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两剑相撞的声音传来,是殷义从天而降,挡下了那来势汹汹的一剑。这一击再度被阻拦,再加上周围的剑客已经纷纷拔剑围攻上来,妖娆知道那刺客是无法得手了。

“扑通”一声,她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地,怔怔地望着苏子澈的方向。只见同样受了点小伤的苏子澈虽然衣裳和发冠有些凌乱,面上淡定从容的笑容却是不改。他宛如神人般走近妖娆,然后在她身前蹲下。

此时那刺客已经被殷义逼离了好远,一部分剑客跟随殷义追击,另外一半剑客则重新戒备地将苏子澈和妖娆两人包围在中央,提防刺客还有同党埋伏在暗处二次袭击。

“哎……”看着妖娆仍是呆呆的神情,苏子澈一反常态地没有嘲笑她,反而抬手抚上她的脸颊,低叹一声后问道,“卿卿怎么如此失态?”

“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妖娆还处在劫后余生的混沌状态,话不自觉地就脱口而出,甚至没有自称“妾”。

苏子澈闻言一讶,随即温和一笑:“卿卿有份心,澈十分欣慰。快起来吧。”说罢,他便优雅地站起身来,目光深沉地望向殷义和刺客缠斗的方向。

妖娆也渐渐回神起身,立在他的身侧。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才能在面对生死过后,依旧不流露出丝毫的情绪……

甩了甩头,她撇开自己的胡思乱想,从袖中抽出之前他给自己的那块绸巾,无声地要替他把伤口先包扎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那一抹猩红不合适出现在苏子澈的袖上。

这一举动,让苏子澈又是一怔,转头看向专注认定地扎着结的妖娆,向来深邃的眼底划过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色。

“主公,那刺客乃一剑宗,义一时不察,让他自尽了。”没过多久,打杀声告一段落,殷义有些惭愧来到苏子澈面前叉手道。

苏子澈摆摆手:“也是个义士,纵使活捉也难问出主使的。厚葬吧。”能厚葬一个要刺杀自己的人,是一种气度,是这个时代的人都佩服的一种气度。

“怎会有刺客?!子澈可平安?”陈琰这时已然闻声赶来。

“让太子担心了,不过受了点皮肉小伤罢了。”苏子澈冲众人拱手道,“累诸位受惊了,是澈的罪过,给诸位赔罪。”

当下众人纷纷还礼,连道不敢,又客气了几句,才乘车陆续离去。

“回府吧。”人都走得差不多后,苏子澈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缓缓道。

妖娆点点头,本要跟在他身后而行,小手全被他的大掌包裹住,惊讶地抬头望向他。

“阿义,替她看看伤。”他牵着她进了车厢后,便扬声唤了殷义。

话音刚落,殷义就掀开了车帘,目光只在妖娆的血痕处稍作停留,便不以为意地说道:“主公放心,最浅不过的皮外伤,比主公的伤还要轻些,都已不渗血了,回去上点药包扎便可。”

不知为何,妖娆直觉殷义对她有点不满。难道就因为她受伤比苏子澈轻?哪有这种道理!要不是她,苏子澈早就重伤了!

“那便走吧。”苏子澈淡淡地点点头,车帘应声重新落下,殷义驱使着马车调头往相府方向驶去。

妖娆打量了眼苏子澈的伤口,绸巾渗出一点血色来,大概是方才他不顾伤势拱手赔罪的缘故。

“夫主……你怀疑妾吗?”马车行了一段,四下一片入夜的静谧,妖娆忍不住开口问。

苏子澈挑眉,似乎不解她因何有此一问。但妖娆唯恐让苏子澈对自己有所误会,心怀芥蒂,索性直白道:“方才妾一喊有刺客,便真来了刺客。夫主不疑吗?其实妾是因为被大公主的——”

“我知。”苏子澈打断了她的解释,随即摇摇头,“我并不疑你。”接着,他对上妖娆不安的眼神,又补充了句:“正因为你歪打正着的预警,那刺客才被打乱计划,不得不仓促出手。更何况,若没有你的一推,那一剑本可要我性命。”

这么一分析,妖娆还真是一点嫌疑都没有。在妖娆看来,苏子澈是个理性到可怕的人,只有让他在理性上相信自己,才能完全放心。

只是被他这么一打断,她原本想要借机说出大公主要杀她灭口的事,便说不下去了。看来还得找个别的机会和他提一提……

“以后你自己留心,不要落单。若不得已,可唤三名剑客跟随。此事我会和他们说一声。”苏子澈却仿佛看穿她的小伎俩,半阖着目道,“大公主那里多半也只有普通剑客,剑师不过两人,都是用来保命的,不会轻易动用来对付你。”

还在沉思的妖娆猛地抬起头来,又惊又喜,惊的是苏子澈已经猜到了自己没说完的内容,喜的是他肯给予自己庇护而不是放任不管!

