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举起相机对准她,说:“好呀,你看着我,笑呵,笑呵。头抬起来,笑起来!”

她埋下了头,说:“我不想这样照。我想你照整个的我。”

我说:“你站起来。我照你的全身,照你脚上的那双好看的红马靴。”

她有些生气了,冲我说:“我不是让你照我的红马靴。我要你照整个的我!听懂没有,是整个的我。”她在自己全身上下指了指。

我说:“好呀,你要站起来。我才照得下你的全身。”

她的脸更红了,说:“乖熊都听懂了的话,你却听不懂。”

我想问她什么话,再说清楚点。她没说,把腰带一扯,轻柔的绸衫便从身上褪了下来。一瞬时,像闪过一片刺眼的光,我的思维同我的视觉一起停顿了。四周的声响也停顿了,我们都变成了石头。

她光着身子,站在我的面前,望着我嘴张得很大,笑得很纯净。有些冷,她脖子缩了缩,手在胸前抱抱,又摊开来,说:“你快点照呀!”

应该说,她的身子不是那种鲜嫩的白,像一块很新鲜的酥油,光光滑滑的金黄。胸前初隆的**沾着两点淡淡的红,像极了欲开欲羞的花蕾。一枚灿灿的珠子在乳沟里明亮着。腿很长,微微地弯曲着,发辫耷在肩膀上,就这自然的姿势,与这片荒山野湖融在一起,让我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我早忘了玩弄相机了,眼珠在她浑身上下滚动着,她有些愤怒了,挥着手大喊大叫:“你在干什么呀!拿起相机照吧,你再这样看,我就把你眼珠掏出来,扔进湖里去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把相机拿起来,调好焦距,变幻着角度,想利用这傍晚前最好的光源,拍一个最满意的作品。我没按响快门,我不能去按快门。我的镜头框在了那只小狗的脸上,拉近来,是一对带着轻蔑与不屑的眼睛。那对眼睛让我为自己的行为深深的叹息,尽管是泽珠自己脱光了衣服让我拍摄。

泽珠是纯洁,小狗是纯洁的,这里的湖水与山石都是纯洁的。可我的心里冒出的却是酸涩难闻的污水。我得承认,在泽珠脱光衣服的那一瞬,我眼前闪动的刺眼亮光不是对艺术美的激动,我心内高涨着久久压抑的邪恶念头。那一刻,我真的就是那个满肚皮坏水的俄罗斯小老头,咂着焦渴的嘴唇,一字一句品尝着“洛丽塔”三个字的滋味。

她跳过来,把我吊在胸前的相机拉了拉,又塞进我的手中,说:“你拍呀,怎么什么都不拍了?”

我说:“你把衣服穿上,不然我什么都不拍了。”

她张开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显得很惊讶。她在自己的身上看看,手摸摸,说:“我不好看?”

我抬起头,望着湖面,什么也不想说。她却伤心了,跑过去,把绸衫套上,又捂住头哭泣起来。

我说:“你想照相,把衣服穿好我给你照。”

她说:“我不照,什么都不照!”

我能说什么呢?不过,我很庆幸自己狂躁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了。我也坐在石滩上,狗很理解地紧靠着我,我把它揽进怀里,轻轻地梳理着它蓬乱的毛。那时,我真的很感激它,感激它的那对什么都能看穿看透的眼睛。真的,那一刻如果我的镜头里没有那对眼睛,我不知会干出什么样的蠢事。我是个强壮的男人,是个在花花世界里沾染了不少污泥浊水的城里人,我的心早就没那么纯洁了。

在凉风刮起时,我拾了一些柴烧了一堆火。她在铁锅中装满了水煨在火上,又抓了一把茶叶撒进水里。我一边烤着刚才打湿了的衣裤,一边等待锅里的茶烧开。泽珠望着小狗,抓抓它的耳朵,在小狗舔着她的脸蛋时,又乐得哈哈大笑了。

她把小狗举到我的眼前,说:“你仔细看看,小狗生气的样子像不像你?”

我早就不生气了,不过我还是不想看小狗龇牙露齿的样子。我说:“你把小狗的腿扳痛了,它不是生我的气,是想咬你一口。”

她放下小狗,在它的鼻尖上点了一下,说:“你是在生我气吗?”

小狗甩甩头,又绕着她摇开了尾巴。

她低着头,问我:“我刚才是不是有点疯?”

我没说什么,舀了一碗茶,端给她。我又把相机拿出来,揩擦没有一丝灰尘的镜头。她躺在地上,头望着天,把飞到眼前的头发朝后甩,眼眶内像此时的天空一样,明亮如雪。吹风了,湖心冒着泡,一圈圈水纹**漾开来。好像风是从湖心升起的,一片水鸟惊慌地升起,又落到岸边的灌木丛中。湖心的水泡咕噜咕噜响着,好像在用力吞咽什么东西。雪亮的天在一点一点消失,灰暗的雾从山崖缝隙中一股一股地涌了出来,重重地垂在寒冷的湖面。

泽珠说,我们快走吧,老天生气了,要下雪了。

我们收拾好东西,压灭了火时,细粉似的雪花在风中打着旋落了下来。