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回相府的方向走,却发现原本跟随她的剑客已经在东巷的入口搜寻她了。她浑身是血,手臂上还带了点伤,想来也瞒不过苏子澈,便也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出现在剑客面前。
“姬这是怎么了?!”三名剑客见了妖娆浴血的模样,俱是大惊。
“无妨。”妖娆摆摆手,还是问了句,“你们怎么在这儿?”
其中一名剑客答道:“大人发现姬不见后,便派我等出来寻姬。大人说姬就算是偷溜出府,也会把握时间,迟迟未归,必定是出了事。但姬聪慧,多半能够脱身,脱身之后,难免谨慎,若是有生面孔在寻姬,姬未必会现身,故而只派了我三人前来。”
不愧是苏子澈身边的剑客,三言两语便说了个清楚明白。妖娆也不禁佩服苏子澈的心思缜密,竟还真猜对了她的心思。
“嗯……那便回去吧,妾沐浴更衣后,自会当面向夫主请罪。”妖娆无力地点点头,才走出一步又想到了什么,问说,“可有披风?我这样……不太合适进出东巷。”
“有。”三名剑客一怔,其中一个稍微年轻点的,想了想便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妖娆,“逾越了。”
妖娆淡淡一笑,谢过他:“无妨,多谢。”
回到相府,妖娆在婢女的帮助下简单处理过伤口,又沐浴更衣了一番后,才去书房面见苏子澈。这段时间里,妖娆一直在想着要如何与他回话。她之前的形容明显是与人打斗过的,剑客们必定已经回报给苏子澈,不能瞒过。至于打斗的理由,她还能捏造一二,只是……她自己尚且对其中的原委还模模糊糊,又怎能编造出一个让苏子澈相信的故事呢?
仍在思索着的妖娆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书房外,不禁愣神了一阵,却听见里面传来苏子澈的声音:“进来吧。”
妖娆一怔,随即推门而入,发现殷义正在里面,难怪苏子澈能察觉她走到门外了。
“夫主。”妖娆对苏子澈微微一福身。
殷义则是二话没说,便上前来给妖娆搭脉,又审视了一眼她伤口处的包扎,然后轻笑了声,回身对苏子澈道:“主公多虑了,你这姬妾好着呢。”
“嗯。那你便去忙你的吧。”苏子澈淡淡颔首。
原来苏子澈留殷义在书房,就是专门要给自己看伤的?妖娆心中一动,面上却无波澜,等着苏子澈发问。
“卿卿这一路准备了什么说辞?不妨坐下说给我听听吧。”苏子澈似笑非笑地指了指他身前的位置。
于是妖娆依言跪坐在他身前,低声喃喃道:“夫主怎知妾原本想要编个好说辞?”这话颇有几分娇嗔的意味。
“嗤,卿卿从来如此,有什么奇怪?”苏子澈摇头失笑,面上的寒冰融化了不少。
知道他心情稍有好转,妖娆急忙“乘胜追击”,说道:“这次妾却不愿费心想说辞了。因为妾知道,妾若不愿说,夫主也不会逼妾,更不会因此离弃了妾。而且不管夫主相信不相信,这次被人截杀,妾也是糊里糊涂,不知缘由的。”说着,她还露出天真粲然的笑容,仿佛笃信自己所说的话。
“哦?卿卿倒是比以前更聪慧了,不再自作聪明了。”苏子澈勾唇道。
“多谢夫主夸奖!”妖娆冲他一拜,欢喜地对他的嘲讽照单全收。这意味着苏子澈暂时不会追究此事了。
也就是方才推门而入的刹那,妖娆才突然想到苏子澈对她的感情已然今非昔比,不说多少爱意,却有了关切怜惜与独占之意,便不会再轻易将她转手他人,更加不会为了尚不明了的事情对她咄咄相逼。他已信她不会害他。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会放手此事,派人调查是免不了的,只是时间问题。不过妖娆也不在意,毕竟她如今已然赚够银子,找回了武功,想要脱身几乎随时都可以。只是她对眼前这个人也有着不舍,便能待在他身边多久是多久吧!