“多谢夫主!”她连忙诚心拜谢。有三名剑客足够了!大公主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小的姬妾大动干戈,不惜派剑师来刺杀。那两名婢女,妖娆直觉武技不会在普通剑客之上。如此一来,大公主不足为惧了!

这一拜,久久不见回应,妖娆也不敢轻易起身,就怕惹得他不高兴收回剑客。半晌,苏子澈略显疲惫的感慨才幽幽传来:“卿卿这一谢,方有几分真心啊!”

“夫主……”不知为何,他这一声感叹,听来分外凄凉,让妖娆心中一颤。她想要劝慰他几句,却又张口无言。苏子澈这样绝对优势的人,她拿什么安慰他?

苏子澈的声音有些冷:“卿卿方才说,不愿澈死。却不知是怕澈死了,还是怕澈死后卿卿便要落入他人手中?”

“妾,妾……”妖娆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理智告诉她如果苏子澈死了,自己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不能死。可当那剑指向苏子澈的一刻,她喊出那一句“不要”,脑海中却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要他死!

“呵呵——”苏子澈却突然低笑起来,“罢了,罢了,我怎会问出这般没有意义的问题。”那笑声里,有自嘲,也有难以察觉的苦涩。

妖娆咬唇,低声道:“我确实不愿你死。”她想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足够诚恳,所以她抛开了代表身份地位的自称,又重复了一遍。

“嗯。”苏子澈收住了笑,淡淡地颔首,“卿卿不必介怀于此。很多事,做就是做了,随心随性而已,无关其他。”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是在说服他自己?妖娆狐疑着,却不敢再多加探究。

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在一片沉默中,马车终于到达了相府。早已有人先行一步,去请来了大夫在相府中等候。于是苏子澈一下马车,就被人簇拥着回到了寝室就诊。而妖娆则是躲进了侧房,在婢女的帮助下,清洗了伤口,上了些药,简单包扎起来。

殷义说得没错,她的这点伤放到现代也就是摔了一跤破了块皮的程度,一点都不严重。只要伤口清洗干净了,不感染,很快就会愈合。所以妖娆并不太在意。

“姬真是不同。”那婢女在给妖娆帮忙时,不断感叹,“眉头都不皱一下。”

用盐水清洗也是很疼的,眉头虽然不皱,可她的牙关咬得可紧了!妖娆暗自腹诽着。

“妖姬怎样了?”才包扎好伤口,妖娆就听到寝室中传来苏子澈若有若无的询问声。听语气和语调,他问的应该是旁人。

“夫主,妾无事,伤口已处理过了。”既然他想到了自己,妖娆便转出侧房,来到他的床榻前回禀。

此时的苏子澈已经褪去了华服,摘下了玉冠,只着寝衣,墨发披散,连眼底的清明锐色也收敛许多,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佛这个安安静静躺在榻上的男子,从来便不是什么位高权重的相国,仅仅只是个普通的英俊貌美的少年罢了。

妖娆哪里见过这样的苏子澈,只一眼,便看呆了去。

“卿卿又觉得澈好看了?”他戏谑地笑道。

“妾不敢!”不敢再浮想联翩,妖娆立刻端正态度,义正言辞地调侃道,“况且男子好看不好看不重要!”

苏子澈抿了抿唇:“嗯。澈臂上有伤,多有不便。今夜卿卿便在此服侍吧。”

你臂上有伤,我也有啊!我也不方便啊!你不知道伤员需要休息的吗?!妖娆很想义正言辞地指着他质问一番,却没这个胆气,只得呐呐地应是。

得到她的回应,苏子澈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便闭上双目,一副准备入梦的样子。妖娆知道,他一定是惩罚自己方才玩心大起的调侃之语。也怪自己劫后余生,又得了剑客的保障,心情太过轻松,一时得意忘形,忘记苏子澈是个多么记仇的人了!

