是这么勾引徐凌度的吧?我撞见过你们两个在一起。

徐凌度那家伙,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花花公子!邱冰容也是看上他的钱才没计较。他还纠缠过胡娅希。那女孩看起来一脸清纯的样子,手段也算高明了,搞得邱冰容气急败坏的。说不定就是邱冰容一气之下才把她推下山的,然后再对我们说是意外。就是这些人啊,表面上装作正人君子,其实都和我一样肮脏下流。”

“这些我都知道。”复仇者说,她的声音听上去接近失控。

仇诚山总算察觉到不对劲:“你知道?你难道不是为了徐凌度的钱才……”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仇诚山发现自己舌头麻痹了,别说吐字,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复仇者把什么东西刺入了他的脖子,当痛觉传到他大脑的时候,仇诚山已经没法说话了。他瞪着眼睛,想要抓住复仇者,可是麻痹扩散得很快,手也已经不听使唤了,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迈了两步便摔倒在地,再不能动弹。

复仇者捡起自己的衣服裹住身体,然后蹲下身扳过仇诚山的脸,让他看清楚自己手里的东西。

“你不知道吧,这样一根发卡,只要把头磨尖了,也是会要你命的。”

仇诚山现在知道已经迟了,他无法发声,只能用交织着愤怒、懊悔还有恐惧的眼神瞪着复仇者。

真的太迟了!他本来不用死,还能用自己的发现好好羞辱那个自以为是的侦探,说不定还能从警方那儿得到“荣誉市民”的奖励。然而,他的贪心最终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本来应该让你试试和那两个人一样,可惜我现在没时间,就让你死得痛苦一点吧。你也只配这种死法了。”

复仇者说完,抽出仇诚山睡袍上的系带,环绕在他的脖子上……

别墅内部使用了防火的建筑材料,房门也是隔热门,所以仇诚山房间内的大火并没有蔓延开去。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即便如此,火彻底被扑灭也已经是后半夜的事了。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别墅内连续两起杀人事件已经让大家绷紧了神经,现在仇诚山也死了,这个犯下三起残忍罪行的凶手,内心究竟扭曲变态到了什么程度?

夏落一夜没有合眼,勘查现场、检查尸体、分析线索,消耗了她大量精力。天亮的时候,所有人裹着毯子在客厅睡得横七竖八,只有夏落像尊雕像一样坐在那儿,大脑如同精密的仪器一般运转着……

仇诚山的房间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他的尸体也是。地毯、床单、窗帘都被烧毁了,发出棉织物和纤维制品烧焦后的刺鼻气味,家具和电器也惨不忍睹。仇诚山房间的钥匙有没有在屋内也无法确定,一把大火烧毁了大部分的证据。

凶手真是个精明的家伙。

仇诚山的尸体就在靠近床的地方,头朝着房门向下趴着,身体奇怪地扭曲着,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夏落掰开他的嘴巴,发现嘴里没有吸入烟灰,这表示他在着火前就已经死了。而致他于死地的凶器应该是睡袍的系带,因为他脖子上有棉织物烧焦的残留物,和附着在他身体上的是一样的东西。

前两名受害者是被冻死的,这一个却要弄成被烧死的样子,为什么呢?

另外有一点也让夏落觉得不可思议——这房间里所有重的东西和尖锐的东西都被收到了柜子里,这么做的用意又是什么?

夏落回忆起火警响时的情景,她和慕斯冲出房间,她们隔壁的东云乡已经跑去拿灭火器,胡娅莉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口,而对门的章实川逃命似地奔下楼跑到雪地里避难,龚林杰正从自己房间的洗手间接了水往仇诚山房间冒着烟的门上浇。后来夏落用消防斧劈开了门,大家才进到房间里把火扑灭。那时候,地上的仇诚山已经烧焦了。

徐凌度死亡的谜团,加上邱冰容死亡的谜团,现在又多了仇诚山死亡的谜团,夏落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迷惘。

“从现在开始,在救援到来之前,我们都不可以单独行动,去洗手间也要至少两个人结伴。不能再给凶手任何机会了!”当大家醒来后,夏落严肃地宣布。

外面开始晴朗起来,照这个情况,或许下午救援就能到来。

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她不能再让受害者增加了。

可是,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听从夏落的意见。

“都死了三个人了!你到底算什么侦探?”说这话的人是章实川,这群人中身材最壮实的是他,胆子最小的也是他。发现徐凌度的尸体后,他就因为焦虑而不停地抽烟,被困山上让他的焦虑更加严重,现在烟早就抽完了,神经高度紧张,再加上烟瘾的折磨,让他的情绪接近崩溃。