从书房再出来时,妖娆的心情说不上轻松,但也并不沉重。她并没有走得太远,而是在竹林里找了处石桌坐下。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她无力练习八段锦或者易筋经,但她却可以找处僻静之地来运功调息。
缓缓闭目后,一面调息,她一面回忆着在战斗中对方的每一个招式和自己的每一次应对。这一次的对打,身体反应快过了她的思维,这是一种不够稳定的发挥,她希望能真正让那些武功招式和内力为自己所用,被自己熟练地驾驭。
不知静坐调息了多久,直到天光渐暗,妖娆才恍然睁眼,起身回首望向书房,发现苏子澈的身影依旧在窗影朦胧间微微动作着。
自从入夏以外,原本燕楚两国的大战就发生了惊人的逆转,得胜而归的燕国还想按照原路返回,却被赵国拒之门外,更出人意料的是,赵国非但不肯让燕国军队通过,还和远道而来的魏国大军一同对燕国军队发起了进攻!时至今日,三国交战也已然长达一月有余,燕国大军连续作战长达半年之久,早已不堪一击,只差陈国再派上小几万人马,便可做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近来,想必苏子澈都在忙出兵之事,故而也没有太多闲心和她在小事上多做纠缠。大约是想着等腾出手之后,再来和她“秋后算账”。暗叹一声,妖娆便施施然离开了。
当天晚上,她在偏房等待很久,也始终没听到苏子澈回寝室的动静。等着等着,倦意袭来,妖娆便陷入了梦境之中……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你又在出神,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想起昨日你不是看中了个簪子,却被别人抢了先吗?”
“是啊……好可惜……咦?这、这是……太子哥哥,你哪里弄来的?!”
“我记下了它的模样,让人仿制了一个,你看像不像?”
“像!可像了!”
画面中,少女和少年并排站在荷花池边,少年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簪子,帮少女戴上。少年眼底一派温和,而少女则天真浪漫,幸福地笑着。
那是十二岁时的她,和十五岁时的……赵同甫,她的太子哥哥……
两人的面孔渐渐清晰,又瞬间模糊,画面一闪,背景换到了宫中。那是她第一次出征的前夕,与赵同甫拜别的情景。
“妖娆……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知道吗?”赵同甫动情地拥抱了她。
“太子哥哥放心,妖娆一定不辱使命!”她记得当时自己是这样告诉他的。于是她一战成名,果真没有让他失望。
画面再次切换,是她最后一次出征前,当了皇帝的赵同甫看起来深沉了许多,心思重重,笑起来也不似以往明朗。
“妖娆,此去,好自珍重。”他沉声说着。
“皇上请放心!”她披坚执锐,行礼拜别他之后,便翻身上马,点兵出征了……
接下来的梦境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她只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
“你不能不死!”
“赵国的军队不能姓佟……”
“不过是牺牲品……”
“杀了她——杀了她……”
“别杀我!我不是——不要——”
惊呼着醒来,妖娆只觉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那些,是什么……赵同甫……我喜欢他?独眼猎鹰纹身……死士……为什么?!不,那是‘她’的记忆,和我无关……”妖娆头疼地扶额,使劲摇晃着脑袋,想要赶走那不属于她自己的情绪。
她本就情绪不稳,又就在这时听到偏房门外传来脚步声,禁不住发出一声惊讶仓促的低呼。
“卿卿?!”那脚步加紧,苏子澈只着了深衣的身影便出现在妖娆的眼前。
闻声而来的婢女也赶了来:“主子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你先下去吧。”苏子澈望了妖娆一眼,见她面色略显苍白,惊疑不定的模样,便知是梦魇了,便抬手将婢女挥退。
婢女告退后,苏子澈走到妖娆的床头坐下,抬手抚了抚的额角,柔声问道:“可是梦靥了?白天吓坏了?”