暗自抱怨了一阵子,倦意便袭来了,于是妖娆就单手撑着脑袋,在榻边打起了瞌睡……

妖娆的眸子才合上不久,苏子澈却睁开了双眼,望向房门的方向,似乎是在等什么人。果然,没多少会儿功夫,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入,是殷义。

只见他大踏步地走到苏子澈床前,看了眼睡在榻边的妖娆,俯下身在她身上一处点了下。对上苏子澈询问的目光,他只淡淡道:“为了确保她听不见我们的对话。”

苏子澈闻言点点头,并未主动开口。

“主公,我与暗影,一明一暗,向来要有一人守在你身边,你今次却为了临时的心软把他派出来阻我。”殷义皱着眉头,严肃道,“若今日那刺客得手,此刻真是悔之莫及!”

“对,此事是我考虑不周。”苏子澈颔首承认,并无被指责后的怒色。

殷义却摇头:“主公考虑周到,换了任何一人来阻,我都不会罢手。你是为了她考虑周到啊!”

说到这里,他又恨恨地咬牙继续道:“今日实是天赐良机,之前激怒陈静不就是为了这一日?那女人是陈泰府里出来的,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假她之手杀了陈静,便能离间太子与陈氏的关系。太子和陈静是一母所出,一直想将她嫁于你结盟。陈静一死,他便少了与你的一重联系。而那陈氏中本就有支持三公子的声音,太子必会以为陈氏想要全族倒戈!”

“如此一来,太子、三皇子与陈氏就很难在短时间内划归势力,他们呈抗衡之势,才有利于主公啊!难不成主公怕我会失手?还是怕咱们的手段不能让那妇人攀咬陈氏?”他用两个反问句结束了这段长篇大论,颇有些气急败坏。

反观苏子澈却显得很淡然:“你说的不错。我听了穆公的进言,原本也是做此打算。但今日我在席中从太子口中得知,陈氏有意从嫡女中选出一人嫁做太子侧妃,亲上加亲。陈氏刚示好就倒戈,不合常理。何况陈氏这几年也算能人辈出,族长更是老奸巨猾。陈静之死或许能令他们一时自乱阵脚,但等他们回过味来,便很容易联想到我头上,反而打草惊蛇。”

“竟有此事——”殷义眉头舒展,“这也算大事了,竟没有风声传来。看来柯公在刺探上还是有所疏漏。”

“嗯,探子安插得还不够深,或者已经暴露的,该整顿下了。”苏子澈颔首,“你去和他把这情况说一声便是。当然,这消息也可能只是太子为了表示他对皇位志在必得而虚张声势,但无论如何,这种风声绝不能先从他人口中听闻。”

殷义叉手应是后,终于换上了一副相对轻松的语气:“话虽如此,主公在这女人身上花的心思可有点多了。”

“照阿义的想法,我就不能在女人身上花点心思了?只能孤独终老?”苏子澈好笑地反问道。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殷义连忙摇头,“不过,我记得静妃曾让主公许下过一惊世骇俗的诺言。如果主公要信守那诺言,这女人来路不明,不合适。”

苏子澈听到静妃两字时,眉头微微皱起,接着又舒展开,状似无奈地笑道:“母妃所思所想,与旁人皆是不同。这点上,妖姬倒与她相类。”

“这就是你当初留她的原因?”殷义仿佛终于明白。

“算是一半的原因吧。”苏子澈微微点头,不欲多谈这个话题,“我手有不便,你将她置于榻上来吧。”

殷义闻言一怔,随即差点哈哈大笑,却被苏子澈警告的目光生生压住了:“咳咳……也罢,这女人虽说好吃懒做了些,暖榻总还有些用。”

说罢,他也不敢等苏子澈接话,迅速拎起妖娆往床榻的内侧一抛后,就如烟般消失在了屋内,逃之夭夭了。

“嗯……”而被砸在榻上的妖娆明显感到了疼痛,不满地发出点声音,却没有醒过来。大约是殷义点的睡穴作用还在。不过在榻上躺平舒展开身体后的妖娆面上很快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但很快的,她又抱了抱胳膊,侧身蜷缩成一团,似是有些畏寒。

看着她的这一小动作,苏子澈低叹一声,便抬起没有受伤的手,准备将锦被分出一些来给她盖上。哪知妖娆却主动得很,冲着“热源”就感知了过来,直接把苏子澈抽出的一只手当做了抱枕圈住,蹭了上来。还好死不死地伸手扯了扯锦被,直到把自己完全包裹起来才停止动作。