“你说大家只要关紧门就没事的,但邱冰容从自己的房间里消失,仇诚山也死在自己房间里,我们差点葬身火海了!凶手是幽灵吧?是胡娅希变成鬼来寻仇了,对吧?她想我们所有的人都死在这里!”他嘴里喊的是胡娅希的名字,眼睛却看着胡娅莉。

胡娅莉脸色苍白,却没有辩驳,或者说,她根本不想多说什么。

“章实川先生,”夏落问章实川,“你对‘寻仇’这件事,能说得更具体一点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章实川突然改口,“那件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章实川看起来老实巴交,但情绪总是大起大落,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可是若想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却也相当困难。倒不是说他能守口如瓶,或许只是因为那个叫“娅希”的人的事情或多或少和他有些关系,为了明哲保身,他宁可咬牙不透露半个字。和仇诚山那种心机深重的人不同,章实川的心思简直就跟站在透明玻璃后换衣服似的。

不过,章实川不说不代表别人不说。就如他所言,仇诚山已经死了,而且被害的原因似乎也和“娅希”有关,再保守这个秘密下去,恐怕他们都知道自己可能也会死得不明不白,索性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就当洗脱自己的嫌疑也行。

“胡娅希,是胡娅莉的姐姐。”果然,章实川垂头丧气地坐下之后,龚林杰开口了。他看上去疲惫不堪,眼睛里布满血丝,他不愿和别人坐得太近,即便是夏落要求所有人都围在一起,他也是尽量远离每一个人,哪怕多半米的距离也让他更好受一些。

“我们几个是同期加入社团的,关系都还不错。不过也只限在社团内,平时是怎么样我不清楚。两年前——那时候徐凌度和邱冰容还没有毕业,我们几个也不过是一年级的成员。那次我们在一座雪山集训,结果发生意外,娅希掉下了山。那天晚些的时候起了大风雪,阻碍了救援,当我们在山崖底下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

龚林杰说到这里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胡娅莉,他知道在胡娅希妹妹面前说这种事情不妥当,但现在也只能由他把真相讲出来。

“然后呢?”夏落追问。

慕斯看得出胡娅莉的脸色越来越差,一直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慕斯甚至怀疑,如果胡娅莉手里有把刀的话,说不定已经扑向龚林杰了。

龚林杰叹口气,继续说:“后来听说,娅希身上有好几处骨折,但没有当场死亡,要是及时发现并送医院的话,或许能救得过来……这真的不关我们的事啊,我,还有章实川,听到尖叫声才从帐篷里出来,看到邱冰容和徐凌度在外面,说娅希掉下山了……”

“他们两个威胁你们了吗?”

“威胁?”龚林杰一愣,“你说是他们两个合谋杀了娅希,然后让我们做假证吗?绝对不是这样!和我们真的没有关系啊!

而且……”

龚林杰想了一下,又补充道:“而且,徐凌度喜欢娅希喜欢得不得了。”

“那时候邱冰容不已经是徐凌度的女友了吗?”

龚林杰点点头,又觉得必须说清楚,对夏落说:“只是一些闲言碎语,说徐凌度想甩了邱冰容,邱冰容醋意大发。”

“那仇诚山呢?当时他也在场吗?”

“仇诚山也在,不过没和我们在一起,他在另一个帐篷。还有!仇诚山当初也追过娅希的。”

“是不是说,可能在两年前,因为娅希的插足,使得徐凌度和邱冰容的感情出现了危机,并导致了那场可能是谋杀的意外?”夏落总结道。

但这说法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比方已经忍耐到极限的胡娅莉——她抄起手边的茶杯,把一整杯茶水泼在夏落脸上。

“姐姐不是那种人!她那时候是被徐凌度纠缠的,她明明是受害者!是徐凌度和邱冰容合伙害死她的才对!我考进这所大学,加入这个社团,就是要弄清楚姐姐死亡的真相,你们这些人——”胡娅莉气急败坏地指着章实川和龚林杰,“一个个都装作自己是好人,对我百般关照,难道不是因为心虚?说得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姐姐的死,这里的所有人都有责任!”