“嗯……”妖娆低声应着。想到梦里那个冰冷阴沉的声音,说着要杀她,她就不禁打了个哆嗦。
“梦到什么?说出来就不可怕了。”苏子澈扯过被子,然后隔着被子就她拥紧,让她背靠在自己的胸膛。
妖娆显得异常乖顺,没有一点抗拒地依偎在他怀中,喃喃道:“妾也不知,只是一直有个声音,在喊着杀了她……妾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她’……”
“哎……”苏子澈握住她的手,“卿卿平日里太过狡赖,我一时竟也没想到你遇上这种事情始终是要害怕的,白日里不应再试探你……这点是我错了。只是一点,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偷偷溜出去了?”他面上虽是责问,但更多的却是自责自己的疏忽。
“不敢了。”妖娆感到窝心,只是顺着他的话说。
苏子澈满意地点点头:“过不久就要天亮了,你再睡会儿吧。”他嘴里这么说着,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妖娆抬眼,询问般地望向他。
“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你若再梦靥了,我叫醒你便是,安心睡吧。”
“夫主……”也许是这样的夜里,人的心总是格外柔软,妖娆的眼眶不禁红了,哽咽地唤了他一声。
苏子澈沉声一笑:“卿卿若是感动了,不妨以身相许。”
还是不忘捉弄她!妖娆还没感动完,气氛就被他给破坏了。瞪了一眼始作俑者,妖娆便乖乖闭上眼,靠在他怀中,舒舒服服地睡去了……
第二日妖娆醒来的时候,发现苏子澈已经离开。婢女来伺候她时,说苏子澈一直守着她到早朝时间才走。
“大人对姬这么好,姬真是有福之人!”对于婢女的崇拜,妖娆只是淡淡一笑。
经过昨日的梦靥,妖娆又找回不少这个身体主人的记忆。她毕竟不是爱悲伤春秋的人,在用过早膳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静心整理起思绪。
那个赵同甫应该是原郡主的青梅竹马,两人感情不一般,只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迟迟没有在一起。而昨天她碰到的,截杀自己的死士,也确实是赵同甫的人。又联想到跳崖之前从那对叔侄口中听到的一些话,妖娆竟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这两次截杀都和赵同甫有关,甚至有可能……
才这么一想,妖娆心中突然闷得慌,很不好受。或许是原郡主残留在的意识在作祟,不愿是这样的结果吧?毕竟妖娆能感受到原郡主对赵同甫的爱意……
“也只是个猜测,现在多想又有什么用呢?只要我还活着,对方早晚会找上门来的。到时便有更多线索了。”她按着心口,这么说了一句,烦闷之感果然有所缓解。
撇开这件事,她还同时找到了不少关于兵法的知识,还是被遗忘的招式,甚至想起“自己”除了武功高强,还是个百步穿杨的神箭手!
想到这里,妖娆精神一振,很想现在就练练手,可才站起身,又停住了。她心想:府里高人不少,万一被人察觉到了,难免引来麻烦,还是先忍一忍吧!