于是现在的局面就变成妖娆不仅有人肉抱枕,还有锦被盖了个严实,而苏子澈却半个身子露在外面,一手不得自由,被某人的爪子死死缠住。这情况恐怕是殷义万万没想到的,原本应该暖床的妖娆“反客为主”,将苏子澈的被窝抢了个大半……

“哎……”再度低叹一声,苏子澈不忍直视地将目光从妖娆身上移开,艰难地阖眸睡去……

第二日清晨,妖娆是在婢女的惊呼声中清醒过来的。

“怎么这么吵?呃——”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睡眼,可怜的她根本还不知道自己昨晚在睡梦中做了怎样惊世骇俗的事。做了也就做了,最关键的是,她竟然不自知,于是就导致“偷吃忘了擦嘴”,被人抓个现行!

“怎么能这样……姬怎能这样……”一直贴身服侍苏子澈的两名婢女以及跟随妖娆的婢女此刻傻了一般立在床榻前,不可置信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妖娆能感觉到,特别是苏子澈的贴身婢女望向自己的眼中迫有怨气,仿佛在说:大人都受伤了,你怎么能连被子都要和大人抢,还真抢走了大半!

“呃……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妖娆干笑着看着三女,在她们的逼视下急忙“滚”下了床榻。好在昨夜是和衣而睡,倒也不算太过狼狈。

下了榻之后,妖娆也没忘赶紧将锦被还给苏子澈,替他盖了个严实。苏子澈此时早已醒了,对上她讨好的笑容,却只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一语不发。

“妾又错了。”她乖乖地跪坐在榻前,态度诚恳地认错。这错不仅是认给苏子澈看的,也是给身后众人看的。这批婢女一个两个的,对苏子澈也是敬为天人,妖娆的举动显然引起了公愤。尽管地位上的悬殊让婢女们敢怒不敢言,但身为现代人的妖娆还是会下意识地习惯于去处好圈子里的关系。

“嗯。”苏子澈淡淡地应了声,挥退了进来伺候他更衣洗漱的婢女,“你们先下去吧。”显然他今日并不打算按平日的时辰起榻。

可婢女们前脚才走不久,后脚殷义就急吼吼地带着信任的大夫来给苏子澈看诊了。妖娆识趣地退到一边,不敢看殷义。她知道他一定是听到消息才匆匆去请了大夫赶来的。只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乐公,主公怎么样?”殷义急切地问。

那被称为乐公之人将手从苏子澈的腕上移开,摸了摸白胡子道:“无妨,无妨。只是稍稍感了些寒气,只消服些姜汤驱寒即可。”

“万幸……”殷义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苏子澈摇摇头:“阿义你小题大做了,尚未到冬日,我的身体不至于如此不堪。”借着他又对乐公道:“劳公清晨就来一趟,还请回去休息吧。”

“话不能这么说。三——大人身上的余毒尚未彻底拔除,还需多忍耐两三年,小心谨慎些为妙。”乐公语重心长地说。

苏子澈谢过他之后,便让殷义将他好生送走了。回过头来,则对上妖娆惊讶的目光。

妖娆虽然惊讶于苏子澈竟然也中着毒,但见他并不打算对自己详说,就老实地没开口问。只是忙前忙后,异常勤劳地服侍他喝了姜汤,又用了些早膳,然后继续用锦被把他裹城粽子那么严实。

接收到他不满的目光后,她只是义正言辞地说:“方才乐公也说了要驱寒,那样子最为稳妥,还请夫主稍稍忍耐。”

回应她的则是苏子澈的一声嗤笑,仿佛在嘲笑妖娆拿着鸡毛当令箭。可不得不说,只要不是关乎大事,苏子澈这人是很宽容的,也并不喜怒无常,对于妖娆的小心思,他并没有认真计较。

“大人?”于管事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他虽是管事,却也只是普通下人,没有如殷义那般直接入内的权力。

苏子澈扬声问:“什么事?”