慕斯也急了,不管怎么说,用茶泼人是非常无礼的行为。

“喂!就算夏落说的不对你也不用这样啊,冰天雪地的,衣服弄湿了晾不干的好吗!”但慕斯的重点显然走错了方向。当然,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这确实是“护短”的做法。

“别吵了!”东云乡也忍不住喊起来,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像一个被填满的火药桶,稍微有一点刺激就会爆发,“现在最开心的是那个凶手好吗?那家伙一定在嘲笑我们在这儿吵架,杀了徐凌度,杀了邱冰容,最后还杀了仇诚山,现在那人的目的达到了,看着大家乱成一团,互相撕咬,逍遥法外的凶手一定高兴得不得了吧!”

这话让大家重新冷静下来,当然,其中最冷静的还是夏落,毕竟她被人拿茶水泼了一身,“冷静”得很彻底。

“真是的!”慕斯拉起夏落的手,说,“我带你去换件衣服。”

可夏落没有听慕斯的,她像一个木桩一样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好像在想非常不得了的事情,过了许久,她才露出笑容。

“夏落,你怎么了?”慕斯对夏落的举动不明所以,但她猜得到,夏落会突然像停电的机器人一样一动不动,就表示她这会儿脑内的推理机器正在全速运转。

被肢解的徐凌度,地狱一般的冰库,躺在雪地里姿势奇特的邱冰容,没有脚印的雪地,被扔下山的绳索,着火的房间,胡娅希的意外以及那个人说过的某句话,这些断裂的片段因为某个关键要素的加入一下子拼合到一起,组成一幅完整的画面。那是一个非常可怕并且需要冒极大风险的计划,也是一个带着巨大仇恨才能施行的残忍犯罪,而做出这一切的凶手,只能是那个人了——不,还有一事需要确认。

“小菲,我问你,大家的房间安排是谁的主意?”夏落转头问小菲。

小菲想也没想,便说:“是徐凌度先生安排的,男女各一边。”

“他亲口告诉你的?”夏落补充道。

“不是,我来别墅的时候,他留了封信在桌上,交代了每一项事情,包括房间怎么安排。”

“我想也是。”夏落笑得更自信了,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剥开放进嘴里,糖分让她沉重的心情得到了些许缓解。

“对啊!原来是这样——!真相就是这么回事!”

决定性的发言响起,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向发言人,却惊讶地发现说话的不是夏落,而是刚才被问房间安排的小菲。她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所罗门的宝藏。

“哎?”夏落和慕斯都没想到这位女佣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约而同地盯着小菲。

“嘿嘿嘿,传说中的侦探夏落也不过如此嘛。这次我比你先破案!”

那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啊?慕斯想吐槽这位突然跳出来的不知道什么情况的女佣。

“你不是徐凌度雇来的女佣。”夏落不像慕斯那样转不过脑子,不过几秒钟她便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并且得出结论。

小菲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得意洋洋地站到夏落面前。她身后的胡娅莉扶着额头,一副难为情的表情,显然是知道情况的。

倒是章实川、龚林杰和东云乡三人完全陷入了混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其实是受胡娅莉之托,来这里调查徐凌度和邱冰容杀害她姐姐胡娅希的真相,没想到被卷入了奇异的连环杀人案。不过没办法呀,名侦探的命运就是如此。”

说得没错——慕斯非常想要对小菲这个“命运论”竖起大拇指,不过显然这个时机不大合适。

“忘了自我介绍——我就是人称‘如天使般无敌可爱的美少女高中生名侦探’冯小菲!”

真是相当可爱的自我介绍,如果她真的考虑作为偶像出道的话,说不定能笼络一大帮粉丝。

也许在这人心惶惶之际,确实需要什么来调节一下气氛,但假扮女佣并且自称高中生名侦探的冯小菲无论如何也无法让在场的人笑出来。而且让慕斯感到尴尬的是,这年头侦探头衔是和爱马仕或者路易威登这种奢侈品牌一样的东西吗?每个人都想拥有?

“名侦探?没听过冯小菲这名字啊。”夏落直截了当地说。

“将来一定会出名的!”冯小菲不以为然,她像个任性的孩子,急于向大人证明她的成就。然后,她转过身,小手一伸,指着章实川、龚林杰和东云乡三人中的其中一个人宣布——“凶手,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