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福总统接二连三地收到那位自己的远房亲戚艾尔索普的来信,信里的内容与柯里转交的陈纳德关于建立空军的方案和蒋委员长带着怨忿而十足地讨价还价的来信是一致的。罗斯福的脑子已经让这些问题纠缠不清。但是他也知道由于自己对蒋介石这位大国领袖许下的一大堆诺言一个也没有兑现,使他将这些不满的情绪都发泄到了史迪威的头上去了。7月里他派出自己的助手柯里访问重庆回来之后,这位总统特使就曾要求总统召回史迪威,只是由于陆军部马歇尔和史汀生的激烈反对,罗斯福总统才放弃了将史迪威召回美国的打算。

为了进一步安抚蒋介石,打消蒋介石这种对美国不满和失望的情绪,罗斯福总统在椭圆办公桌旁召见了温德尔·威尔基老头儿。这位热情多于理智的威尔基在1940年曾作为总统竞选人,与罗斯福有过一场刀光剑影的角逐。那时,他居然能在8个星期内旅行3万英里,发表了540次演说,攻击罗斯福连任三届总统将会导致个人专制的危险,甚至连嗓子都喊哑了。

罗斯福对坐在他面前被他击败的对手,总是怀着一片恻隐之心,脸上总是泛着宽容的微笑。而这位总是对人抱着好心肠的老好人威尔基也好像与罗斯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一样。“听说您正在写一本书,叫什么名字来着呢?”罗斯福微笑着问道。

“我是想写一本把全世界人民的感情都联合起来的书,至于书名吗?我准备用《天下一家》。”威尔基说出自己的想法时,甚至腼腆得脸红。

“我打算成全您的写作,叫陆军部专门拨给您一架C-47型运输机,让您作一次环球性的旅行,您看怎么样?”罗斯福好像若无其事地把话说出了口。

威尔基吃惊地张大了嘴,他怎么也想不到总统竟如此周到地为他提供写作条件,一激动连说话也结巴起来。

“不过,这次环球旅行的重点我认为是中国,您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把我们美利坚合众国的决心和全部热情都带到重庆去,把那里的人们都鼓动起来,因为目前他们的处境是很困难的。另外是协调一下史迪威与蒋介石之间的关系。”罗斯福用征询的目光看着维尔基。

威尔基把什么困难都没有放在眼里,好像根本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他当即使一口答应了下来,“我还准备挑选两名宣传鼓动家同行。”

“他们都是谁?”

“一位是《纽约先驱论坛报》的国外编辑约瑟夫·巴恩斯;另一位是《得梅因记事论坛报》兼《展望》杂志的发行人加德纳·考斯。”

“完全可以。”罗斯福十分赞同。

威尔基肩负着罗斯福总统交与的使命,豪情满怀地飞往中国去了。

为了迎接威尔基的到来,10月初的重庆可忙坏了。蒋介石命令宪兵们沿街驱赶乞丐,最后干脆用绳子把他们一串串地捆起来,装上卡车,运到乡村去。消防队也用高压水龙管子冲洗马路。市区的主要干道上到处张灯结彩,彩旗飞扬,甚至还组织了几十万人夹道欢迎这位美国特使。

当威尔基在蒋介石陪同下乘敞篷车由机场进入市区的时候,威尔基看见了无数欢呼的群众,他的一颗心就像是一支被点燃起来的火炬,他甚至激动得热泪盈眶,这种感情基调正符合他那本《天下一家》的要求,他的热情之火一直燃烧到他回到美国也没有熄灭。

威尔基立即被谙熟英语的宋美龄征服了,他高兴地与宋美龄不断用英语交首低语,不时爆发出阵阵乐不可支的笑声,蒋介石虽然听不懂自己夫人跟一个外国人在讲些什么,但一旦看见他们大笑时,他自己也出于礼貌莫明其妙地跟着他们咧开嘴笑着。

蒋介石竭力想弄清这位总统特使到中国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担任他们之间翻译的大使馆三等秘书文森特简直无法向蒋介石讲清楚,如果说明这位老头儿到中国来的目的仅是为了写一本什么《天下一家》的小册子的话,这位委员长是会后悔得昏过去的。

蒋介石对威尔基敢于和罗斯福竞选总统这一点是刮目相看的。而这位威尔基又表现得太坦然了,他在莫斯科敢于公开指责罗斯福和丘吉尔迟迟不开辟第二战场,而使苏联人民蒙受如此重大的损失。他在蒋介石的面前也毫不掩饰地指责罗斯福并没有竭尽全力帮助中国人民抗战,他甚至为了迎合蒋介石,大骂了一顿丘吉尔。