放弃了练武的念头,妖娆就把主意打到了兵法上。她想起苏子澈的书房中还有几卷兵书自己一直没读过,如今正好可以去印证下自己关于兵法知识的记忆是否恢复完整。
终于有事可以消遣时间,妖娆便兴致极高地直奔书房而去了。她发现自己已经达到了一种境界的突破,连走路的步子也比以前轻巧许多,几乎可以在地上无声“平移”一般。长长的裙摆遮过她的鞋面,她便一路练起轻功来。
就这样一路“飘”到书房外,她正准备叩门,却听到里面传来殷义和苏子澈的对话声,便踌躇了,不知是否应该就此退去。然而接下来传入耳中的话,却让她呼吸一窒。
“主公年纪也不轻了,是该早点把这事儿定下来了。人家别说三妻四妾,就是半大的孩子都满地跑了!”殷义说得有些促狭。
妖娆本不想偷听,如今却挪不动步子,还下意识地屏息凝神,掩藏自己,不让殷义发现。她哪里知道,如今的她功夫早已不在殷义之下,又是一路以轻功而至,殷义自认为这书房四周皆有修为不低的剑客与剑师把守,也并不警觉,根本就发现不了妖娆。
“哦?阿义你年纪与我相仿,也是时候做主给你指一门亲事了。”
“别,别,算我多嘴!只是我还得多一句嘴,你娶妻也算是一件大事,人选可是人人都关注的大事,还有那个大公主陈静……这件事有些棘手啊!就算是有婚约在先,只怕也难让那些人心服。”
里面的苏子澈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与其让各方势力你争我抢的,倒不如绝了他们的这个念头。如今大战已到最后收官之时,我娶的不过是个落魄贵族,想来他们也没有太多闲心插手管。对了,这件事,你暂时先不要告诉妖姬……”
之后的话妖娆没有再听下去,而是悄然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妖娆始终有些魂不守舍。方才苏子澈和殷义的那一番对话,不仅让她研究兵书的兴致全无,还让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听到苏子澈要娶别人为妻,自己的难受憋屈比想象的程度要高得多。尽管之前,她也清清楚楚地明白,苏子澈身边没有除了她以外的其他姬妾,不过是因为他所谋深远,无意于儿女情长,也不想中了所谓的“美人计”,被刺探去消息。可人终究是心存侥幸的,只要看不到,便能麻痹自己,久而久之,妖娆竟然已经习惯了苏子澈身边只有她一人……
再不离开,她只怕自己的心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妖娆纠结了许久,终于还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要放马南山,过自己自在逍遥的生活去!她现在要功夫有功夫,要钱也有钱,何必留在相府看着苏子澈娶亲而闹心呢?
“嗯……都要走了,总得留下点什么回忆做纪念吧?还缺点什么呢?”妖娆打定主意后,还是有些难过,便想着做点什么分散自己的心思,“有了!”
夜幕降临,妖娆从未感到一天的时间过得这么慢,又这么快。当她几盘亲手制作的小菜端到苏子澈的餐桌上时,她才恍然,自己在相府的最后一天,已经过去了……
“夫主尝尝吧,妾亲手做的。”她在现代就喜欢自己下厨做些私房菜,对付古代的口味,还是相当有自信的。
“这些菜色……倒是新鲜。”苏子澈怔了怔,露出温和的笑意,“卿卿也一道用吧。仔细想想,好像从未与卿卿共进过晚膳。”
何止是晚膳,早膳和午膳也都没有啊!妖娆好笑地腹诽着,依言坐在了他身旁的位置。其实不一道用膳,也怪不得苏子澈。他一忙起来便饮食不规律,都需人直接把饭菜送到书房案前,一来是妖娆不愿陪他一起饿着,二来是她一个姬妾成天非要凑上去苏子澈一起在书房吃“工作餐”,也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于是两人便从未一起进过膳了。
“卿卿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要做这些菜?”苏子澈尝了一口红烧狮子头后,赞赏一笑,“不过这味道倒是不比府里的厨子差。”
“就当做是……谢谢夫主昨夜的照顾吧!”妖娆笑容一僵,又想起了那让她不愉快的事情,只是随意扯了个理由对付。
苏子澈摇头失笑:“卿卿近来当真是……不仅假话都不想编了,连假笑都不愿做真点儿了。这饭菜我可怎么能吃得安心?”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对夫主,这两样妾都做不到,夫主又何必想什么多?”妖娆反驳他说。
“哈哈哈——好,好!”闻言的苏子澈朗声大笑,“卿卿做的,便是鸿门宴,也得尝上一尝啊!”