“太子、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来探望您了。还有一些大臣或是亲自前来,或是送来了些补品。”于管事恭敬地问道,“不知大人……”

闻言的苏子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答道:“便说我精力不济,无法招待,他们的心意澈都明白,请他们先回吧。”

这会儿子的时辰大约是每日下朝之后,苏子澈被刺伤,自然是请假不去。而太子等人,估计是一散朝就匆匆赶来探望的。苏子澈一个人都不见,还真是有些不给面子。

“是。”又等了片刻,见苏子澈没有要继续交代些话的意思,于管事就应声而去了。

妖娆见苏子澈还在揉着太阳穴,像是头疼,就急忙挪了挪跪坐的位置,双手接过了揉按的活儿。说到底和伤患抢被子都是她理亏,苏子澈一句话没追究她,也没酿成后果,是幸运。所以她总想着赶紧做点什么事情来补偿一下。

苏子澈先是一怔,随即也在妖娆轻重得当的按摩下放松了些,低声笑道:“你今日倒是乖觉。”

“不敢当,不敢当。”妖娆嘿嘿笑了两声,状似随口一问,“夫主精神尚可,那为什么一个人都不肯见?是不想见某一人,还是……”

原本已经闭上眼的苏子澈突然睁眼,眼底清明地打量了妖娆片刻,复又阖上,缓缓道:“见多了,是非便多了。寒冬将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寒冬?这和寒冬有什么关系?妖娆一时有些想不通,便绕开来问:“如今陛下年事已高,诸位皇子中就数今日前来的三位最为出众,夫主可是为了避嫌?”自古以来,皇位之争最是惨烈,康熙时九龙多嫡便是最好的例子,稍有站错位,便会万劫不复。

“看来这些日子,你又学到不少。”苏子澈似乎满意地点点头。

见他并不排斥和自己提这个问题,妖娆又进一步试探:“那夫主可是不希望这三人之一的任何一人……”她想知道苏子澈究竟图谋多大,否则她就献不出合他胃口的策略。

“哦?”苏子澈饶有兴趣地反问,“卿卿为何会做此猜想?”

妖娆并没有感受到他的怒气,便大着胆子分析道:“这三位皇子表现如此突出,多半各有助力。虽然妾并不清楚他们的助力分别来自哪方势力,但妾知道一山难容二虎,他们中不论谁得偿所愿,都会在继位后忌惮夫主,对夫主必定不利。”

“有趣。”苏子澈勾唇一笑,依旧闭着眼,“继续说。”

继续?继续说什么?妖娆瞪了瞪眼,等了片刻,发现某人没有打算给她一点方向性的提示,只要硬着头皮分析下去:“其实夫主现在面对的情形就很麻烦。一方面陛下肯定希望给自己的儿子留下绝对的权威力量,而不是被相国架空,这让很难夫主保持中立,也得不到好处。另一方面,夫主投向任何三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人,以他们的野心,他日也必将面临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

“狡兔死,走狗烹……“苏子澈听到这里,霍地一下睁开眼,“无相真人教给你的?”

妖娆顺势点点头:“对。”看来这个时代很多成语和俗语都还没出现,她信手拈来的都能是妙语。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就抑制不住地上扬。

“接着说。”苏子澈这回望向妖娆的目光有些认真起来。

还接着啊……妖娆在心中叫苦,再说下去就要把策略给说出来了,可苏子澈这厮却连一点他的意图都还没告诉她!都怪自己沉不住气,才做了赔本买卖……

“所以妾以为,这三位皇子都不是易与之人,与其费心费力周旋几人之间保持平衡,倒不如索性撕破脸。”妖娆说到这里,发现苏子澈一直凝视着自己,更为得意起来,说话也更有底气了。

“夫主可以直接放弃他们,自己再扶持一个傀儡皇帝啊!陛下又不止那三个儿子,找个年纪小的,没什么背景的,能力也平平的,控制起来就容易多了。”最后,妖娆还现改了个成语,“这就叫做‘挟天子以令群臣’!”

话音才落,她就发现苏子澈眼底迸发出了精光。他的野心果然有这么大!

“好一个‘挟天子以令群臣’——没想到卿卿还有如此胆识啊。”苏子澈用未受伤的手,自己撑着坐了起来,正面平视妖娆。

妖娆心中咯噔一声,急忙拜倒:“妾一介女流哪有什么胆识抱负,不过是曾听师尊和一友人谈话时说过。他说天下大乱之时,皇室和贵族力量势均力敌,枭雄不断,早晚都会有人行此事。”

“卿卿紧张什么?”苏子澈笑得温和,将她虚扶起来,“你的思路不错,只是对于时弊还需多多了解。以后我召人商议时,你不必回避,就在一旁旁听。若有所得,可私下说与我听。”

“是。”妖娆左思右想,自己一个女人再聪明,在这个时代的男人看来都不会形成多大的威胁。再加上自己方才的一番解释,苏子澈应该不至于容不下自己,便安心应是了。

苏子澈淡淡颔首:“这个人选,我已派人着手在找。只是一时没有定论,卿卿可有提议?”

