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格外的漫长。
江楚宁醒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房间里有好闻的熏香，被窝松软又温暖，窗外阳光明媚，似乎一切的寒冷都同她无关。
与宋家那个冰冷的房间宛若两个世界。
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平静了，身体甚至产生了一丝懒意。
“江小姐，醒了？”
突如其来的男声打破了平静。
江楚宁睫羽微颤，下意识的蜷缩起身子。
“啊，吓到你了吗？”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来人顶着一头有些狂乱的卷发，清秀的脸上挂着一副老沉的黑框眼镜。
饶是如此，他眼下的黑眼圈依旧十分的夺目。
江楚宁隐约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记忆太过久远，她不敢贸然的乱认人。
“请问这里是……”
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寒冷的街边。
沈怀泽似乎问了她什么。
可她来不及回答，便失去了意识，跌入了一片沼泽般的迷雾中。
“善德私立医院。”
“昨晚你昏迷，老沈送你来的。”
男人斜靠在门边，身上的白大褂皱皱巴巴，整个人十分不修边幅。
“我叫唐华，目前是你的主治医生。”
江楚宁怔了好一会儿，才迟缓的反应过来对方口中“老沈”是谁。
她紧了紧身上的被子，莫名想到昨晚梦中的一幕。
男人的怀抱很温柔，让人忍不住沉迷。
——那难道不是梦？
这想法一瞬间便被江楚宁否认。
怀泽哥哥恨死了她，怎么可能对她温柔。
一定是她病糊涂了。
“谢谢……唐医生。”
江楚宁狼狈的坐起身子，不敢再贪图被窝的温暖，快速下床。
“我可以现在就出院吗？”
“医药费……我……”
江楚宁指尖掐的赤红。
她难堪的低着头，卑微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善德医院她是知道的。
京市最有名的私立医院，哪怕住最普通的病房价格也不菲。
更何况她现在身处的似乎是套房。
母亲的医药费还没着落，她哪里有钱付这样昂贵的套房费用。
唐华看着她谨小慎微的模样惊愕不已。
他以前是见过江楚宁的。
穿着红裙热烈如火的女孩儿，大方的向他的好友表达爱意。
肆意又明媚，夺目的像是天上的太阳。
可那样的女孩儿却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唐华怎么都没办法将眼前的江楚宁和记忆中的女孩儿联系到一起。
“医药费可不可以通融几天……”
唐华回过神来，看着江楚宁窘迫的样子立刻明白过来她是误会了什么。
“江小姐，费用的事你不用担心。”
“这间病房的所有费用都会从老沈的账户里划扣，你尽管放心住就是了。”
他怕江楚宁会因此有负担，还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
“反正他钱多，有羊毛不薅白不薅。”
“你说是吧？”
江楚宁僵硬的点点头。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想在医院久留。
一是她不想给沈怀泽添麻烦，二则是她还要想办法打工赚妈妈的医药费。
她每天都在和死神赛跑，妄图抢夺柳叶眉的性命。
“谢谢您。”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能在这里久留。”
唐华怔了怔，随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江小姐，恕我直言。”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你自己的身体更重要？”
他扬了扬手中的平板。
“你的检查报告马上就要出来了。”
“作为你的主治医生，我建议你听完报告再做决定。”
江楚宁呼吸一窒。
她仓皇的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就被擦洗了干净换上了病号服。
难道说……
她颤着手抚上腹间的伤痕，不安的问：“什么检查？”
唐华的平板上正好收到了新鲜出炉的报告，他一边低头查看，一边随口回答。
“当然是全面的身体检查。”
“你身体的各项数据实在是太差了，十分有必要进行一次详细的体检……”
唐华看着报告上的某项数据失了声。
病房见骤然安静的可怕。
江楚宁麻木的闭上双眼。
她身体残缺的秘密，被发现了。
“你！”
唐华不敢置信的抬头，震撼的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的另一颗肾呢？”
他并不记得江楚宁有什么先天性的残疾。
可体检报告上却明确记载着她右侧肾脏缺失。
也就是说，她通过手术已经摘除了一颗肾。
“难怪……”
唐华想到了网上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录音时间，恍然大悟。
“难怪你不肯为你生母做移植手术。”
因为，她只有一颗肾。
若是移植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唐医生，可以请你为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江楚宁低声的恳求。
如今她在宋家的处境已经十分艰难。
若是自己身体残缺的事情再传出去，那她便对宋家彻底没用了。
唐华心中复杂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犹豫间，外间的门被推开。
清冷的雅致香气先于其主人侵入房间的所有角落。
江楚宁心中一紧，只祈求的看着唐华，无声的哀求。
“怎么了？”
沈怀泽进门便敏锐的察觉到房中的气氛不对。
他视线自唐华扫过，最后落到江楚宁的身上，眸光微暗。
“医生允许你下床了吗？”
江楚宁身子微颤，条件反射的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怀泽哥，谢谢你送我来医院，我已经没事了。”
“给你添麻烦了……”
沈怀泽眉心微敛，自昨晚听唐华说了那些话之后，他的心便一晚上都没能平静。
此时再看到江楚宁低微的姿态，只觉得烦躁不已。
“回**去。”
江楚宁被吓的退后了两步，单薄的肩膀紧缩着，像只惊惶的鹌鹑。
她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紧张的情绪似是化作了某种实质性的东西梗在她的喉咙，让她几近窒息。
唐华立刻就发现了她的异样，脸色猛变。
“老沈，去找个袋子来！”
说完，便快步窜到江楚宁的面前。
“江小姐，放松，跟着我的节奏呼吸。”
江楚宁大张着口努力的想要呼吸，可她只能发出难听的“嗬嗬”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