这人原来还会说这般露骨的情话,还脸不红心不跳!妖娆几乎傻眼了。
“快吃吧,别等凉了。”笑吟吟地望着神情有些傻乎乎的妖娆,苏子澈心情更佳,抬手伸到她的脑袋上,揉了揉她的青丝,面带宠溺。
这一刻,妖娆心中在想:若是时间能够就此静止下去,该有多好……
夜色渐晚,一壶温酒渐凉,饭菜也见了底。妖娆却有些不愿意将这些残羹剩菜收拾起来。
“卿卿?”苏子澈打趣地问,“怎么?没有吃饱?”
正想摇头的妖娆突然神色一凜,与此同时,三枚飞镖从窗外破风而入,直射向苏子澈的方向!
“小心——”
来不及多想,妖娆下意识地用手中的筷子向前一伸,并将内力灌注其中,只听三声闷响连续传来,那三枚飞镖中的前两枚均被妖娆打落,钉在案上,而最后一枚则被筷子牢牢地夹住了!
“有刺客!”守在寝室外的剑客和剑师都被惊动。
妖娆只来得及看到一道黑影从窗口闪过,跃上了屋檐,接着便是相府的剑客与剑师尾随而上。低下头,看到钉在案上的飞镖上泛着诡异的绿光,她便知在飞镖喂了剧毒,是一心想要置苏子澈于死地。还好方才自己反应够快,否则……
“上次澈遇刺时,卿卿也是如此……”苏子澈却脸色未变,不见惊惧,反倒抚上妖娆的脸颊,“卿卿是真担忧澈啊!”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她光是想想就后怕。
苏子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前两年,刺客更为频繁,我已然习惯了,倒是让你受惊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习惯……”妖娆垂下头,心中堵得慌。每一天都游走在死亡边缘,一次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无力感和无望感,她这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最是懂得,最是惊惧,也最是厌恶……
苏子澈闻言仍是低笑着,站起身,走到妖娆身边,将她揽住,抬手轻拍她的后背,似乎在哄孩童一般。“没什么好难过的,生于乱世,注定难享安乐。但这种日子早晚会有个尽头的,相信我。而待到那时……”他的话音渐低,最终无言。
可那时,她已经不在他身边了……妖娆在心中默默想着,却只是点了点头。
殷义回来的时候,说刺客已经抓到,正在连夜拷问,很快就能回报。苏子澈不想吵到妖娆休息,便去了书房处理。
才进书房,便进几名在寝室外今日当班值夜的剑师齐齐跪在地上向他请罪。安排在书房和寝室外守卫的,都是苏子澈的亲信剑师,故而都唤他“主公”,而非大人。
“刺客之流,本就防不胜防,澈如今无事,你们也不必太过自责。往后再多警醒些便是。”苏子澈宽和地将他们虚扶起来,并不苛责。
“多谢主公不罪之恩!”众剑师连忙抱拳道谢后,便退出去了。只有一路跟随苏子澈的殷义留在了书房中。
“你我之间,你还要学他们一样行一套虚礼吗?坐吧,咱们一起等等结果。”苏子澈对面有愧色的殷义说了句,便自己先落座。
“是。”殷义面色稍霁,行礼谢过后也跪坐下来,然后掏出帕子,擦起染血的佩剑来。方才他就是用这把佩剑刺穿了刺客的肩头,斩断琵琶骨,将他生擒。
正当室内恢复静谧时,又响起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主公没有话要问我吗?”话音落下的同时,书房里竟然凭空多出了一人就站在苏子澈的面前!
烛光映照着那人苍白消瘦的面容,有些瘆人,似乎是重病垂危之人,毫无生机,唯有那一双眼眸精华内敛,仿佛蕴含着惊人的力量,随时都可以爆发出来。
“我不问,你不是也要对我说的吗?”苏子澈轻笑一声,“能让你现出真身的事情,不多啊!”