乍听他重新将话题转回,妖娆一怔,随即明摆他话中所知,略一沉吟便道:“夫主是怕有人韬光隐晦,隐藏得太深,一时难察?”

“算是吧。”苏子澈补充道,“各方势力阵营内部如今也并不稳定,也还有许多至今不肯站位的老滑头在。”

你自己不也是没有站位的老滑头?妖娆在心中暗笑,面上却肃色道:“如此,妾有一雕虫小技,或许可以起到些帮助。”

说到这里,她又卖关子似的轻咳了一声,才继续道:“夫主何不挑起皇子之间的内斗?”

苏子澈摇摇头:“不用我,他们也在明争暗斗。”

“妾的意思是,让战火蔓延开来,把战线拉长——”妖娆盯着他道。

而苏子澈是何等聪明的人,当即明白妖娆所提的内斗并非之前三位皇子之间的内斗。“你是说,让剩下几个皇子浮出水面,出现在众人和皇上的视线中,甚至使太子他们感受到威胁,从而借太子等三人之手,试探剩下几个皇子的实力如何?”

“正是。”妖娆响亮地答道。

“呵——你也不怕太子他们下手太重,把剩下几个皇子都斗死了?”苏子澈轻笑一声。

妖娆扬眉一笑:“陛下老了,不会轻易让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何况,不是还有夫主吗?若能在一皇子走投无路之极出手援助,岂不是更妙?”

苏子澈眼底眼底精光闪过,随即感叹道:“卿卿真是让澈有些意外啊!”

对上这样的称赞,妖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索性做恭敬状低眉垂首,并不接话。苏子澈显然也没想让她接口,进而道:“你去找阿义,让他午后叫上亲信的几位幕僚一道去书房一趟吧。”

“是。”妖娆并不意外他的吩咐,应诺而退。

“主公让你来传话?”殷义听到妖娆的转述后,有些惊讶地问。

妖娆淡淡地颔首,并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殷义也不习惯追问,便挥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可妖娆还没走出两步,又听到他喊住了自己。

“公还有什么吩咐?”她回首转身,问道。

殷义轻咳了两声:“既然……哎,看来和你说了无妨。主公幼年时便遭嫉,他的生母静妃一时不察饭菜中被人下了毒,致使主公身重寒毒。虽发现及时,并未致命。但还是留有余毒需要慢慢拔除。每到冬日,剩余的寒毒便会让主公的身体状况不佳。而且经此一事后,主公的体质也不宜继续习武,否则主公的造诣少说也是个剑师了。”

“竟是如此……”妖娆抬手掩嘴。她突然想到了历史上的杜预,人称“杜武库”,苏子澈和他还真有几分想象,博学多才,各方面都有涉猎,却唯独自己不会武功。不过杜预本人有大脖子病,实在其貌不扬,论起“姿色”来,就差苏子澈许多了!

“想什么呢?!”殷义的低声把妖娆拖回了现实中。只见他再度清了清嗓子,严肃道:“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以后多加注意些,不可让主公受了寒。毕竟你是主公唯一的姬妾!

“妾会谨记。”妖娆急忙应是,又补充了句,“今日之事,绝不会再发生!”

得到她的保证,殷义方才满意地点点头:“行了,你去吧。”

“是。”妖娆福身告退。

当天下午,妖娆并没有跟随苏子澈去书房。他不曾主动提起让她旁听,她便也不做多想,更不逾越。午睡起时,便只在竹林中继续练习气功。直到夕阳西下,她才听到身后传来几人的脚步声,大概是幕僚们刚刚商议完毕,从书房走出。

妖娆于是停下动作,转身垂首静立着等他们走过。这个时代幕僚的地位很高,特别是苏子澈这种权臣的亲信幕僚就更不用说了。她可不希望信陵君不得不砍下姬妾头颅送给跛足食客的历史重演在自己的身上。所谓礼多人不怪嘛!

“这便是大人新纳之姬?”

“姿色平平,大人终究不是会被美色迷惑之人啊!”

“是啊,是啊……”

几人打量了妖娆一番,下了评断,认为妖娆没有祸水的潜质,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妖娆听着他们的评价,不断在心中翻着白眼,毕竟是个女人都不喜欢被人说“姿色平平”的。

“哎……不过这长相至少现在来说还是很安全的啦。”待众人走后,妖娆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地笑道。

说罢,她就重新开始练习易筋经,直到晚膳时间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