蒋介石与威尔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以致简直不分彼此了,凡是蒋介石想的,威尔基都抱有相同的意见。蒋介石大骂史迪威和高斯,威尔基就尽量冷淡史迪威和高斯。蒋介石恭维陈纳德,他就常常单独召见陈纳德和麦克休,直接听取他们的意见。

史迪威气得直骂威尔基的智力连3岁的小孩都不如。

威尔基回到美国后在他那本印行了1300万本的小册子,《天下一家》中,把蒋介石写成是“有学者风度,富有思想,沉着诚挚”的人物。他对自己出访的言行毫不负责,当有人责问他的时候,他干脆发怒说他是被总统授权以个人身份出游的,他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谁也无权责问。

威尔基在访问中国期间,一直处在写作的激动之中,他在重庆就态度坚决地要求宋美龄和他一起飞往美国,保证她成为在美国最受欢迎的客人,甚至他当着宋霭龄和孔祥熙说宋美龄“既聪敏,又有魅力,怀有一颗慷慨和理解他人的心,具有优雅端庄的风度和容颜,加上抱有炽烈的信念,她正是我们所需要的那样一种客人。”

为了表示相同的礼节,宋美龄在1942年11月访问了美国。其实,与其说是邀请,还不如说是宋子文一再要求霍普金斯派一架专机到中国,来接宋美龄去美国,以医治5年前在巡视前线时翻车所留下的后遗症和据说是由于蒋介石暴躁的脾气经常发作的皮肤过敏症。当时美国正倾尽全力紧张地准备着揭开反攻序幕的北非“火炬”登陆行动,马歇尔将军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才亲自安排陆军拨出了一架波音307同温层四引擎客机,接宋美龄到美国去。

1942年11月27日(星期五)下午2时,万里晴空。宋美龄及医生护理人员一行八人乘坐的飞机在纽约米切尔军用机场的跑道上降落,早已迎候在这里的总统助理霍普金斯把宋美龄迎进接他的专车。在去哥伦比亚长老会的哈尔尼斯分区医院的路上,宋美龄着重强调她到美国纯属是为了治疗和休息,没有其他目的。

听到这番解释霍普金斯轻松地微笑了。

宋美龄盯着霍普金斯说:“当我们在太平洋战争前听到你们还在与日本谈判的时候,我们是多么地不安呢。”

霍普金斯那么动便地挥挥手说:“过去了,那些孤立主义的迷雾总算过去了。”

宋美龄亲昵地向霍普金斯瞟了一眼:“那时中国人都害怕你们会把我们出卖的,多亏了总统和你们的干预,我们中国人真要感谢你们呢”。

霍普金斯感到十分窘迫。

当谈到缅甸作战的时候,宋美龄细细的眉毛拧在一起了,她有些埋怨地说:“史迪威犯了一个可悲的错误,他根本不了解我们中国,他强迫蒋介石把第五军派到缅甸去,在英国人弃守的情况下发动进攻,结果这个军几乎已经完全覆灭了。这是蒋一生中第一次违背自己意愿干出来的事。”

霍普金斯沉默了,因为他知道派第五军到缅甸作战绝不是史迪威的主意,可他的耳边尽是宋美龄极力贬低史迪威,吹捧陈纳德的话语,他心里暗暗在嘀咕:“我的天,这难道能叫作除了治疗和休息之外没有其他目的吗?”

当霍普金斯把宋美龄送到哈克尼斯分区医院的第十二层楼时,那里的一切已经按照宋美龄在中国生活的习惯安排就绪。

美国人用中国人欢迎威尔基时的热情来欢迎蒋介石夫人的到来,宋美龄则尽力利用一切机会发表讲演,为蒋介石政权争取美国各界人士的支持,她大声疾呼中国的抗战需要援助,由于她所到之处的宣传,一个月里,就有1700万美元的捐款从美国各地汇到对华救济联合会,这里面有许多生活并不富裕的普通美国公民的捐款,可是他们哪里知道,这些捐款通过中国黑市汇兑,完全落入了蒋介石及其家族的腰包里去了。他们的正义和人道主义完全被亵渎了。

宋美龄时常穿着黑色的紧身长旗袍,一头柔和的黑发风雅地盘在颈后,她的口才和容貌已经征服了罗斯福总统和全体美国公众。

可是宋美龄自己骄横的脾气和自以为是的行为渐渐损坏了她在美国人心目中的形象。

威尔基的访华和宋美龄访美,都给史迪威在华的使命带来了新的负担和压力。他们在总统和总统亲信面前似乎证实了一个问题:史迪威不能胜任在华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