“主公还是这般沉得住气。”那人冷笑着,嗓音沙哑。
殷义却是个耐不住性子的,追问道:“暗影你就别卖关子了,你到底要说什么?快说吧!”原来此人正是那会隐术的剑宗暗影。
“今日,我并没有出手。”暗影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回答了殷义的问题,“拦下那三枚毒镖的,是主公身边的那个妖姬。殷义,你与那妇人交往颇多,竟然未曾察觉她也是一名宗师级别的高手?”
“这不可能!”殷义直接跳了起来,大声反驳。
苏子澈不赞同地看了殷义一眼:“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是真的不可能!”殷义按捺下自己的性子,重新坐下,压低声音说,“就在几天前,我还刚给妇人搭过脉,她体内的毒已然解了。按理来说,若她原本是武功高强之人,不可能行为仍与过去无异。更何况,她在那么安静的竹林中练功,却不能感受到我的接近,怎么可能有宗师的实力?”
“掩藏自身的实力,本就不是难事。”暗影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又将殷义刺激得不轻。
“你的意思是,她的实力已经超过了我,所以我才察觉不出她是真没实力,还是在隐藏?”殷义不服气地反问他,“那你呢?你觉得她比你如何?”
暗影扫了他一眼,一副不想和他计较的模样,对着苏子澈叉手道:“方才我本已要出手,却发现室内突然涌动出一股陌生的浑厚内劲,那内劲是友非敌,且足有能力拦下那毒镖,我便没有出手。现在想来,当时屋内也并无旁人,而那妖姬能单凭木筷轻巧地击落两枚疾速而来的飞镖,又夹住了最后一枚,这不可能是巧合,所以她不论是以气运剑的境界还是目力,都是上乘。她或许就是那股内劲的主人。”
“这个武功境界,以之前她功力是绝对不可能达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武功已经完全恢复,甚至更上一层楼了。至于……为何殷义会感受不到。她的实力应该不至于凌驾其上,但也在伯仲之间。殷义对她没有戒备之心,自然不容易察觉。”暗影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也算是为他这个同僚开脱了。
殷义却早没了争辩之心,竟然欢喜地问了句:“那妇人真变得这么厉害了?有趣,有趣!她那套功法,当真如此奇妙!”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叩门声:“主公,刺客招了。”
“进来吧。”苏子澈扬声道。
门被随即推开,书房内仍是苏子澈和殷义两人,哪里还能看见暗影?
那名剑师对苏子澈行了个礼后,回禀说:“回禀主公,那人招了,说是太子请他来刺杀主公。”
“太子的人?我知道了。”苏子澈微微颔首。
“不知此人要怎么处理?如今他一身武功都废了,还剩下一口气。”那名剑师叉手问道。
苏子澈淡淡地吩咐了句:“留他一个全尸吧。另外,把这件事想办法传扬出去,带上他的供词一起传。”
“是!”那剑师一愣,随即应道,“此事好办,咱们府里的普通剑客不少,人多嘴杂,总有‘说漏嘴’的!”
“嗯,去吧。”苏子澈没有表示反对,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主公真相信是太子做的?”殷义看那剑师走后,终于憋不住问出口。苏子澈在对待这份供词上的随意态度让他觉得很奇怪。
“自然不会。”苏子澈摇摇头,“如今我站位未明,太子还没有这么愚蠢,这么急着和我结仇。多半是旁人刻意栽赃给他。”
殷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难怪你要将风声放出去,是为了探一探各方虚实,再借道敲打一番太子?听说太子最近在朝堂上的手脚有点不老实,把主意打到我们的人头上了?”
“正有此意。”苏子澈淡淡一笑,“这次争夺出兵赵国的主帅位置,他们可是没少花功夫。这锦上添花的一笔,谁都想要。”
“但也正因众人都知道这不过是锦上添花,就算得胜还朝,最大的功劳还是在主公身上。毕竟是主公向皇上献了此策。”殷义得意地挑眉。
苏子澈微微颔首,就此结束这个话题,又问回到妖娆的身上:“适才关于妖姬的武功恢复一事,依你看,她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这——她若真刻意隐瞒,那确实难以推测……”殷义沉吟道,“也不知道这妇人做什么要藏得这么严实,武功恢复了是好事啊,来去自如的!”
苏子澈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笑笑,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面色一变,难得疾声道:“阿义,快去寝室看看!看她还在不在!”
这边,还留在寝室里的妖娆一直在踱步徘徊着,犹豫要不要按照原计划漏液离开,还是再缓一天,明夜再走。毕竟苏子澈今晚刚刚遇刺,她就跑路,会不会让他觉得她是怕死才离开他的?
“哎呀!都要走了,还管他怎么想?!”妖娆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努力说服自己,“一天拖一天总有理由,还要拖到猴年马月去!”
狠了狠心,妖娆转身进了偏房,把一早就打好的包袱又摊开来检查了一遍,一套女装、一套男装,一些首饰,还有她一直贴身收着的那半金都在。当然,最关键的是,还有一把匕首。虽然她现在武功恢复了,但还是有兵器在手更有安全感。
检查完毕之后,妖娆正准备重新收拾好包袱跑路,双眼却猛地一眯,将头往左一歪——一把从后而来的长剑从右边削去了她的一缕青丝!
妖娆随即抄起匕首,想要格挡住那一击不中便顺势横扫来的剑锋。
“唔——”但来人的内力显然比之前那五名杀手都要深厚得多,且力大无穷,差点生生让妖娆的匕首脱手而出。
再不敢大意,这回妖娆运上了九成的内劲灌注在匕首上,开始和那蒙面人比划。这人的招式并不花哨,反而是直来直往,大开大合,让妖娆想到一个词“大巧无功”。
不能和他硬拼,妖娆开始全神贯注地根据记忆,尽量顺从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用剑法的招式舞动匕首。妖娆的剑招轻巧灵动,变幻无常,虚虚实实中暗藏机锋,也是十分精妙的。那蒙面人双眼大亮,越打越起劲,长剑破风的声音愈发刺耳。
可这架打着打着,妖娆觉得不对劲了!两人打得这么起劲,外面的剑客和剑师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总不至于都被这蒙面人给放倒了吧!而且……这人战意很浓,却察觉不到他的杀意。这么一想,妖娆借着光打量起他来,更觉得此人身影和身法都有些眼熟……
妖娆索性挥出一掌,作势要用十成功力攻向他的胸口,让他不得不抽剑回放。
“你到底是什么人?!”看准时机的妖娆,对着对方门面上的空挡,反手将匕首一个横削。
面纱飘落,露出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殷义?!”妖娆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想到啊,你这妇人还真藏了一手,瞒得我好苦!”殷义丢开长剑,连连咂舌,“可惜这剑太普通,用着不顺手,不然还能和你再过上五十回合!”
妖娆心中顿时咯噔一声,看来今晚她出招打下飞镖还是泄露了她的功夫。可是,当时屋里只有苏子澈,他对武艺并不精通,且看他当时反应不过是以为她是托那套气功的福……
“公不是原本就知道妾会些武功的吗?”心存侥幸的妖娆还是试探了一句。
“会些武功,竟能挡下我这么多招?你的内力也比之前高出不止三成!事到如今,你还想瞒着?!”殷义皱眉,低喝道。
看来真的露馅了!妖娆暗暗叫苦,对着他作了个揖:“公恕罪……武功完全恢复这事,妾也是近几日才发觉,并非有意隐瞒。”
“哼——并非有意?那这包袱又怎么解释?”殷义嗤笑一声,“主公果然未卜先知,知道你这妇人恐怕生了离意,命我速速捉你前去见他,跟我来吧!”
“对了,还有这‘赃物’,也一块带去吧。”说着,他斜眼指指那包袱。
妖娆小脸一垮,心中都快哭出来了,这真是“人赃并获”啊!她只要再早一点下决定,现在没准已经在某处逍遥自在喝小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